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界九天,灰燼之地 (7600)

燃鋼之魂 第一章 三界九天,灰燼之地 (7600)

我的老師，令人尊敬的卡爾利斯男爵，是一位著名的星體學家，天文學家與煉金工程學大師。她是百年一次，第五十二屆‘移動世界都市設計大賽’的冠軍，而這是整個‘三界九天’中超級建筑工程學方面的至高成就——為此，閃耀區域的天劍女皇親自賜予她爵位，而一座全新的移動世界都市也用她的名字命名。

除此之外，她還是一位極其傳奇，聞名三界的偉大‘大陸探險家’，在遼闊無窮的鋼之大陸上，有整整八個‘穩定恒星界域’是被她發現，并確定了恒星循環的規律——如今，那八個穩定恒星界域已經變成了閃耀區域萬國聯盟的新邊疆，有數以千億計的新移民，駕駛著全新的‘移動世界都市’，在那里追逐著太陽的光輝。

而這一切都是老師的功勞。

作為卡爾利斯老師的弟子，我非常感到榮幸與自卑，因為哪怕窮盡我一生，也沒有辦法在任何領域超越老師哪怕是半點。

不過在這個時候，卡爾利斯老師的摯友，我的頂頭上司，皇家大學士邁克羅夫女士便會安慰我——‘一群人之中，總要有人當陪襯，那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這就是你的使命啊。’——說實話，我不是很清楚邁克羅夫女士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的語氣很真摯，我就姑且當做上司的激勵。

卡爾利斯老師的弟子有很多，絕大部分是有關于‘移動世界都市設計學’這方面的。畢竟，移動世界都市的技術越發達，它的速度就越快，也就可以在區域內的恒星沒入鋼之大陸后，用最短的時間前往下一個穩定恒星界域，自然，也越有可能擊退那些游蕩在眾多恒星界域之間黑暗地帶的混沌魔物襲擊，它是整個閃耀區域萬國內最重要的學科之一，意味著文明的未來。

而我，卻并非老師在這方面的學生，說來慚愧，我以前只不過是她在探索鋼之大陸時雇傭的一位助手而已，老師愿意收我為學生，教導有關于探索方面的知識，真是三生有幸，而我從中受益良多，如今不大不小，也算是一位知名的探索學學士，在閃耀區域內組建了屬于自己的家庭。

——但是最近，我的老師卻遭遇了一點小麻煩。

她的摯友，我的上司，皇家大學士邁克羅夫·澤絡雅女士，在一場針對‘黃昏區域’的探索過程中，神秘失蹤了。而在失蹤前，邁克羅夫女士卻通過私密的靈能通訊，將她探索的地圖以及日志發送給了我那優雅睿智，品德高尚的老師那里。自此之后，老師就總是顯得憂心重重，甚至偶爾捂著腦袋，一個人低聲自言自語。

“是嗎？竟然如此……時光飛逝，都已經過去這么長時間了啊……”

有一次，我小心翼翼為老師端上兩倍放糖的咖啡時，聽見了老師這樣的自語聲。她是在說自己和邁克羅夫女士認識的時間嗎？看來邁克羅夫女士的失蹤，對她而言的確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但即便如此，我卻也萬萬想不到，已經功成名就的老師，居然會為此重新踏上探險之旅——當她完全處理好自己在閃耀區域萬國聯盟內的資產后，這位著名的學術大師便購置了一艘方舟級的大陸探索艦，她扔掉頭上與胸前的寶石，扎起馬尾，脫掉了華麗臃腫的禮服，重新換上干練的短襯與長褲，很快，數百位慕名而來專業探險家便加入了她的隊伍，準備在這位傳奇探索家的領導下，再一次展開對‘黃昏區域’的征途！

一只中年男人的手伸出，撫摩著光芒下，一本老舊日志本上的文字。

能聽見，男人輕聲的嘆息，他凝視著這上面的一段段話語，似乎陷入了回憶。

“老師……”他低聲自語道，然后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三界九天。這便是這世界的名字。顧名思義，所謂的三界，分別是萬物眾生生活的鋼之大陸·中央界，與中央界交叉的天之劍界與地之斧界，而九天，便是九塊懸浮于鋼之大陸之上，龐大到足以遮蔽天幕的超級浮空大陸——可惜的是，因為鋼之大陸過于恐怖的引力，至今為止，也從未有人登臨過九天之上，即便是神祇，也只能遠望嘆息。

