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早已選定的方向 5200

燃鋼之魂 第三十三章 早已選定的方向 5200

在眾多文明并不發達的世界，古龍并非被視為萬物的創造者，反倒是被視為天災。

這些原初生命強大的力量，可以使得火山爆發，大地動搖，它們一念之間就能創造雷霆與風暴，令洋流更替，海潮翻涌，文明建造的城市在它們面前如白紙一般脆弱，隨意便能夷為平地。

但這并非代表著古龍們是為了破壞而生，只是因為它們的力量過于強大。

實際上，那些看似災難的力量，實際上正是生命的源頭。

火山爆發，為冰冷的世界提供溫度，令大地深處的元素能夠來到地表，在海中還能形成新的大陸。閃電與風暴，能促使物質微粒的合成，令大型有機分子出現的幾率上升，是原始生命出現的重要條件。強大的磁場，既可以攪亂天象，也能抵擋高天之上投射而來的能量輻射，保護初成型的微觀生物。而地殼變動，也是讓地表元素充分融合，形成生命原始湯的重要步驟。

對于世界本身，天災只不過是普通的自然現象，就如同雨雪一般平常，正是因為有了智慧生命的存在，天災才是‘天災’，也正是因為自身的弱小，才會將這些令生命誕生的力量視為毀滅的代名詞……但是，并非是所有的文明都這么認為，在很早很早之前，多元宇宙中就有認識到古龍力量，并且嘗試想要將這力量化為己用的存在。

一切的開始，要回溯到數千年前了。

“在我們的先祖還在海中牧養魚群之時，龍神與黑暗的戰爭便已經在多元宇宙的彼端開始。最初，這不知從何而來的黑暗完全無法傷害到龍神分毫，龍神也覺得那只是小打小鬧，并沒有太過在意。”

“可隨著時間推移，技術的一代代進步，昔日無害的幼童已經成長為手持利刃的成人，那黑暗漸漸的可以與龍神正面戰斗。”

柯洛諾斯中央山脈，地底遺跡中，輕微的腳步聲響起，蒼老龍人牽著默不作聲的莉莎的手，沿著半透明的水晶甬道，朝著大地的更下方走去。

他直視前方，口中輕聲的說著龍人自上古時期傳承而來的秘聞，語氣平靜而沒有波動：“數百上千年的纏斗，龍神已經無法驅逐對方，因為不堪其騷擾，神只能選擇遠去，進入虛空，但那黑暗也如附骨之疽跟上，追逐到了多元宇宙的另一側。”

接下來的事情，即便是莉莎也早已知道：那黑暗追逐龍神來到了龍人先祖們所在的世界周邊，因為懼怕黑暗對自身的威脅，龍神與柯洛諾斯文明合力徹底擊潰了追兵，但龍神自己也深受重傷，意外暴露母世界位置的柯洛諾斯世界也被毀滅魔法徹底破壞，大陸崩潰為碎巖，海洋干涸為荒漠，整個位面逐漸墮入深淵。

柯洛諾斯文明也因此毀滅，生命種族近乎滅絕，只剩下最后一支艦隊的殘兵幸存。

“因為愧疚，也因為感激，龍神為了報答我們先祖的幫助，決定將自己與整個瀕臨毀滅的世界聯通……它沉眠在曾經的海洋中心，如今的神之荒漠中央，將自己與整個世界同化。這樣一來，龍神修復自己傷勢的時候，便等于修復我們整個世界的本源——依照龍神的話，便是鋼之力的重生。”

“如今我們生存的柯洛諾斯山脈，便是重生的源頭，當龍神徹底恢復之后，整個世界也將重塑根基，恢復生機。失去了文明的先祖為了等到那一天，選擇接受了龍神的血脈，獲得它的力量存在這山脈之中繁衍生息，維續種族的存在。”

龍人長老團的人員并沒有跟著蒼老龍人向著遺跡的最底層行走，其中大部分都前往了其他角落，進行對這個上古遺跡的維護和調整。只有這位蒼老的龍人長老仍然帶著莉莎向下，一直向下走著，仿佛沒有盡頭般。

