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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界仙尊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公子連城(大章)
那聲音來得突然,青鸞跟紫蕓兒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自是大喜,而外面尚未走遠的人一聽這聲音,均是神色大異,又紛紛跑了回來,朝谷中喊道:“求連城公子救救我們!”
但是谷中不再傳來任何聲音,兩名小藥童道:“請諸位一個月后再來。”
眾人仍是苦苦哀求,但谷中再無公子連城的聲音傳來,片刻后各人也只得作罷,嘆聲連連,悻悻離去,一名藥童走到蕭塵面前:“公子有請,這位先生請隨我來。”
青鸞跟紫蕓兒走了回去,小聲道:“主上走吧。”
蕭塵皺了皺眉,一想到她二人方才的模樣神情,便覺心中難受,她們從來只會殺人,不會求人,但是剛剛卻……
隨兩名小藥童進到谷中,行出十余里,但見嫩柳夾道,繁花遍地,綠草如茵,山間百鳥和鳴,嚶嚶成韻,遠處小橋流水,亭臺樓閣應有盡有,此處倒是遠離塵世喧囂。
紫蕓兒走在幽徑上,道旁垂柳拂肩,清風徐來猶帶花香,一時只感心情頗為舒暢,笑道:“柳谷主的醫術定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吧?”
前邊一人立即附和道:“連城公子若說第二,那么世間絕無敢稱第一之人。”
幾人在前言笑,蕭塵卻始終眉宇微鎖,心想這柳連城醫術無雙,當初二十歲時便能達到藥圣境界,名動天下,然而自己今年也二十歲,相比之下,卻整日渾渾噩噩不知所謂,一時間不禁生出些許自愧之意。
沉思間,已來到一處朱閣外面,兩名小童,一人將另外三人帶往朱閣之中,另一人向蕭塵三人道:“三位請隨我到小亭歇息片刻。”
蕭塵三人隨他走到里許外的一間四角小亭中,八根亭柱上了三層朱漆,也是頗為考究,亭中白玉石桌上擺著幾個果盤,有洗好的葡萄提子,還有些金黃的桔子。
小童道:“三位請在此稍等片刻,勿要在谷中肆意走動。”蕭塵點了點頭:“有勞這位小兄弟了。”
那小童也不再答話,返身便往來時路去了。蕭塵走到亭后山崖,負手而立,迎面山風陣陣,吹得白發飄飄,縱目遠眺,只見谷內清溪蜿蜒,林木成片,山谷下方也有許多弟子在采摘草藥。
紫蕓兒走了上來:“此處風勁,主上身子不適,回亭中歇息吧。”
蕭塵微微點頭,走了回去,如此過了兩個時辰,日已向西,仍不見有人來,青鸞站在亭前,倚柱而望,咕嘰獸至始至終安安靜靜的,也不發出聲音,而紫蕓兒坐在亭中石桌前,已是有幾分焦急。
蕭塵靜靜看著她的模樣,雙唇點絳,眼眸如水,睫毛彎彎,一顫一顫,如蜻蜓點水,不禁回想起當初剛相識時,她年芳十八,如今轉眼也快二十了,暗香浮動十二人里面,屬她性子最為活潑,依稀記得那次在仙墉門的院子,自己留她一人下來,讓她誤會,臉上紅云如霞。
紫蕓兒抬起頭來,見他一眨不眨看著自己,輕聲問道:“主上怎么了?”
蕭塵笑著搖了搖頭,不言不語。
“哦……”紫蕓兒覺得有些奇怪,為掩尷尬,轉頭向來時路望了一眼,嘀咕道:“這柳谷主架子可真大,說是片刻,結果兩個時辰了還不來……”
蕭塵仍是不語,心想她們正值碧玉年華,卻留在自己身邊,暗香浮動月黃昏雖不似尋常之人那般易動情,但總歸是女兒家,自己是否耽誤了她們?忽然道:“假若有一天我無法再修煉了,你們……”
不待他話說完,青鸞跟紫蕓兒身子皆是一震,青鸞疾步走回來:“屬下誓死追隨主上,請主上勿要再講這些話!”
