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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前卒 1737:燙手的山芋
隸屬于武陵戰區的撫遠營統兵將軍王筠像是一條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了起來,兩只手搖得如同撥郎鼓,臉上露出了驚恐之色,看著坐在他面前板著一張死人臉的野狗,“不行不行,副帥,我們撫遠營廟太小,可裝不下這尊大菩薩。您行行好,就把這位貴人放在蒼狼營混上個一年半載,有您罩著,自然無事。”
野狗哼哼道:“你以為我不想啊,但是不行啊!大帥明令,必須把齊王殿下放到第一線去。陛下也給我來信了,不許我有額外的照顧動作,要不然,就揍我,對了,還會揍我留在越京城的兒子。”
王筠一陣愕然,同時又是一陣艷羨。皇帝對于野狗的信任和親近,絕對是無以復加的,像這種辦不好事情就要揍野狗兒子的話,自己別說這輩子了,下一輩子也絕對盼不到皇帝跟自己說,這是拿野狗當自己家里人才會說的話啊。半是玩笑半是威脅,里頭透露出來的親近,也不知上頭這位一根筋的副帥聽不聽得懂。
“副帥,齊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貴啊,這要是放在我的撫遠營中,別說出事了,就算是擦掉一塊油皮,我也吃不了兜著走啊!”王筠哭喪著臉道。
“這一點你倒放心,既然說是讓齊王殿下來歷練的,而且還是隱名換姓而來,你就當不知道好了。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更不可能什么特殊的照顧,要不然陛下知道了,那才是真吃不了兜著走。”說到這里,他鼓起了眼睛看著王筠:“要是你辦砸了差使,陛下揍我之前,我肯定先揍你一頓,要是我兒子為這事兒挨了揍,我一定派人到撫遠郡去將你兒子揍一頓。”
“副帥,我兒子都三十多了。”五十余歲的王筠哭笑不得。
“那又如何?照揍不誤。”野狗冷哼道。“反正按照陛下和大帥吩咐的,齊王殿下就到你營中歷練,不許特殊照顧。你撫遠營不是剛好退役了一批老兵,馬上要補充一批新兵嗎?齊王殿下就會在這個當口進來。你麾下不是有一部駐扎在昌渚嗎,正好是最前線,你們又剛好要補充新兵,如此進去,自然而然,最是妥貼不過了。”
王筠心中痛罵不已,真是好死不死的,這個時候自己撫遠營退役老兵補充新兵,一下子就撈到了這個要命的差使。看著野狗不容置疑的神色,他有氣無力地道:“末將明白了,不過副帥,這到底多長時間啊?”
野狗咧嘴一笑:“齊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貴啊,你以為去你營中還能一直待著不走啊,少則半年,多則一年,肯定就要走了。”
至少半年,最長一年,王筠恨不得他就只待上三五天就好。
“明白了。”王筠哭喪著臉道。
“好了,這件事情,武陵戰區就只有大帥,我,你三個人知道,其它人一概不知。你哪里口風緊一些,辦事利落一些,更不要有什么額外的動作讓人瞧出端倪來。”
“是!”王筠嘆了一口氣,這件差事跑是跑不掉了,只愿蒼天保佑,這一年一切順利,啥都別發生。不不不,是半年,最多半年,這位貴人就離開好了。
離開大將軍府,王筠是愁腸百結,患得患失。你說這事是好事吧,他也的確是一件好事。現在的齊王殿下,妥妥的那就是將來的大明皇帝陛下,有了這段香火情,王家可以說是就攀上了青云路,將來一旦登基,王家又可得安安穩穩的數十年榮花富貴。不過高回報同樣是與高風險并存的,這要是在自己手上出了一點什么岔子,別說未來幾十年了,眼前的一切,立馬就要打水漂,搞不好還要連累撫遠郡的兄長。齊王殿下是皇帝夫婦的獨子,雖然說娘娘現在又懷上了一個,可誰知道那是一個皇子還是一位公主啊?..
皇后娘娘將齊王殿下看得跟眼珠子一般,這真要是在自己這出點什么事情,只怕想痛快死都難了。一想到這里,王筠就有些自怨自艾了,自己這真是倒霉摧的,武陵戰區這么多營頭,怎么就看上自己了呢!
