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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斗在紅樓 第六百一十章 第二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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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鋪陳在巍峨的宮殿上。東朝房中,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很有些擁擠。資歷淺的官員都只能站在走廊上。
能參加廷議的官員的范圍,前文已經說過,不再贅述。但,外朝廷議,正所謂事無不可對人言。今日議論人事,不能說吏科給事中們沒資格來吧?
再比如錦衣衛,他們要來坐聽,這是不可能被趕走的吧?還有,記錄的書吏,超品的勛貴們,等等。這些人,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看熱鬧可以,說話沒資格。通俗點,叫列席旁聽。所以,有資歷淺的官員被擠在門外,情有可原。
此時廷議尚未開始,眾官員自是各自與友人、同僚們議論著。
其實,若是按照慣例,廷議在清晨就要開始,絕不會拖到上午九點鐘。大臣們常朝基本都在凌晨五點。各衙門上班時間是早上7點。哪有九點才開始廷議的事?
然而,任何制度、規矩在時間長了之后,就會慢慢的松散。像大周朝的常朝,只在逢三六九日,而不是每日常朝。真理報出現后,部院大臣們都習慣了先讀報,再議事。
故而,何大學士將時間定在了上午巳時。這個舉動,深得眾位部院大臣們之心。
此刻東朝房中大臣們議論的焦點自是等會就要廷議的人選。九月底武英殿議事,共有四名候選人被廷推。然而,曾縉、殷鵬被天子否掉,只剩下宋溥、俞子澄兩位大人。
而恰恰是,今天早晨的真理報上,頭版頭條刊登的通政使俞子澄的文章:建議增收商稅。這顯然是向何大學士交投名狀。而宋天官與何大學士的關系惡劣。
就剩正反兩方。今天將是擺明車馬的較量。
宋天官拿出懷表看了看,咳嗽一聲,宣布道:“開始吧。”天子令何大學士廷推,但主持廷推的依舊是吏部尚書宋溥。這是吏部尚書的地位體現。秉持銓政。
當即便有書吏在朝房正中擺好書案,放好書冊,筆墨。
提名程序,上次已經走了。此次廷推,確實沒有什么好說的。只剩下兩位候選人,投票等天子定奪而已。但朝爭,恰恰是這種一力降十會,短兵相接的路子更令人熱血沸騰。
安靜下來的東朝房中,這時便有些微微的躁動,響起低低的交談聲。
這時,趁著書吏擺放東西的時候,宋天官忽然對居中前排而坐的何大學士道:“何相,我近日聽了一則傳聞,聽說賈府有人在國孝期間偷納小妾。”
“哦?”喧鬧之聲,忽而大起來。宋天官這是當面挑釁啊!
誰不知道賈環是何大學士的干將?賈環在推行一條鞭法的辯論中出了大力。負責京中的輿論。一干科道言官,被壓的沒法找何大學的麻煩。試想,附在真理報后面的言官奏章節選,誰在意?都在看頭版頭條吧!
國孝期間偷納小妾,往大了說,對皇家大不敬,其罪當斬。往小了說,觸犯禮法,要罰銀或者打板子。宋天官在廷推投票之前,忽而說起這件事,明顯是給何大學士施壓。試圖左右票數。
何朔六十多歲,身材高大、消瘦,一身正一品的文官緋袍,很有宰輔威儀,瞥了宋溥一眼,淡淡的道:“聽說?宋尚書幾時改為風聞奏事?若有實據,交有司論之。”
何大學士態度強硬,語帶諷刺。當即就有人哄笑。至少有一半人在笑。
宋溥給何朔弄的無話可說,他沒想到何朔竟然是這個態度。這讓他后面準備的一籮筐言語都沒法說。
宋天官鼻孔里冷哼了一聲。一甩官袍,上前在書冊上了寫下他和俞子澄的名字。爾后,有:廷推資格的大臣們依次上前,在書冊上簽押投票。
稍后,中書科中書舍人費敏政上前統計票數:宋溥24票,俞子澄25票。
這個結果多少有點出乎眾朝臣們的意料。宋天官站在何大學士的對面,竟然只差一票!
順親王微笑著看著這個結果,很明顯他游說南安郡王起了作用。賣了宋溥一個人情。再用史家的史鼐上任兵部尚書,在這次朝政風波中,晉王就不虧。
結果出來后,宋天官面無表情的宣布了結果,道:“諸君還有何話說?若沒有,就散了吧。”廷推結果,吏部報軍機處。軍機處送天子批閱。
短兵相接,結果是只差一票。還是要天子裁決。
從東朝房里看熱鬧出來的朝臣們,都有些意興闌珊。虎頭蛇尾嘛!劇本不應該是:宋天官挑釁何大學士,然后,何大學士“吊打”宋天官嗎?
然而,當所有朝臣以為今天的事就這樣結束時,下午軍機處上報給天子的奏章被人抄出來,朝野嘩然。
何大學士只向天子上報了一個候選人:通政司通政使俞子澄。顯然,何大學士對宋天官很不滿。
十月上旬的秋風在京城中肆掠,寒意陣陣,一如此時激蕩的朝局:何大學士和宋天官的矛盾浮到水面上。
深秋時節,西苑里菊花綻放,而林木皆葉落枝疏。樹蘺、園莆里,有風吹卷起來一陣陣的黃葉。幾名太監將天子批復的奏章送往軍機處。
文淵閣中,輪值翰林簽署畫押,接了奏章。他們打開天子批復十月初五廷推結果的奏章:再議。
消息傳出,這又是令朝臣們極其意外的一個決定。
有些人作出解讀:很明顯,天子要冊封楊貴妃為皇貴妃。只要何大學士上一個奏章,或者指使親信官員,上一個奏章。這件事就會迎刃而解。
但,朝臣們會內心里會思考,自雍治十三年來執政的何大學士,地位是否不再是如日中天,是否是有機可趁?