翠微薄暮,微風輕拂,三人都沉默了。
“公子朱閣有請,三位請隨我來。”忽然間一個童聲在后響起,卻是之前那小藥童終于來了。
紫蕓兒起身道:“柳谷主叫我們去了,主上快走吧。”
三人隨那小藥童去到之前的朱閣外面,小藥童躬身伸手道:“三位請。”
進到閣中,只見里面光線明亮,陳設素凈典雅,兩邊整齊擺放著幾張云紋雕鏤桌椅,再往里則隔著一道云屏。
三人進到里邊,藥童便引身退出門外,許久才聽那屏風后面響起一個淡淡的男子聲音:“這世間,治得了的是病,治不了的是命,你這不是病,是命。”
此言一出,青鸞跟紫蕓兒皆是身子微微一顫,均在心中想,那四階藥王看了半天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而這公子連城看也無須看,便已洞曉此中玄機,果真是名不虛傳。
蕭塵道:“那以公子之見,我這命是治得好,還是治不好。”
“命數既由天定,又豈是人力所能更改,不過柳某偏喜逆天而行,所以閣下的命,于柳某看來,也只不過是病。”
話音甫落,只見屏風后面走出一個青衣男子,男子長身玉立,約二十七八歲的模樣,劍眉星目,額前一縷頭發斜飄下來,遮住半只眼,看上去瀟灑翩翩。
“三位隨意坐,不必拘禮。”柳連城手一伸,臉上略帶幾分薄笑。
蕭塵三人便即坐到了左邊廳的椅子上,柳連城一拂衣衫下擺,坐于廳首的椅子,道:“想必閣下來之前,也應知曉我決明谷的規矩了。”
蕭塵眉宇微鎖,血咒不可輕易立下,來之前他便已做好第二種打算,但是此刻,他從柳連城眼神里看不出一絲細微變化,正待言辭,不料紫蕓兒先道:“主上不能與你立下血咒,谷主且說第二件事吧,我們定能替你完成。”
柳連城笑了笑,目光仍是停留在蕭塵臉上,說道:“普天之下,閣下這命只我一人治得,閣下可是想清楚了?”
蕭塵目光不避不閃,道:“公子且說第二件事吧。”
“好,這件事便是……”柳連城說話時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臉上,續道:“閣下這二位姑娘必須留下來,在此間服侍我十年,期滿為止。”
此言一出,青鸞跟紫蕓兒皆是身子一震,蕭塵目光驟冷,言辭果斷:“不行。”
柳連城臉上仍是掛著笑容,并未去看青鸞二姐妹,抬了抬手道:“公子連城,說一不二,閣下請吧。”
“你!”紫蕓兒當即便要發作,青鸞將她一拉,復又朝柳連城拱了拱手,道:“柳谷主,也許你尚不知我主上為何人,主上的本事也非谷主現在所見這般,還請谷主勿再言笑,請說出一件事來,主上必能替谷主完成。”
柳連城笑了笑:“但是我現在所見到的,只是一個余壽不過半月的將死之人。”
“你!”紫蕓兒又要發作,但仍是被青鸞拉著,柳連城又道:“天下之大,要替我做事的人數之不盡,或為一派之長,或為一方霸主,并不差閣下一人,所以我的事只此一件,閣下無須急著回絕,否則半月后再來找我,興許那時我已改變念頭了。”
蕭塵眼神冰冷,道:“除此之外,一切皆可。”
柳連城笑道:“除此之外,一切皆不需要。”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忽然間“咻”的一聲,一道紫芒朝柳連城飛了去,卻是紫蕓兒祭出了辟血紫刃,那紫刃呈圓月狀,停在了柳連城脖子前尺許外,呼呼旋轉不休,只消再往前一尺,便能取了柳連城的首級。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手上殺過的人,比你救過的人還多!”
此刻紫蕓兒臉上殺氣畢露,兩道冰冷的目光如似寒刃,令人觸之心驚,再不似之前那活潑可愛的一面了。
柳連城淡淡笑了笑,此刻雖是利刃在前,但他臉上卻是兀自神色不變,笑道:“你殺了我,你家主上半個月后必死無疑,所以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二十年。”
“你!”
“三十年。”
蕭塵忽然站了起來,冷冷道:“青鸞,紫蕓兒,我們走。”
柳連城笑了笑,向外面道:“送客。”兩名小藥童立即走了進來,伸出手:“三位請。”
紫蕓兒氣得臉上通紅,胸脯不住起伏,卻也沒有辦法,三人離了朱閣,回到之前眾人等候的大樹下,兩名小童便返身回去了,三人又往谷外行出三五里,一路上蕭塵都不言不語,忽然間一陣劇烈咳嗽,青鸞跟紫蕓兒忙將他扶住:“主上!”
