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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斗在紅樓 今天有點事,請個假
賈寶玉發癔癥,李紈院這里得到的消息比較晚。實際上,要論與賈母上房的距離,她這里比鳳姐院要近得多。
李紈在賈府內很會做人,方方面面的關系處理的很好,賈府眾人交口稱贊,稱她是大善人。但實際地位如何,賈府這些“一個富貴心,兩只體面眼”的奴仆心中自有衡量。
再一個,李紈一貫是不惹是非、不管事、關起門來教兒子的性子,寶玉發病的事,賈府的丫鬟、媳婦、婆子們也沒有想到在第一時間通知她。
賈環、李紈出了李紈居住的院落,順著甬道往賈母上房去時,賈母、王夫人、王熙鳳等人已經到了寶玉的房中。
賈母上房是賈府西路一片院落的統稱。寶玉、黛玉的住所都在這里。此時,寶玉的房中亂成一團,人群簇擁著坐在拔步床邊梨花木椅上的賈母。
寶玉的丫鬟們都顧不得端茶倒水迎著不斷前來的主子們。為首的媚人、茜雪、麝月、秋紋都一溜的站在墻根邊,低著頭,含著淚,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寶玉,寶玉…”賈母彎腰喊著,伸手在寶玉眼前晃了晃,見寶玉毫無反應,頓時老淚縱橫,拍著腿道:“我的兒啊…”鴛鴦連忙扶著賈母。
賈母一哭,寶玉房中頓時響起一陣哭聲。王夫人坐在床榻上垂淚,嗚咽的哭著。金釧兒、彩霞兩人站在一旁的床尾,小聲陪哭。
拔步床上寶玉仰躺著,滿臉呆滯,臉色有些發白的跡象。看起來很嚴重。
王熙鳳對寶玉自然不可能有賈母、王夫人那樣的寵愛,心里早有預判,問道:“可派人去請了常來府里走動的太醫?”
她今天換了一身黑色的貂毛大衣,身姿修長苗條,貴氣十足。額頭帶著精美的黑色抹額,鳳眼丹唇,愈發顯得粉光脂艷,風流嫵媚,美艷動人。
問這一句,盡顯她在賈府內的權勢、地位。
房里人群中的一位管事娘子回了一聲,“回二奶奶,已經派了人去太醫院請王太醫。”
這時,屋里匯聚的管事媳婦、丫鬟們一陣波動,紛紛往外讓開,卻是寶釵、黛玉兩人帶著丫鬟從黛玉房中過來。
見黛玉進來,賈母眼中盡顯不悅,責怪道:“你們兄弟姐妹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有什么事情要拿話去說寶玉?沒輕沒重的,讓寶玉變成這樣?”
寶玉房里的丫鬟,話里話外將責任盡歸在黛玉身上。賈母問話,自然是這么回的。
而黛玉在賈府之中,有一個說話尖酸刻薄的名聲。賈母以為是黛玉“數落”寶玉的緣故。
賈母固然是疼愛她這個外孫女,這才從金陵吃苦回來沒兩三天呢。但是,外孫女在她心中又如何比得上她的嫡孫寶玉呢?
要寶玉打黛玉出氣倒不至于,但責怪、訓斥黛玉的話,說出來并沒有任何障礙。
黛玉內心何其的敏感,委屈的淚珠頓時就從美麗的嬌靨上滑落。想要分辨,卻無從分辨起。
有些事情,沒法說。
跟著來的襲人明白黛玉的心情。她服侍寶玉好幾年,這個小爺什么心思,她能不清楚?但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斷然沒有私下里愛慕、往來的道理。三爺寫個才子佳人的小說,揭露出來,都要被府里“三堂會審”。老爺當時是說要打死他。寶玉和林姑娘的事情真要攤開來說,那就是地動山搖。
王夫人還哭著,看到黛玉,心情尤其的不滿,責備道:“姑娘來府里之日我就說過,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如今真鬧出事來,如何?”
王夫人的埋怨、冷意就這樣襲向黛玉。風刀霜劍。只是,她作為寶玉的母親,寶玉如今這半死不活的樣子,都說黛玉的緣故引起的,誰也不能說她的不是。
靠近屋門口的幾名媳婦、婆子再看黛玉的眼神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老太太當眾責罵,太太心里有氣,林姑娘日后在府里的日子怕是難過了。
黛玉啜泣的道:“舅母,我何曾沾惹他?”心中凄苦異常。寄人籬下的苦,遠近親疏之別,在此時展露的淋漓盡致。
她,有什么錯?
還敢狡辯!王夫人眼睛中銳利的眼神掃過黛玉的臉龐,那酷似她小姑子(賈敏)的容顏,讓她記起一些不大好的回憶,厭惡再增三分。
躺在床上的寶玉聽到黛玉的聲音,噯呀了一聲,哭出來了,側身過來,道:“林妹妹,那荷包你就幫我做一個吧。”
寶玉哭出來,賈母、王夫人等人都放了一大半的心。發癔癥只要緩過來就沒事。王夫人哭著過去將寶玉抱在懷里,叫道:“我的兒,你這是怎么了?”一派慈母做派。寵溺至極。
說起荷包,滿屋子人有一大半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王熙鳳揣著明白裝糊涂,幫著問道:“寶兄弟,荷包?什么荷包?”
