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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帝姬 第二十一章 在后
這聲音真好聽,一瞬間抹平了殺戮血腥緊張,恍若酒樓茶肆相遇,舊友重逢,輕松愉悅。
的確是舊友,愉悅輕松并談不上。
“又讓秦少爺失望了。”薛青道,語氣略帶幾分慚愧。
秦梅再次嗤聲,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站在薛青身后的篤等人亦是不動不說話,似乎沒有看到他的存在。
薛青轉過頭:“篤大叔,你們先回去吧。”
她的語氣輕松,就像路遇舊友要把手言歡長嘆,對身邊的同伴告辭。
“不行!”戈川脫口道,下一刻眼淚就掉下來,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哭什么啊
妙妙嘻了一聲:“青子少爺啊,這是誰呀?”帶著幾分打趣,她的語氣竭力的輕松,但在場的人還是能夠感受到僵硬。
篤道:“打架還是人多一些好。”抬頭看著屋檐上似乎懸空的少年人,并看不清他的形容,因為裹在衣袍里,聽聲音是個少年,“況且打架這種事不講以多欺少的。”
秦梅哈的一聲,發出一聲笑。
薛青道:“打架當然是以多欺少最好。”伸手拍了拍篤的胳膊,“不過跟這位少爺打架,就不需要了,我一個人能打贏他,你們都在的話,不好。”
這種時候還要講人多人少公平公道嗎?但對于篤來說,他不需要理解,也不需要質問,只需要遵命。
“是。”他道,這是回答薛青,又道,“走。”這是命令其他人。
他越過薛青向前,而在他身后妙妙貨郎鐵匠甚至先抹眼淚的戈川都沒有停歇立刻跟上,對他們來說軍令如山倒,縱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跳下去他們越過了薛青。
他們走的很快,眨眼就穿過了街口,轉進一條巷子,將這邊的血腥對峙詭異一切都拋在身后。
直到這時候,戈川嗚嗚嗚的哭聲才響起。
但是現在不是跳刀山火海,而是拋下他們要守護的人吶。
“不要哭了。”篤道。
戈川哭的更厲害,干脆蹲在地上,妙妙輕嘆一口氣上前拍撫,今天才見一眼,在這么危險的場合,而且接下來更危險,卻.
“那個少年很厲害。”篤道,“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這話不說還好....妙妙嗨聲道:“篤大人,這不是安慰人。”這邊戈川雙手掩面泣不成聲。
“所以我們現在是被青子少爺保護了?”康年道。
篤道:“也并不是這樣,那人很厲害,我們不是對手,但青子少爺是他的對手。”想著那少年說的話,我一個人能打贏他,你們都在的話,不好,“棋逢對手必然要全力以赴,這時候我們在會讓她分心,反而會連累她,所以她也是在保護自己。”
這樣啊,康年點點頭明白了。
“那個人,就是你上次說過的秦梅。”篤道。
當時與薛青在街上纏斗,無人察覺,康年都追不上以至于不得不暴露行跡,退出了京城,想到當時的情景,康年嘶嘶兩聲。
“秦梅...果然也只有他能動用這些營軍了。”他道,聲音又有些悵然。
這一次不是黑甲衛,而是營軍,大周真正的軍隊,守護百姓以及皇族的軍隊,但他們可知道自己今晚殺的是什么人。
悵然和感懷從來都是無用的情緒,尤其是在這種時候,秦梅衣衫飄飄居高臨下看著街口獨剩的少年。
“跟我將公平公道一人對一人嗎?”他道,“你這個小人,你應該感謝我放過他們。”
薛青道:“秦少爺不要說笑了,有我在,你不放過他們也不行啊。”
秦梅呸了聲,道:“得意什么?剛才被打的像狗一樣狼狽。”
薛青道:“這種場合也沒辦法,換做秦少爺你說不定還不如我呢。”
秦梅哈的仰頭笑了,頭上罩著帽子滑落,道:“我哪有你這么人品差,時時刻刻要被人置于死地。”話音落一頓,又嗤聲同時人飄然落下,“無恥的小人,只會言語套話。”
站定在面前的少年,可以看到其面容,夜色也罩不住美貌的臉上長眉挑起譏諷。
薛青道:“原來不是秦少爺你做的啊。”。
秦梅道:“你不用因此而慶幸,我并不介意我來做。”負手在后嘴角彎彎看著面前的少年,少年的形容此時可沒有以往的風度翩翩,滿身血污,狼狽不堪,“我也不介意被你這么認為。”
薛青好奇道:“是什么人啊?”