昌渚邊境,馬王集,軍營內,一長溜大案在校場之上擺開,即將退役的士卒坐在條案之后,面前,大碗魚,大碗肉,大碗酒,比起往日的飯食,格外豐盛了許多。軍營之中一向禁酒,也只有在這樣的大日子里,才會破例。
大明軍卒,三年一輪,老兵離去,新兵進營。只要你沒有升到校尉以上級別,退役,那就是必然的選擇,也只有那些身負特別技能的軍卒,才有可能留下來。
樊昌舉著一個碩大的酒碗,看著一排排條桌之后的士卒,眼眶有些濕潤,這一批人,絕大多數都是跟著他水里火里爬出來的,死人堆里都鉆過幾回。前兩年,前線可不像現在這樣平靜,現在繁榮的馬王集更是連影子都沒有,那時的這里,就是一個天天死人的修羅場,這一次退役的絕大部分人,基本上都是在這個泥潭里滾過幾回的。
但能得到升遷的,終究是極少數。能升到自己這個位置的,據他所知,撫遠營,也不過就自己一人而已。
“小乙。”他走到第一排的一名哨長服飾的人跟前,當年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后頭一口一個樊哥的新兵如今早就褪去了表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穩,三年的磨練,已經將他打造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哥哥與你喝一碗,以后不管走到哪里,別忘了這里,這里就遠是你的家。”
小乙紅了眼眶,“樊哥,是弟弟沒用,沒有賺到足夠的戰功。”
“別說這些沒用的。”樊昌用力地拍著他的肩膀:“你老子給你賺下了大筆的家業,正等著你回去執掌呢,大丈夫建功立業,也不見得就一定要在戰場之上。等你將業成了一方豪富,哥哥上門去找你,可別裝作不認識我,你可是知道,哥哥我是不寬裕的。”
“樊哥需要什么,一句話的事情。”小乙連連點頭:“可是樊哥,我不想經商,我想當將軍。”
樊昌大笑,沖著所有人大聲道:“各位兄弟,我也不說什么矯情的話,天下沒有不散的廷席,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能與大家兄弟一場,樊某人覺得挺值的。大家伙回去之后,別丟了在軍營中學到的技能,你們帶回去的盔甲,兵器,可別讓他們躺在家里長霉生銹,說不定什么時候陛下一聲令下,大家就又能穿上盔甲拿起戰刀重返戰場呢!”
“真會這樣吧?”
“真有這么一天嗎?”
校場上頓時嘈雜起來。
“當然。”樊昌大聲道。“大家別忘了,大明現在的明威營和天風營。他們就是當初退役的士兵重新組成的。天下尚未一統,齊人還在我們對面耀武揚威呢,即便是離開軍營了,也要好好地磨勵自己的本事,別到了需要你拿起刀槍的時候,你卻成了軟腳蝦。”
“那是當然。”校場上響起了轟然的應答之聲。
“來,兄弟們,一齊干了這碗酒。”樊昌大吼道。“干!”
“干!”超過兩百名退役士卒轟然站起,高舉手中的酒碗,大聲吼道。
桌上的菜基本上沒有怎么動,一壇壇的酒卻不時被搬了上來,然后很快便只剩下一個空壇子,慷慨激昂的校場之上,也漸漸地多出了一些悲傷的氣息,偶爾還有隱隱的哭泣之聲傳來。
樊昌心里也是極不好受,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經歷這樣的事情。
軍營里響起了嘹亮的軍號之聲,校場之上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兩百名退役士卒集結到了一齊,在他們的身后,其它的士兵迅速地將一片狼藉的校場收拾得干干凈凈。
樊昌站在肅立的退役老兵面前,眼眶濕潤。
軍號之聲再度響起。
樊昌右手舉起,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吼道:“老兵,卸甲!”
軍號不停,一直在高昂的吹響,校場之中響起了軍歌之聲,先是數人哼唱,接接著整個軍營上千人,齊聲唱了起來。
雄壯的軍歌聲中,兩百名退役士卒滿眼淚水,開始褪去身上的戰甲,這套盔甲,這套兵器雖然還是屬于他們,但他們卻從現在起,再也不是軍人了。
早已等在軍營外頭的數十輛馬車,在儀式之后,便接走了退役的軍人,而樊昌,則久久地站在了空臨的校場之上,心里只覺得空落落的。
“將軍,這里很快就會被新兵填滿的。這一回被補充進來的新兵,可都是從新兵訓練營里出來的,可是省了我們不少的手腳。”一名老資格的校尉走到了樊昌跟前,笑著道。
“還不是菜鳥一只。”樊昌冷笑:“不見血的新兵有屁用?到時候來了,可別客氣,狠狠地操練,然后再帶他們出去多多地摸魚。”
“昌渚不好摸魚了,得去湘溪哪邊,覃野豬今年沒有退役的名額,咱們給他點好處,到時候讓他給我們找一個好的地界兒。”
“行,你去聯系,告訴他,不要獅子大開口,給老子一個顏面,我知道今年有不少軍隊都要往他那派人,咱們和他可是鄰居,相互照應的時候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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