寶玉哭著將事情說了一遍,“我煩林妹妹幫我做個荷包,妹妹不肯,不肯和我頑…”
眾人將事情鬧明白。賈母流淚道:“我當有什么要緊大事,原來是這樣的頑話。”看向哭泣著的黛玉,心里有點后悔剛才說了重話,但說出的話,覆水難收。道:“好孩子,你平日里伶俐聰敏的,雖說針線拿得少,做個荷包也不費事,你又知道他有個呆根子,何不先答應他。”
這能答應嗎?
黛玉房里的丫鬟都知道怎么回事。當日回來之前,三爺帶姑娘到蘇州祭拜林姑老爺夫妻、裴姨娘時,可是將姑娘抱著的。
寶二爺煩姑娘做的荷包,不是荷包,而是一種試探。姑娘如何能答應?那成什么人了?
黛玉難受的流淚,美麗的眼睛紅腫如桃,內心里抗拒,并不愿意順著賈母的話答應。
這時,外頭的丫鬟們、媳婦們又紛紛讓開路來,邢夫人和薛姨媽前后腳進來。她們距離比較遠,這會兒才過來。探問了一番后,才搞明白事情的緣故。
薛姨媽勸解道:“寶玉本來心實,可巧林姑娘又是從小兒來的,他姊妹兩個一處長了這么大,比別的姊妹更不同。這會子以為林姑娘自金陵回來,不再和他如往日親近。
別說他是個實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腸的大人也要傷心一陣子。這并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萬安,吃一兩劑藥就好了。”
賈母等點頭。薛姨媽的和稀泥技巧還是很不錯的。這是她行走在賈府中法寶。
屋里所有人都看向黛玉。事情既是你惹出來,那便解決一下吧。不就是做個荷包嗎?女孩子家有誰不做針線活兒?
沉重的壓力,在頃刻間,沉甸甸的堆積在黛玉身上。
黛玉委屈的哭著,除了眼淚,她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來表示她的抗爭。
要是在金陵,環哥肯定不會讓她受這樣的委屈。甄三姑娘罵她的文章,環哥都會幫著她說話的。要是環哥在這里,她也不用受這樣的委屈。
這時,外頭的人進來回話:林之孝家的、單大良家的過來看寶玉。
賈母道:“難為她們想著,讓她們進來瞧瞧罷。”
寶玉正在王夫人懷里一邊哭,一邊看著黛玉,滿懷期待的等待著她的答復。這時,聽到個林字,在床上滿床打滾,哭道:“叫她們出去。叫她們出去,除了林妹妹,誰都不許姓林。”
站在王熙鳳身后的平兒心里哭笑不得。這撒嬌的…
賈母對寶玉多么的溺愛,連聲道:“好,打出去。我叫人將她打出去。沒有人姓林。”又對屋內的眾人道:“以后別叫林之孝家的過來,你們也別說‘林’字。好孩子們,你們聽我這句話罷!”
滿屋子的人,想笑又不敢笑,都齊聲答應下來,“是,老太太。”聲音整齊、響亮。
寶玉在床上打了滾,再裝都不好裝,坐起來,滿臉淚痕的對黛玉哭道:“妹妹如今只和環哥兒親近,連給我做個荷包也不愿意。
當初姑娘來了,那不是我陪著頑笑?憑我心愛的,姑娘要,就拿去,我愛吃的,聽見姑娘也愛吃,連忙干干凈凈收著等姑娘吃。一桌子吃飯,一床上睡覺。丫頭們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氣,我替丫頭們想到了。
我如今若是有做錯的地方,妹妹你告訴我一聲,我改還不行嗎?”
情真意切。然而,十三歲的小屁孩,卻是不知道他這樣鬧起來,他固然是得到重視、滿足,而對黛玉的傷害有多大。
黛玉低頭哭泣著,并不回答寶玉的話。若是照往日的情分,她給寶玉做個荷包,自然是使得的。三姑娘、云妹妹都給寶玉做過東西:扇套、鞋子等。只是,寶玉要她做荷包的目的并不單純。
她心里有個人兒:少年英姿,才華橫溢,沉靜隨和,在父親死后,細致入微的關心著她,照顧著她,保護著她。為她撐起未來生活的希望、亮色。
在姨娘死后的秋天里,擔驚受怕的日子里,如同亙古不變的黑色長夜中,這些人又如何能理解他沖冠一怒、逾期不歸、生死不知,她心中的掛念、焦慮,以及再見時發自內心的欣喜?
情不知其所以起,一往而深!
因而,她不愿意違背內心,答應寶玉的這個請求。
思緒很快,沉默的時間很短。這時,外頭傳來一陣騷動,這一次并非是有人進來稟報,而是下人們在外面客廳里見禮的聲音,“奴才見過三爺。”
賈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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