秦梅嗬了聲:“你還真問得出口啊?我又不是你爹,我憑什么告訴你?”
薛青笑道:“隨便問問咯,不說就不說啊。”
秦梅冷笑道:“而且我又不是來救你的,那些人想要以我的名義弄死你,如果他們弄死你,我也就不用出手了,既然他們沒弄死你,那還是我來出手吧。”
隨著出手吧三字,負在身后的手揮出,寒光如風雨瞬時籠罩。
先前說笑的少年瞬時化作利刃,而面前含笑傾聽的少年也如弱柳擺動,鏘鏘鏘聲在街上響起。
長刀,鐵棍,劇烈的相撞,眨眼間蕩出火光,待急促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時,火光兵器聲已經消失,街口并沒有兩個少年的身影,一雙雙軍靴踏過地面,火把照亮整條街,街上到處都是死尸,肢殘血滿,兩邊的墻壁上釘滿了弩箭恍若人間地獄。
“搜!”
為首的一個將官面色慘白,聲音嘶啞,睚眥欲裂。
一群群的官兵在街上散開,外層的將弓弩對準了四周戒備環繞向前,內里的則將每一個尸首都翻看認真的查看,查找....
此時此刻,他們也不知道是該期盼找到還是找不到。
找到,這種狀況下必死無疑。
找不到,會不會是生不如死?
遠遠的夜空中似乎有尖利的呼嘯聲,又一閃而過,恍若幻聽。
黑色的刀將黑夜劈開,迎上一道同樣黑色的線條,尖利的又短促的撞擊聲響起,隨著光芒如雨綻放而又消散。
兩個人影在屋頂上瞬時分開數丈。
薛青向下跌落,這是一條漆黑的小巷,但急促的腳步聲在其中響起,她的身子一晃恍若風擺楊柳貼上了墻面,幾個人影從巷子中跑過,帶起一陣疾風疾風過后墻面搖晃人影落地,只腳尖一沾地躍上另一邊的房頂,回頭被擊退的秦梅已經握刀一步跨過巷子從半空中劈來。
薛青沒有轉身,手中的鐵條脫手向后,同時腳尖再次點在屋頂,人也隨之而去鐵條如劍迎上長刀,而緊隨其后的人手成拳砸向握刀的人.篤篤篤的撞擊聲在夜空中炸開,鐵條與人分離,拋出去一擊又一擊,一根鐵條在薛青的手里化作千萬,如不可避開的風雨將揮刀的秦梅籠罩。
如果左膀右臂此時在場的話會覺得很熟悉,不熟悉的是除了快速的兵器擊打,薛青手中的拳頭也同時不停的擊打向秦梅。
夜色攪動旋轉,這一片的屋頂上響起嘩啦啦的聲響,恍若急雨從天而降。
屋子里酣睡的人們咂咂嘴,迷迷糊糊的想著沒有晾曬在外的衣裳糧食等物,老天爺只下雨不打雷就隨它去吧,雨聲可伴入眠。
街上奔馳的人影遲疑駐足遙望,但此時滿城都有聲響傳來,也沒什么驚疑的,是自己人就各自忙碌,是對手就動手他們繼續在夜色里奔走。
京城的地面如同蛛網密布,在街道上蔓延張開,越來越多的宅院亮起了燈火。
陳宅人影亂晃腳步嘈雜,只穿著褻衣的陳盛疾步從后宅走進堂內。
“只告訴我結果。”他啞聲說道,“其他的不要說。”
方奇上前道:“那時在場的所有護衛皆亡,車碎,但不見她的尸首。”
陳盛閉眼深吸一口氣:“沒有尸體那就是沒死。”
廳內幾人神情變幻,一時似乎無人敢說話,沒有尸體或者是一時未死,但....
“兩架弩機,分別設與街口和側邊屋頂...”
“不是京營的弩機,已經查過,京營弩機數目沒有缺少。”
“襲擊者都是軍士...也不是京營的....沒有特別的徽記標識,全部都是生面孔,找到的也全部是死尸,沒有活口....”
隨著方奇的聲音在廳內回蕩,陳盛的臉色越來越復雜。
“沒有活口也無所謂,軍士都是在籍有名冊,查一查就知道來自哪里。”他道。
既然膽敢做必然是不會留下證據,大周官兵這么多,查起來不知道到何年何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發泄罷了,方奇應聲是。
“不過,在接到求援令其他人趕到時,弩機已經被損毀,當時在場的對方也都被殺了....”他道,“按照勘察不太像是同歸于盡....”
只有活人才能做到。
只是不知道活人是哪一方....