咕嘰獸也不停輕聲嗚哼了起來,待片刻后,咳嗽稍止,蕭塵搖了搖手:“我沒事……”
紫蕓兒一下子捂著嘴,險些驚叫出來,因為此刻蕭塵手背上,已經有了些許皺紋,青鸞同樣有些心驚不下,這些天連日趕路下來,蕭塵一天比一天憔悴,她是看在眼里的。
日照西落,沒過多久,山谷便完全黑了下來,青鸞找到一個山洞,扶蕭塵坐下,紫蕓兒在洞口旁架了個小火堆,時至深夜,咕嘰獸趴在蕭塵身旁睡著了,天上一彎弦月高懸,似美人之眉,涼風不斷吹進洞中,蕭塵咳嗽不止,雙唇泛白,眼睛微睜,眼角也起了皺紋,竟似一個垂暮之人。
紫蕓兒已是眼眶泛紅,聲音有些哽咽:“主上,不會有事的……”蕭塵面色蒼白的笑了笑:“恩,不會有事的……還,還有水嗎?我想喝水……”
青鸞立即取出水袋,但是已經沒水了,紫蕓兒一把將水袋接過:“我去外面找水!”說完立即往外跑去了。
待完全聽不見她的腳步聲后,蕭塵才道:“紫蕓兒在這里,這些話我不想她聽見,但是青鸞……你不要打斷我,聽我說完。”
青鸞猜到他要說什么,雙眼已是有些微微泛紅,點了點頭。
蕭塵輕輕笑了笑,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待咳嗽止住后才緩緩道:“從青州玉卿門去吳州廣寒門,飛云石大概飛行半天,你會看見下方有座形似仙女的山嶺,此處名為仙姝嶺……”
說到此處,蕭塵又咳嗽了幾聲,繼續道:“從仙姝嶺往東南方向行三百里,你會看見七座下沉的山峰,這里是一處不為人知的古仙遺跡……”
青鸞眼中已聚起了淚水,點了點頭,輕輕“恩”了一聲,聲音猶帶幾分哽咽,在冷風中聽來,格外凄涼。蕭塵笑了笑,繼續道:“你去上面找到一座生有許多紫竹的山峰,然后……將我葬在那里吧。”
風輕輕吹了進來,火光輕輕搖動,青鸞臉上兩行眼淚終于無聲落下,但她仍是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蕭塵輕輕笑了笑,伸出手,用拇指輕輕拭去她的眼角的淚水,輕聲道:“你不要哭,人之壽命終有盡,我本不該還活著,大概,大概這就是無論如何也改不了的命局吧,上一次也是二十歲,這一次依然逃不過……”
說到最后,蕭塵漸漸似自言自語一般,青鸞哽聲抽泣了一下,哽咽道:“主上還有什么吩咐嗎?”
蕭塵輕輕嘆了聲氣,看著將熄的火堆,道:“八月十五,你去五岳山,告訴蕭寧大哥,我不來了……”
淚水很快又打濕了青鸞的臉頰,雖從不見她笑,但哭泣時的模樣,卻教人看了甚是心酸,蕭塵輕輕道:“等一切事情結束后,你們就解散了吧,正值芳華,不該過這樣的生活……”
青鸞臉上淚水止不住的落,草木尚有戀土之情,當移植他處,便即逐漸枯萎,遭受雷電風雨更是難以承受。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感情壓抑久了,總是免不了一夕袒露出來。
夜漸靜,一炷香時間過去了,仍不見紫蕓兒回來,蕭塵皺了皺眉:“她去找水,怎去了這么久還不見回來?”
此刻青鸞臉上淚痕已干,忽然站了起來,驚道:“糟了!”蕭塵也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急道:“糟了!快走!”
咕嘰獸也被驚醒了,立即跟了上去,兩人一獸出了山洞,飛也似的朝柳連城的朱閣奔了去。
此刻在朱閣的大廳里,房門已緊閉,柳連城翹著腿坐在廳首的大椅上,左手放在扶手上,右手捏著下巴,臉上掛著淡淡笑容,饒有興致的看著廳上之人。
那廳上之人正是一炷香時間前去找水的紫蕓兒,此刻只見她滿臉淚水,哽聲抽泣不止,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順著下巴滴落。
廳上兩邊點滿了蠟燭,燭火明亮,紫蕓兒抽泣了許久,終是輕輕解開衣帶,將手放在了肩膀上,輕輕將衣襟往下撫了去,雙肩如雪,鎖骨下還印有紫色的梅花印。
眼淚,順著下巴,順著雪頸,慢慢往下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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