龍人長老的臉上滿是皺紋，他須發皆白，即便是龍角也開始泛白，邊緣處有碎片脫落的痕跡，但他的聲音卻很清晰，半點也沒有尋常老者的含糊不清，蒼老龍人牽著莉莎的手，一邊向下走著，一邊自言自語般說著上古的秘聞。

“但是，世界的重生是有代價的……龍神將自己與世界相連，它就等同于世界的心臟——心臟怎能離開身體？在自愈徹底完成之前，龍神不能離開我們的世界，它被約定所束縛，只能停留在大地之上，永遠無法上升至高空，永遠無法與敵人戰斗。”

此時的莉莎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地下多少米了，就連辛迪加也無法判斷，她感覺自己應該已經越過了厚實的巖層，進入了地殼之下，炎魔也不知不覺的發現，在半透明水晶甬道的兩側，已經能看見星星點點的金紅色熔巖，它們就如同血管一樣，在大地之下流動蔓延。

倘若是真的身處地底的話，龍人少女此時應該早就無法生存了才對，但是因為柯洛諾斯文明的造物，那時不時閃爍一瞬魔力微觀的水晶甬道完美的屏蔽了周圍的高溫高壓，令莉莎仍然能繼續穩步向前。

“與世界的，是龍神拯救我們世界唯一的方法，但這等于將龍神束縛在了名為世界的囚籠中……當敵人前來，龍神甚至無法反擊。”

而蒼老的龍人長老似乎經常來到這里，他淡然的牽著莉莎的手，朝著遠方已經被熔巖徹底包裹的地幔深處走去，他仿佛想要前往地心。

但事實并不是這樣，就在莉莎感覺自己已經徹底進入地幔深處之時，他們來到了目的地——一個巨大的，完全由淺銀色水晶制造的大廳。

這間大廳充滿著神秘的氣息，它呈現十二邊形，每一邊的墻壁上都銘刻有完全不同的繁復符文，在淺銀色的墻壁之上，淡藍色的電弧正沿著如同電路板般的紋路跳動，墻壁上還有眾多不知用處凹槽與符文，閃動著魔力的光輝。

而在這個大廳的中央，則是一個巨大的，仿佛金字塔般的祭壇，這個祭壇通體呈銀色，上面有如同血管一般的水晶紋路閃爍著紅色的光，而在祭壇的頂端，則是一個半人高的圓柱，上面有著一個精致的托盤，一團藍色的不定形光團懸浮在金字塔的上方，仿佛投影。

當莉莎看見這一幕時，差點被嚇的倒退一步——這并非是因為少女膽小，而是因為環境實在是太過險惡，因為在那前往巨大的金字塔祭壇的道路上，滿是如血的熔巖，沸騰的金屬，令人窒息的高溫。紫紅色的閃電纏繞著最上方的圓柱與托盤，釋放著無以倫比的威壓，仿佛是神明的怒氣實質化了那般。

來到了這個大廳，龍人長老停下了腳步，他緊緊的我這少女的手，用一種帶著懷念，不甘和解脫的莫名語氣，輕輕的說道：“大地的認可，鋼的承諾，大氣的試煉，以及與神與世界和龍人的契約。這里是柯洛諾斯世界的中心，火焰曾經燃燒的地方。”

“龍神的確是被束縛在了我們的世界，但幸運的是，先祖們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設計了這個祭壇，還有這個儀式。”

——什么儀式？

莉莎剛剛想要抬頭看向老龍人，開口詢問這大廳和祭壇究竟是用來做什么的，但就在這時，蒼老的龍人卻松開了握著莉莎的手。

他慢步向前，走向祭壇，視眼前的那些熔巖，鋼水和扭曲的高溫為無物，這位龍人長老渾身衣物都開始燃燒，但火焰卻無法燒毀他的身軀，反倒是展露出了老人那蒼老，到處都是皺紋和斑點，青筋暴起卻又布滿傷疤的身軀。