無數太陽，在無限寬闊的大陸上沉浮，它們貫穿九層天地，耀眼的陽光賦予這個無盡大陸上，億億萬萬生態圈生命力。

鋼之大陸，遼闊無垠，至今為止，無論是十萬年前的‘眾神時代’，還是五萬年前的‘混沌時代’，都從未有過任何探索者探索到它的盡頭。而它的中央區域，便是一個無比遼闊，被一個巨大恒星集團籠罩的明亮‘環狀帶’——而這，也即是所謂的‘閃耀區域’。

閃耀區域，是萬國萬族文明的中心，在這個不用擔心恒星沒入鋼之大陸后，世界陷入黑暗的明亮環帶，所有文明都能在恒星交替，墜落與升起的循環中，永恒的沐浴光芒，也不用憂慮遭到生活在黑暗中，那些混沌魔物的襲擊。

而‘黃昏區域’，指的是‘閃耀區域’外，有零零散散的恒星分布，但是并不能保證每個地方無時無刻都有光輝照耀的區域。在那里，數目稀少的恒星同樣會因為鋼之大陸無比巨大的引力而被吸入大地，可是，即便鋼之大陸會重新制造出恒星，但那至少也是幾百幾千年后的事情了，和閃耀區域不同，黃昏區段可沒有另外幾十上百顆恒星可以在一顆恒星墜落大地后，繼續照耀那一片區域。

所以萬國在這個地方建設的殖民地，一座座無比龐大的‘移動世界都市’，便必須帶著上百億民眾，在大陸上飛馳，追逐著一顆又一顆沉沉浮浮的恒星，沐浴它們的光。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有生活在鋼之大陸上的生命，無論其形態是多么的稀奇古怪，都自稱為逐光者。

雖然做好了萬全準備，但因為種種情況，還是經常有‘移動世界都市’沒有來得及在能量儲備耗盡前，及時前往其他的太陽區域，導致整個世界都市中所有人都死于冰寒，亦或是被黑暗中的混沌吞沒——畢竟，一個有著穩定恒星循環系統的‘穩定恒星界域’，是非常稀有且珍貴的，每一個，都意味著類似于閃耀區域的生活環境，可以供應上千億人，十幾個移動世界都市生存。

所以，黃昏區域是非常危險的，在探索的時候，探索者們時常便會發現天知道幾千幾萬年前毀滅的都市遺跡，而生活在黃昏區域之外，無光區的混沌魔物，偶爾也會潛伏進黃昏區域中，在太陽墜下，光芒消散的時候，襲擊那些想要轉移的移動都市。

傳說，十萬年前，眾神時代的諸神，可以在黃昏區域制造恒星，并以其為中心，建造龐大的浮空都市群，甚至是籠罩一整個恒星的巨大能源陣列——祂們制造出穩定的光輝地段，創造出輝煌的文明。但是五萬年前，所有的神明都莫名失去神力，無數浮空都市墜落，哪怕是足以囚禁恒星的能量之籠也因為失去神力，無法對抗那過于龐大的引力，它隨著星體的墜落而崩解，隕滅于鋼之大地。

這是一段持續了近兩萬年的黑暗時代——無數生命的消亡，無數文明的毀滅，以及無窮光芒的消散，令無窮無盡，生活在‘黃昏區域’外，那沒有半點恒星光輝的‘無光區’中的混沌魔物蜂擁而出，這些文明和生命的最大天敵，在那個時間段肆無忌憚的吞噬著萬事萬物，而失去了眾神庇護的眾生，根本無力抵抗這突如其來的毀滅，只能不斷地從黃昏區后退，撤回閃耀區，直至如今，還能在黃昏區的一些偏僻角落，看到那場戰爭殘留下的可怖遺跡，在那廢墟中，仍有凄厲的風在哀嚎。

但是，就在這個絕望的時刻，有無盡的光，自天之劍界與地之斧界降臨。

那是一柄圣劍，以及一柄神斧，還有千千萬萬，造型各不相同的‘武器’。它們自亙古不動，與鋼之大陸交叉的兩個未知的世界中墜落，斬殺了無窮盡的混沌，而那時無力對抗混沌的逐光者們，就這樣拾起了這自天地盡頭降臨的‘神之器’——無數英雄們的奮勇犧牲，終結了‘混沌時代’，并將所有混沌魔物，再次驅趕回無光帶。

他們認為，這些‘神之器’，是早已逝去的眾神尸骸所化作，而能夠勉強控制‘開天圣劍’與‘斬魔神斧’的存在，便是如今閃耀區域萬國聯盟的至高領導者，‘天劍女皇’與‘斬魔大君’。直至如今，無論是誰，哪怕是罪犯之子，放逐之人，只要能夠掌握一件神之器，他們身上的罪孽都將自動抹消，并直接成為萬國聯盟的貴族，肩負起守衛邊疆的責任。