廳堂里陳盛暗沉的眼微微一亮,抬起頭道:“不是她,就是他們。”垂在身側的手也緊緊的握了握,“她不會這么輕易就被殺死....”
是誰?廳內的人不解,不過這可不叫輕易,也不叫殺,動用了數百悍勇軍士兩架重弩,就是在戰場上也是一場死戰,或者說狙殺....
“正在滿城追查薛青的下落...”有人接著道,“...家宅那邊并沒有任何布置,書童不在家,應該是跟隨薛青,兩個老頭和丫頭們在屋中飲酒作樂,醉倒酣睡....”
那些人無關緊要,陳盛擺手制止他的講述,深吸一口氣,看著廳外濃濃的夜色,道:“追查下落且放后,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們要確保城里城外安全,一寸一地都沒有伏擊者。”
這樣啊...廳內的幾人應聲是,腳步雜亂疾步而去。
“相爺。”老仆將披風給陳盛裹上,要安慰又無話可說,這時候說什么都蒼白。
陳盛一手捏緊披風,再次長長的吐口氣,道:“她或許是安全的,我們現在能做是確保她更安全...”說到這里聲音生澀啞痛說不下去,先前他們也是自詡確保她安全的,結果呢狙殺啊。
“怎么就引來狙殺了?”老仆低聲道,“是她的身份泄露了還是只是因為是青霞先生的學生的緣故?這些日子,她在朝里游走的確是太顯眼了,相爺也提醒過了...”
陳盛擺手:“這不是提醒不提醒,也不是誰的錯的事,不要想這些了。”深吸一口氣,忽的看向老仆,“你說這是秦潭公干的?”
老仆對他的問話反而有些驚訝,這不是大家適才已經默認的嗎?
“若不然呢?”他道,“除了他還有誰?”
還有誰有動手的理由,以及有動手的能力。
是啊,還能有誰,把秦潭公關到家里就拔了老虎的牙了嗎?當然不可能,看到沒,這就是老虎張口咬人的效果.陳盛伸手按了按額頭。
“先找到她再說。”他道,看向室內,子時已過了,夜濃深沉。
她現在在哪里?是否平安?
嗆的一聲響。
夜色里陡然劃出一道光,光分兩邊左右跌落,然后又鏘啷聲響起。
秦梅抬手擦了擦嘴角,嘴角震出的血與手上的震裂出的血混雜在一起,看著面前同樣倒退幾步停下的少年,少年也抬起袖子按住口鼻。
兩人手中都已經空空,鐵條震斷了長刀,長刀斷裂之時震飛了鐵條。
秦梅嗤笑一聲,道:“接下來,可以肉搏了。”
薛青道:“是啊,肉搏啊。”
秦梅道:“你是不是覺得不公平?你才狗一樣死里逃生本就受傷,要不要歇息休養個三五日?”
薛青道:“好啊,三天后見。”說罷轉身。
啪的一聲一顆石子破空砸向她的后心,薛青避開。
“你還真敢答應。”秦梅冷笑,“小人。”
薛青手搓了搓口鼻,用力按壓讓傷口止血,聲音因此有些含糊:“你敢說我當然敢應咯,這明明是真君子啊。”
秦梅道:“你受傷又不是我打的,關我屁事,我為什么要放你一馬,你現在就是被打個半死,我補上一刀也是理所當然。”又冷笑,“你那個躲在一旁的幫手我也不會放過。”
薛青轉過身來,道:“你錯了,他可不是我的幫手,他只是看殺人學習殺人的。”看向一個方向。
暗夜里層層屋檐如墨云堆疊,隨著他們的說話,其間云層晃動,但并沒有人影站出來,就好像沒聽到他們在說什么。
薛青笑了笑,收回視線看秦梅:“他不會出手幫我,更不會殺你,如果我殺了你他就跟我一起走,如果我被你殺了,他就自己走了。”
看殺人學習殺人,聽起來真是胡說八道。
不過不管是真的還是胡說八道,對他來說沒什么區別,他根本不在意有沒有幫手,有多少幫手,也不在意是人還是妖魔鬼怪神仙旁觀....他要做的只是殺了他,秦梅哈的笑了,肅立的身子陡然縮成一團,如同彈丸一般砸過來。
薛青按著口鼻的雙手猛的一沉,整個人也瞬時縮起,恍若一塊山石。
兩石相撞,咔吱聲在暗夜里散開,撞在一起的兩個影子瞬時膨脹,恍若一體,在夜里翻滾,看不清
縱然看不清,黃居的眼也一眨不眨,看得多了總會看清一星半點的,只要看到一星半點就學一星半點
“哎..”