究竟經歷過多少次戰斗，才會留下那么多的傷疤？莉莎一時之間被這一幕所震撼，甚至忘記了老者此時正在熔巖之上行走。

而蒼老龍人清晰的聲音繼續傳來。

“只要幾位擁有純正龍神之血的龍人以自己的血脈之力為引，凝聚出一個虛假的幻象，便能暫時欺騙世界，暫時令那鎖鏈不再束縛龍神。以純血者之力為引，龍神不僅能暫時獲得自由，還能獲得我們整個種族力量的加持，變得更強。”

鞋早已被燒毀，老龍人赤腳踩踏在如血般的沸騰熔巖之上，青藍色的閃電保護著他的雙角，但仍然能聞到肉被烤熟的香味。蒼老龍人對此不以為意，他搖了搖頭道：“可惜，原本的儀式需要至少十二位純血者，站在十二面墻壁下，憑借符文合力平息這躁動的熔巖，鋼水和熱風，平息這世界瀕臨毀滅的憤怒具象化。”

不然負荷太大，很有可能會造成死傷，現在人數嚴重不足。

“倘若不是如此，負荷就太大了，很有可能造成死傷。但是現在，人數眼中不足，別說是十二個了。”

說到這里，仍在朝著金字塔祭壇頂端前進的龍人長老嘆息一聲：“就連一半的一半都沒有。”

聽到此處，看著渾身上下開始跳躍躁動的電弧，用來一看周圍高溫的龍人長老，莉莎嘴唇微動，她輕聲道：“因為人數不足，所以……需要我？”

“所以，需要犧牲。”

已經來到了金字塔祭壇的點段，蒼老的龍人停下了腳步，他沒有轉身，而是笑著說道：“我們辜負了先祖的期待，遺失了覺醒血脈的方法，所以這一代自然覺醒的純血龍人只有兩個。”

“兩個？！”

猛地抬起頭，看向老者所在的方向，莉莎驚訝的喃喃道，突然，她睜大了眼睛，她注視著頭發和胡須都開始燃燒，化作火焰的龍人長老，她的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沒錯，是我。莉莎，我就是上一代自我覺醒的純血龍人。”

仍然沒有回頭，蒼老的龍人已經來到了圓柱托盤的前方，他的皮膚已經在周圍紫紅色的雷電和火焰的炙烤下變的類似焦炭那般，滿是黑色的焦糊痕跡，周圍的高溫已經到了一種恐怖的底部，即便老龍人有古龍血脈，并且覺醒了絕大部分力量也是一樣。

但即便是如此，老龍人的聲音至今為止也沒有任何波動，他注視著眼前的托盤，還有懸浮在托盤頂端的淡藍色光團，平靜無比的說道：“感謝先祖，沒有讓我那么快的死去，不然就連儀式的最低限度也辦不到了。這實在是太過匆忙，我甚至沒有時間為你解釋一切。”

他舉起了手，制止了踏步想要向前的莉莎。老龍人豎起自己的食指，用鋒銳的指甲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管，他將手腕按在了祭壇的托盤之上，令紫黑色帶著電弧的血液噴涌而出。

直到這時，蒼老的龍人才緩緩回過頭，他用慈愛的目光看著年幼的少女，輕聲笑著道：“幸虧我還活著，所以不需要你來犧牲……莉莎，你如此年輕，就有著這種力量，你必然是我們龍人未來的希望。”

所以，只需要沒有未來的我去犧牲就足夠了。

老龍人轉過頭，直視著祭壇，此時，那懸浮在祭壇低端的光團上開始閃動著奇怪的數字——12.47，24.91，37.32，49.11……數字如同飛一般的上升，而老人的血液也急速的噴涌而出，能夠嗅到傳承了古龍之血的純血龍人那恐怖的血脈力量正在燃燒。

當即便是如此，蒼老的龍人還是不滿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渾身上下開始閃動著電弧。他閉上了眼睛，露出了一絲最后的微笑。