天劍女皇，親自為老師送別，女皇陛下為老師的座駕‘重燃號’賜福，祝福她能順利探索歸來。而那時我因為大女兒的出生，無法跟隨老師前往黃昏區，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巨大的遺憾。寬宏的卡爾利斯老師卻并沒有責怪我這位助手和學生的失職，反而還祝賀了我女兒的誕生，并愿意為她起名——這是我和妻子的榮耀，也是我那女兒的福氣。

“就叫做‘西伯雅’吧。我記得，她應該就是叫做這個名字，不得不說，這還真令人懷念啊，你這個家伙，也真是有緣分。”

雖然說，老師的話有些奇怪，但是那真摯的語氣，以及無比真誠的祝福卻不是虛假的。而我的大女兒，西伯雅·法爾斯特，也因此得到了自己的名字，她那咬著手指露出的笑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十幾年過去了，卡爾利斯老師的探索收獲頗豐，在群星沉浮間，她找到了好幾個混沌年代的古老浮空都市遺跡，又發現了一處全新的穩定恒星界域——老師在這方面別有天賦，她有一種獨特的嗅覺，就是能找到那些適合生命生存的地方。說實話，有些不太尊敬，我一直認為這和老師的學識水平沒什么關系，這就是一種天賜的天賦！

而在這段時間中，我第二個孩子就要出生了，是一個男孩，但就在我正在思考要為他起一個什么名字的時候，噩耗傳來。

那是一個晦暗的下午，學識之都的人造天穹正在緩緩閉合，開始全功率汲取太陽的光輝，而其中生活的眾多學士也都結束工作，回到家中休息。我那時正在查閱幾位研究生的論文，卻意外接到了一位師兄的通訊——直到那時，我才驚愕的知曉，我那充滿探索精神的老師，在遙遠的黃昏區域深處回歸了光明的懷抱——一顆突然墜落的恒星砸落鋼之大地，熾焰的洪流吞沒了三個光月內的所有事物，而我的老師，數百名專業探索家，兩千五百位船員，就這樣消融在過于璀璨的光芒中。

老師死于一場榮耀的探索，這是整個閃耀區域萬國萬族的噩耗。天劍女皇與斬魔大君一同表示，卡爾利斯男爵的逝去是所有逐光者的損失，所有生活在老師所發現的穩定恒星界域中的殖民地民眾，都為她的死默哀了三分鐘。作為一名學士，這已經是至高的榮耀，但我仍不敢相信，那位優雅睿智的大學者，最著名的星體天文學家，居然會死在如此簡單的天文現象中，但事實就是事實，老師的確已經回不來了，我那時悲哀的發狂，甚至后悔沒有與老師一同死在那次偉大的探索中。

但很快，更加令人驚愕的消息便出現。就在老師離去后的半年，一切風波都結束后，我突然收到了一則極其隱秘的靈能通訊，隨之而來的，卻是老師隱秘的遺囑！

那是一艘先進的小型探索艦，一大筆財富，好幾個塞得滿滿當當的資訊水晶，以及最重要的，老師這么多年來，探索的所有區域的星圖！而這星圖上，還有著好幾個被特殊標識的記號點——而恰好，老師‘死亡’的地點，就正好位于其中一個記號點標識的區域內！甚至還有幾個記號點和路徑圖，位于如今黃昏區域之外，無光地帶的深處！

卡爾利斯老師將這些財產全部都無償地贈送給我，并且，還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預言’。

‘薪盡火絕之日，烈焰重燃之時。’

——我的學生，阿爾法·法爾斯特，銀妖精之子，并不普通的普通人，你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但是我清楚。

去吧，前往鋼之大陸的盡頭，世界的邊疆。你要開啟那一扇大門，然后前往大陸的中央，三界的核心處，熄滅現有的火焰——那是唯獨你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一個月后，我起航了。我告別妻子兒女，在為她們留下一大筆財富后，我決定依照老師留下的星圖，去探索未知的一切。雖然我根本就不懂老師說的究竟是什么，但我卻知道，這的確是唯獨我才能做得到的事情——我想要成為整個鋼之大陸最偉大的探索者，這是我的夢想，只是因為愛與責任而被封印了，而現在，因為老師的遺囑，因為那重新被喚起的好奇心，自私的我，決定重新起航，再次踏上只屬于我的征程。

沒有任何其他人，只有我自己，以及二十五位人工智械船員。我能隱約的感覺到，潛伏在老師背后的洶涌暗潮，我甚至不敢將這個消息告訴其他親近的朋友——對外宣稱，我只是突然發瘋，想要一個人出去轉轉，這沒什么可奇怪的，探索者基本都是這樣的人，心血來潮便會大步出門，然后十幾年不歸。