有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突然的接近讓黃居的眼眨了一下,也僅此而已,身體沒有絲毫的動作起身躲避什么.些許顫抖,那不是他要顫抖,而是有人用什么東西戳他...
“你拿著這個,去給那小子一下,他們兩個打的入神,最好下手了。”
黃居低頭看著戳在胳膊上的半截刀,是那個人適才被震斷的,他又看一旁,四褐先生貼近他蹲著,能看到模糊的皺巴巴的臉,一雙黃豆眼閃閃發亮。
見他看過來,四褐先生對他努努嘴,半截刀再次戳他。
“你怎么不去。”黃居道。
四褐先生臉更皺:“我一把年紀了怎么能做這種丟人的事,你年紀小不需要臉。”
黃居收回視線繼續盯著前方,前方的人影已經遠去了,他就地一躍起身向前疾馳
“哎,哎。”四褐先生在后舉著半截刀晃了晃,無果,這邊屋頂上的人影都沒有了....
“真是..孺子都不可教!不就是殺人嗎?快點殺了得了,這大晚上的沒完沒了...”
嘀嘀咕咕惱怒的聲音下一刻也消失,人已經在夜色里遠去。
肉體相撞的聲音沉悶,在暗夜里幾乎不可聞,但疼痛卻是如同天崩地裂。
蓬的一聲,手掌拍在肩頭,人的身子如同波浪激蕩,薛青向后仰去,紛亂的發髻再也受不了沖擊瞬時散開
遺憾的是飛散的頭發并沒有挨到秦梅的脖頸。
一擊得中少年也已經后退,空氣中絲絲的破空聲,頭發只纏住了他的胳膊。
“頭發為兵器,你以為只有你會?”少年冷笑,將手臂揮動,用力下壓。
纏繞其上的頭發頓時收緊,帶著那原本向后仰去的少年如同風箏一般栽了過來,人要落地時又一個倒翻,躍起,向后,越過秦梅,但頭發依舊纏繞在秦梅的胳膊上,如同上鉤的魚兒無力徒勞的掙扎....
是頭發力氣大還是胳膊力氣大刺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秦梅只覺得胳膊一涼。
不好...
他瞬時卸力向后退,但還是晚了一步,一雙手拉住他的胳膊上撕開的袖子
刺啦...
聲音在耳邊散開,同時身上更多的衣衫撕裂,頭發也纏住了他的肩頭脖頸,那倒翻的少年躍過他的頭頂沒有落地,而是在背后抱住了他
秦梅全身繃緊發力...但那少年身子柔軟如同蛇蟲,雙手如繩索,整個人都在他身上游走
這是,什么,招數.秦梅向前一滾,前方懸空,纏繞在一起的二人向下跌落....刺啦一聲響,似乎身上所有的衣衫都撕裂,纏繞的人也因此脫離...
秋夜的風寒意森森,如刀般撲來,秦梅沒有絲毫掙脫的欣喜,心如同墜入冰窟....
他明白了!
“薛青你敢...”清脆的聲音拔高變得不那么悅耳,下一刻也消失了。
嘭的一聲,在半空中跌落的人猛地停下,又向上彈起....在其上方薛青手扒住了飛揚的屋檐,搖搖晃晃,晃晃搖搖
“我,為什么不敢呢...”輕柔的聲音也搖搖晃晃,旋即在夜色里消失,人也消失。
將明時分,亦是最暗時刻,天地濃墨融為一體。
青光漸亮,墨色漸退,遠處天地之間的分界越來越清晰。
京城外的大路上漸漸有行人走來。
如今京城宵禁,四城門關閉,進出很是不便,為了不耽擱時間便要起早,搶在城門開啟的時候排在最前方。
男人挑著擔子,一頭擔著瓜果蔬菜,一頭則是一個孩童,孩童帶著老虎帽,翹起的尾巴一晃一晃,猛地一晃,打瞌睡的孩子頭磕到筐子上清醒過來,抬手揉頭也睜開眼看向前方,這一看不由咦了聲,瞪大眼。
“爹呀。”他下意識的站起來,道,“城門上吊著一個人。”
陡然站立讓挑著擔子的男人搖晃蹣跚,很是惱怒,又有些心驚,吊著人?有時候被砍頭的匪賊會被吊在城門口示眾,不過這種事很少見....上一次好像是去年,難道又有罪大惡極的匪賊了?
男人抬頭看去,先是看到緊閉的城門,然后看到城門正上方果然懸著一個人不像是死人,而是....奇怪的....
男人揉揉眼瞪大,身前坐在筐里的孩童已經撫掌笑起來。
“光溜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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