再見了，同胞，要繼續向前走，好好地活著，幫我注視著龍人那充滿希望的未來。

嘭，如同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伴隨著青藍色的電弧劇烈的顫動，在莉莎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眼神中，老人的身體頓時化作了一陣血霧，然后如同有著生命一般，朝著祭壇最上方的托盤涌去——一股龐大的，即便是現在的莉莎也為之顫抖的恐怖血脈力量爆發了出來，這力量被沿途的熔巖所精粹，被沸騰的鋼水所升華，又被扭曲的高溫大氣煅燒，而經過了大地，鋼鐵與大氣三重的試煉與純化，能夠看見老龍人渾身力量化作的血霧變成了一條銀色，混雜著青色的雷霆。

這雷霆仿佛來自上古，它令原始的物質在電磁的風暴中融合，讓高分子聚合物在純粹的能量沖擊下交融，形成了最初的生命，而這雷霆就這樣涌入了祭壇的深處，點亮了一絲溫和的光芒。

大地開始震動。

紫紅色的雷霆看似淡去了，沸騰的金屬也開始冷卻，聚集在祭壇周邊，那炙烤萬物的高溫熱風緩緩停息，熔巖也化作了黑色巖石。似乎是世界的憤怒已經平息，能夠看見，銀色的光芒正在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隱隱約約在祭壇的周邊形成了一條銀色的金屬鎖鏈。

遠方的神之荒漠中心，憤怒的古龍忽然愣住了，它感覺到了，那股將它與這個世界相連的約束正在漸漸變弱，那份束縛自己的力量正在遠去，它轉頭看向柯洛諾斯山脈，龍神知曉，那是古老的約定正在履行，龍人正在為它解開鐐銬，令原初之龍能升上高天，與仇敵一戰。

大地的深處，注視著仍在祭壇之上縈繞的銀藍色電弧，以及一絲絲血霧的遺留，那正是連名字都沒有說的蒼老龍人在這世間最后的殘骸。莉莎張大了嘴巴，他想要說點什么，她想要聽見一點什么，但此時已經沒有人可以然能傾聽她的訴說，也沒有對她講解世界的密辛了。她再一次的孤身一人，在這大地的底層，不知道多少米的地心深處。

少女歸根結底，只有十多歲出頭，對于這個年齡的女孩而言，無論是死亡，犧牲，還是種族與世界的命運，文明與未來的可能，都是實在是太過沉重，莉莎對未來最遠的打算，只想想要探索遠方的神志荒漠，而如今，這無法理解的一切令少女感覺到難以呼吸，名為責任的如山重負要將莉莎徹底擊潰，壓垮。

幸虧，她不是真的孤單一人。

“上前吧，莉莎。”

在這地底深處的寂靜大廳中，辛迪加在與少女的精神內輕聲說道：“那位老者已經將最困難的一切都做了，現在輪到你，去完成這最后一步了。”

“你已經沒有退路，我也是一樣，別發呆，快點清醒過來。”

“是嗎……輪到我了啊。”

聽見炎魔的話，少女才從迷茫中醒來，她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金字塔祭壇，莉莎慢慢的向前踏出一步，踩在祭壇大廳的巖石地板之上，她又向前走了一步，臉上仍然帶有不解和畏懼，帶有迷惑與困擾。

但是莉莎仍然在向前走，一步接著一步，沒有停息。

——是的，她還是很迷茫。

莉莎還是沒有搞懂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為何來到此處，又為何會擔負起如此重責……但就算她心中仍有迷茫，仍有不解，仍有畏縮和悲傷，仍有恐懼與憂慮，但她仍然在向前走。

莉莎踏上了熔巖凝結而成的黑石道路，跨過了金屬凝結而成的銀色坡道，她穿過已經變得溫和的雷霆與仍未散去的血霧，大步走向金字塔祭壇的頂端。

縱然前方是她從未了解過的沉重責任與未知，但莉莎仍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她知曉這條道路的艱辛，卻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但少女既然已經開始邁步，那么就絕對不會回首，不會左顧右盼，也絕對不會停在原地。

她要向前，也只會向前。

因為，這是她從一開始，就早已選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