老師留給我的探索艦真的非常先進，汲取著太陽的光芒，我很快就遷躍離開了閃耀區域，來到了黃昏區中。久別幾十年的探索，令我一開始有些生疏，甚至錯誤辨認了方位，多走了幾萬光年的彎路，但很快，我便再次拾起了自己的專業知識，重新變回那個偉大探索者身旁的得力助手——但這一次，我就是船長。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明明幾十年過去了，但是黃昏區域中的殖民地數量卻不增反減——我在熟悉的區域游蕩了七十萬光年，經過數百個殖民地，卻發現恒星的數目比起以前要少了三分之一左右。這很不正常，幾十年的時間，對于鋼之大陸上，恒星數千年的壽命而言，是非常短暫的，就算它們最終的命運都是墜向大地，但也不至于在這么短的時間中消亡三分之一。

我繼續游蕩，越來越多的發現證明了我的猜測——恒星的數量正在急速變少，無論是能孕育生命的，還是不能孕育生命的都是如此。原本，鋼之大陸上懸浮的無盡群星，能被我們利用，作為生命來源的，就只有千億分之一左右，黃昏區域更是如此，哪怕是幾十萬光年的范圍內，也只有數百個高度大小正好合適，可以被我們利用的恒星。眾神時代，諸神可以移動浮空大陸，自由的調控距離，進而盡可能的利用那諸多太陽，但是對于被引力束縛在大地表面上的逐光者而言，我們只能祈禱。

或許是因為我之前生活在有著無盡星辰的閃耀地帶，所以對恒星的數量很不敏感，但是現在，在每一顆星辰都很寶貴的黃昏區域，我看的就很清楚了。但就算是這么堪堪數百個恒星，卻也減少了三分之一，而許多原本我很熟悉的移動世界都市，現在也都見不到了，它們中的民眾也毫無聲息的消失，不復存在。我相信，這不是什么偶然，離開這一片殖民區域，去幾百萬光年外的另外一片殖民區域，想必也同樣如此。

眾多恒星的消失，與老師的死亡——不，失蹤，背后肯定隱藏了什么！為了探尋這真相，我開始深入黃昏區域的深處，去尋找可能的線索——殖民地周邊，所有的痕跡都被人擦去了，星辰變動的軌跡都不復存在，但是我相信，無論是誰，也不可能抹掉這億萬星辰所有的痕跡，在黃昏區域的深處，肯定還有他們無力抹掉的線索。

很快，順著老師留下的星圖，我依照一條安全的路線深入了黃昏區域的深處。這里幾乎沒有任何萬國的殖民地，哪怕有，也只是零星的邊疆孤城——而就在此處，我的確找到了一絲線索！我看見，有數萬顆恒星運動的軌跡在九天之下滑動，它們運動留下的長長時空凹痕是如此的明顯，以至于我在一瞬間就看出了它們歸去的方向。

而它們歸去的方向，正是我的故鄉——閃耀區域的環帶。

不得不說，我開始迷惑了——為什么？閃耀區域的恒星無窮無盡，根本就不缺光芒照耀，最近這幾十年來，我也從未感覺到半點光輝黯淡的跡象……甚至，最近還有不少大學士提議，要將閃耀世界的星辰遷移進黃昏區域，開拓更多的殖民地，不然的話，即便是閃耀區域內的宜居區，也快要被這數萬年來不斷繁衍的生命填滿了。

難道說，他們是打算匯聚黃昏區域的群星，擴展閃耀區域的邊界？但這也太過費力不討好——牽引恒星也不是簡單的事情，除卻天劍女皇與斬魔大君外，整個閃耀區域中，能辦得到這點的也不超過二十人，即便他們聯手，也不可能在幾十年的時間內，遷移數以億萬計算的恒星！這背后，肯定還有更大的謎團！

懷著這種疑惑，我結束了這一次探索，疲憊的回到家中——但迎接我的，卻并非是妻子女兒的笑臉，亦或是責備我長久不歸的厭惡……我寧肯是厭惡，因為我所看見的，是空蕩蕩的家，以及灰燼教團留下的一封信。

灰燼教團，是諸神隕落后出現的一個神秘教團，他們掌控有大量的神之器，并聲稱那便是諸神隕落后殘存的余燼，他們奉天劍女皇與斬魔大君為名義上的領導者，實際上卻由教團長老團掌控，負責管理所有神之器的賜予與回收。