雍治天子的這個決定,仿佛是將已經沸騰的朝局中加了一把火。一石激起千層浪!朝堂上暗流的漩渦正在不斷的擴大。
十月初十,吏部尚書宋溥暗中見了順親王一面。談了什么不得而知。
對于朝政局面變化,賈環自是有察覺,但他并沒有費多少心思關注。斗爭級別太高,他關注也沒有。大學士和吏部尚書的斗爭,他怎么摻和?
可以說,朝堂之地,絕無平靜之時。區別只在于暫時平靜的時間長短而已。斗爭是永恒的。平衡是暫時的。
十月初六深夜,賈環去何府見了何大學士一面,東朝房里的消息自然瞞不住他。
而后,賈環的注意力都在思考,如何讓朝廷同意增設文宣院,管理真理報。增設文宣院,自然最好是以他為主官。不過,這事,難度不小。
他想要掌握四大家族的主導權,必須要走到前臺來,豎起旗號,和王家爭。他的官位,不可能比王子騰高。但優勢在于,王子騰不在京中。這就為他爭奪主導權,提供了無限可能。
這天下午,賈環正在家中和龐澤、羅君子、喬如松商談時,外頭小廝來報:御史朱鴻飛來訪。
賈環將他請進來,重新上茶,朱鴻飛迫不及待的道:“賈兄,都察院中有御史正在串聯,要彈劾你把持真理報,阻塞言路。”
龐澤聽得心里起火,拍著桌子怒聲道:“什么叫阻塞言路?御史的奏章,我們哪一份扣押了,沒有登在真理報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背后是誰?”
龐澤的水平是極高的,一言直指問題核心。
這個問題,朱鴻飛答不上來。御史串聯,打的是旗號,誰會說背后是誰?
賈環沉吟著,道:“士元,先不要動怒。這事有點蹊蹺啊!”
這時,外頭又報,同科的進士,直隸華亭人,戶部主事唐道賓來訪。賈環的那一科,沒有館選,唐道賓名列二甲前列,但只得在六部任職。賈環外出,在前院的正廳中招待唐道賓,“元徵兄,今日怎么來訪?”
唐道賓擺擺手,茶也不喝,急迫的道:“賈兄,我近日在戶部,聽到一些關于你的議論。在國喪期間納妾,有無此事?”
賈環苦笑一聲,解釋道:“外頭以訛傳訛。唐兄不知道原委,是我的堂兄所為。”他腦子又沒抽,怎么會在國喪期間納妾?前幾日給香菱、晴雯等人寫的妾室的文書,不在國喪期內。
唐道賓松口氣,他們乙卯科中,狀元翁宗道正人君子,諫言天子,被貶云貴。榜眼周慎行,品行不端。他是不想來往的。同年中,就剩賈子玉官位最高。這要犯這種低級錯誤,就太可惜了。
唐道賓提醒道:“恐怕已經有人上奏章了。你要注意。”通政司的奏章,并非每一份都會給真理報。真理報派人去抄錄是大部分,不是全部。
唐道賓又道:“另外,我去其他衙門辦事,聽到一些流言。說你在外城南湖邊建的澹云軒,極盡奢華,藏污納垢。勾結權貴,斂財無數。”
賈環稍感意外,駁斥道:“一派胡言。摘星樓,澹云軒只是拍賣、會館的生意而已,如何稱的上藏污納垢?里頭有任何不法之事,在下甘受國法。”
唐道賓無奈的一笑,道:“我只是信得過賈兄。但三法司哪里,未必肯信。恐怕要早做準備。”
這時,外頭的小廝又來報,同科好友,刑科給事中江西永豐范錫爵來訪。賈環詫異的將范錫爵請進來。范錫爵尖嘴,形象突出,見唐道賓在,微微有些詫異.
三人相互見禮后,寒暄了幾句,范錫爵才道:“子玉,我在科中,聽人議論,說你諂媚上官,排擠蕭開之,把持真理報。恐怕不日就有人上書。”
六科給事中,科道言官。這是要準備罵賈環的人品不行。言官罵人,花樣繁多:經濟問題,作風問題,人品問題等等。
賈環要是還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里,那就智商堪憂了。
真理報和和楚王資助報社設在外城東荊園的大周日報,這兩份報紙的出現,大大的壓縮了京中流言的傳播。但壓縮不代表消滅。流言,路邊社依舊有市場。比如官員串聯,議論,報紙就管不了。
有流言纏身不是問題。比如廟堂大佬,誰沒有過?但短時間內,密集的出現抹黑言論,而且,隨隨便便到處就能聽到,這就很不正常了。這就說明背后有人蓄意推波助瀾。
三人成虎!
即便賈環握有輿論大殺器——報紙,但他不得不認真的對待。賈環起身,拱手一禮,道:“謝兩位兄長來告知。我知道了。”
唐道賓、范錫爵兩人見賈環慎重對待,便不再多說,告辭離開。賈環一邊沉思一邊回到龐、羅、喬、朱四人所在的小院中,將情況說了說。
羅君子一臉凝重的道:“子玉,來勢洶洶啊!”
賈環嘿的笑了一聲。
他本來是旁觀,但到底是被卷入到這場朝爭的風波中。他享受何大學士帶來的“便利”時,同時要承擔“風險”。沒有朝爭會在一開始將矛頭直指大學士。
他這位何大學士的三干將之一,似乎是最弱的一環。他給人盯上了。
十月十四日,彈劾賈環的奏章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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