他們和我基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是握有實權的暴力政治團體，一個是學識之都的學士，但是今天，我卻受到他們無情的威脅——那封信中，用冷漠的語氣告知，我的妻子和女兒如今正位于一個隱秘的地方關押，他們警告我，不要再試圖探尋黃昏區域恒星變動的事情，并且離開閃耀區域，否則她們性命難保，而我也必死無疑。

與此同時，為了證明決心，他們還送來了一只小小的手骨——那是我兒子的手骨。想必，倘若我不聽他們的話，下次送來的，恐怕便是他的頭顱。

除卻憤怒，我的心中還充滿了恐懼——我從過于浩大的幻想中蘇醒，發現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失去了卡爾利斯老師籠罩的光環，我不過是一個頗具微名的探索者，普通的星體學學士而已，別說是和灰燼教團抗衡，對方只要稍微暗示一下學識之都的領導者，我就會失去一切榮耀，成為路邊不起眼的塵埃。

想來，卡爾利斯老師的失蹤，也和他們有關吧？能夠牽引恒星的存在，與那一次意外的恒星墜落，如果說沒有關系，我是絕對不信的。

但不信，不甘，又能怎么樣？我就是喪家之犬，只能灰溜溜的逃離，我坐在老師贈與的探索艦上，漫無目的的在黃昏區域中穿行……但我真的能放下真相嗎？無論是老師的失蹤，群星的偏移，亦或是我那失蹤妻女究竟在何處……他們用她們的死活來威脅我，可卻不給半點她們仍然活著的信息，我怎樣才能相信他們會放過她們一馬，只是單純的關押？

但我只能遠去，遠去，不再關注群星的變動，我只能遠去，前往世界的邊疆，黃昏的最深處。

我來到了無光地帶。我來到了老師星圖上，標識的一個光點處。

一只中年男人的手撫摸著日志上的文字，最后一段話，墨水的痕跡很是清晰，似乎是在不久之前剛剛寫下。然后，這雙手便關上了這日志，將其放進一側的背包中。

“老師，我已經聽從你的指引，來到了此處。”

一個看似‘矮小’的山丘之上，一艘外殼平滑堅固，看上去就十分先進的探索艦旁，有一位中年男人正抬起頭，眺望遙遠的光芒所在之處。

站立在鋼之大陸，只有‘區區’一千七百二十九萬米的‘山丘’之上，站立在這大小也就是兩個‘移動世界都市’的大地起伏頂端，銀發紅眼，被稱為‘銀妖精之子’的男人疲憊的看向明亮的遠方。

他能看見，億億萬萬個太陽，在遼闊無垠的鋼之大陸上沉浮，為黑暗的一切帶來明媚的光芒——但同樣的，有黑暗的混沌集群隨之而動，它們隱匿在所有沒有太陽的黑暗地帶，潛伏著，等待著，等待著太陽墜落，所有追逐著太陽的城市失去庇護的那一天。

同樣的，他能看見，在這一切的中心，在這九層天地，三大世界——在這三界九天的正中央，有一個在閃耀區域，在黃昏區域，永遠不可能看見的巨星！

那是一個無比巨大，無比沉重，僅僅是存在，就像是吞噬了這世界一切存在感的，漆黑且湮沒一切光芒的巨星！

整個鋼之大陸，都不過是環繞這黑色巨星的吸積盤，那無限的星辰，也不過是環繞這黑色巨星的點點光霧——而那所有文明，萬物眾生所賴之維生的閃耀區域，正是一層薄薄地，環繞著它的不規則狹隘環狀區域。

——它真的是星辰嗎？可星辰怎能如此龐大！黑色的巨星吸引著一切，旋轉著一切，它轉動著，就仿佛是這三界九天，無限世界的軸心！

中年男人能看見，它的邊緣處，鋼之大陸與其接觸的邊界，正釋放著無比強烈的光芒，而閃耀地帶的無數恒星就在這光芒中沉浮，釋放著無盡活力……但，無論是任何智慧生命，無論是任何人，不知道為什么，卻都能本能的知曉，這照亮了‘閃耀區域’的巨星，這孕育了無盡眾生的‘光輝’，其實早就死去。

它早就熄滅了。

如今的一切，那看似壯麗的億萬星辰，無盡光輝，都不過是這世界最輝煌時刻，殘存的一點點余燼。

“薪盡火絕之日，烈焰重燃之時。”

卡爾利斯的學生，邁克羅夫的下屬，西伯雅的父親，這位名為阿爾法·法爾斯特的普通男人，正在迷茫的低語。

“難道說，這顆黑色的星……”

“就是它，要重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