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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四四六章 謝韻兒的心病
沈溪與謝韻兒在臨窗的書桌前坐下,寧兒殷勤地送上茶水,隨后謝韻兒便將家里的情況大致跟沈溪說了一遍,總結下來就是沈、陸、謝三家除了擔心他,無病無災,生意也順當,就等沈溪在京城太學學業進步,將來能金榜題名。
沒曾想,謝韻兒人還沒到京城,便聽說沈溪已高中狀元,她心里五味雜陳,自己的相公中了狀元,那她就是狀元夫人,可她這個狀元夫人有名無實,或許將來不久她就要離開沈家門,可又怕如此會影響到沈溪的聲譽。
從得知沈溪中狀元開始,謝韻兒就沒再睡一個囫圇覺,心情復雜,整宿整宿難以入眠。
“家人安好我也能寬心些。”沈溪輕嘆,“不過,近來我恐怕不能回鄉省親……”
按照規矩,即便是新科狀元也要等一年翰林修撰期滿才可獲準回鄉省親,雖然沈溪可以向上官提出申請,但獲得批準的可能性很小,畢竟回福建一趟來回要四個多月,在家里再住一段時間,那就要半年,朝廷不可能白養人。
謝韻兒神色平靜:“無妨,若有事,妾身帶信回去便是。此時怕是汀州那邊尚不知相公已高中。”
殿試放榜在三月十七,傳信走官驛用不上一個月,那四月中旬左右家里就會得知他中狀元的消息。
沈溪聽了謝韻兒話里的意思,似乎不準備在京城長住。
此番謝韻兒赴京,主要是惠娘和周氏擔心他,還有就是朝廷讓汀州商會派人到京城,這才心急火燎北上,等到到來才知道府庫盜糧案已結束,戶部那邊的確需要以汀州商會名義運送漕糧。但所用船只和人手基本都是京城這邊的周胖子在負責。
聊完家常,謝韻兒最終決定留在小院,收拾東西時。她有些心不在焉,等安頓好后。她突然看向沈溪:“相公,妾身想出去走走,探訪一下故居,不知可否?”
京城算是謝韻兒的傷心地。
謝家本在京城有宅子有田地,那是謝家祖輩幾代積攢下來的,可當初為了祖父和父親的官司,謝韻兒不得不將之變賣后到處打點,最后南遷實屬無奈。五六年后她再返京城,自然想去看看老宅變成何等模樣了。
沈溪無權干涉謝韻兒去何處,而且作為丈夫,于情于理都不能不聞不問,當下道:“好,我陪你同去看看。”
于是謝韻兒這邊尚未洗去旅途的風塵,便又從小院出來,夫妻二人帶著朱山,到胡同口雇了輛馬車,一行到了謝家老宅。
剛下馬車。謝韻兒遠遠望著油漆早掉光了的宅子大門,開始流淚。
或許是買主這家日子過得不怎么樣,又或者是人家家大業大。平常并不在這邊住,前后五進的宅子,看上去破敗不堪,完全沒有那種大宅門的氣派。
“妾身想去拜訪一下街坊鄰里。”謝韻兒突然又提出個請求。
沈溪不想拒絕觸景生情的謝韻兒,點了點頭,繼而輕嘆:“拿得起,總要放得下才好。”
謝家老宅在京城這種達官顯貴聚集之地,并不算扎眼,周圍鄰居依舊以小門小戶居多。
謝韻兒先與沈溪到街口的店鋪。買了些茶葉、白糖、干棗等小禮物,分別用禮盒盛著。與沈溪順著胡同,挨著門拜訪。
這些鄰居見到謝韻兒。臉上多少帶著驚訝。
謝韻兒已不是當初那個青澀懵懂的少女,雖然自小她就跟隨爺爺和父親在醫館學習醫術,但女大十八變,她不提自己身份,街坊鄰里都不敢相認。
“原來是謝家大小姐,唉,轉眼這都過了七八年啦……”
謝家當年經營醫館,對街坊非常照顧。由于醫館順帶賣藥,街坊鄰居看病拿藥都有優惠,逢年過節謝家還會送些小禮物,遠近都是有口皆碑。
當知道是謝家小姐回來,一時間人們唏噓不已,不過他們言語間多有回避,顯然是在揣測不知道謝韻兒最后許配給誰了,但由于當初洪家退婚鬧得沸沸揚揚,怕觸到謝韻兒的傷心處,不便相問。
不過等拜訪最后一家時,終于有嘴長的婦人問出口來:“謝姑娘可有許配人家?”
沈溪之前一直默不作聲,此時不禁想,這位可真不懂問話技巧,就好像謝韻兒說沒許配人家,她就要代為介紹一般,難道你看不出謝韻兒是盤了發髻出來的?
謝韻兒望了眼沈溪,回道:“我回祖籍汀州后已行婚配。”
“嫁的是汀州人啊,那這次為何回京呢?”那婦人連汀州在哪個犄角旮旯都不知道,依然不識相地又問了一句。
謝韻兒道:“相公進京趕考,我陪同前來。”
“到京城趕考?那必定是舉人老爺……那該稱呼謝小姐為舉人夫人了……”
謝韻兒不想再就自己婚姻敘話,正要岔開話題,可那婦人大有打破沙鍋問到底之意,相繼又問謝韻兒夫家家境如何,丈夫對她好不好,洪家那邊有沒有作梗等等,一時間謝韻兒疲于招架。
沈溪趕忙上前:“這位大嬸,我們該告辭了,以后有機會再來拜訪。”
沈溪給謝韻兒解圍,那婦人有些不樂意,從進門開始她就沒給沈溪好臉色看,顯然把沈溪當作謝韻兒帶過來的家仆。
以前謝家家大業大,仆婢不少,如今謝韻兒又當了舉人夫人,身邊跟個十三四的少年郎有何稀奇?她怎么也想不到沈溪是謝韻兒的丈夫。
謝韻兒禮貌告辭,與沈溪和朱山出了這戶人家,稍稍松了口氣,然后她輕輕擦了下眼角,顯然剛才的追問讓她想起一些往事。
“一直沒問你,當初謝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到了此時,沈溪終于忍不住問出口來。
要說沈溪對謝家的了解,多半是從外間傳言知悉,謝韻兒本人很少提及,似乎有意要將這段回憶抹去。但沈溪卻覺得,既然是夫妻,有些事還是應該坦誠相告。
謝韻兒道:“相公為何要問得這般清楚。莫非要為謝家出頭?”
沈溪不由搖頭苦笑。姑且不論他在京城不過是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就算他真的擁有一定權力。當初謝家之所以衰落,主要是因為開錯了藥,這樣一來為謝家出頭就有點兒名不正言不順。
沈溪道:“有些事告訴我,我心里也好有個底!”
謝韻兒嘆了口氣,然后道:“得罪的是當時的太常寺少卿,后來他官拜禮部右侍郎……至于是誰,不便明言。”
沈溪腳下一頓,稍一琢磨。心里“咯噔”一下,原來謝家得罪的這位,來頭不小……而且跟他沈溪還有不小淵源!
七八年前的太常寺少卿,后來又升禮部右侍郎,不就是如今的內閣大學士李東陽?
就因為大夫治不好家人的病,就將大夫下獄,沈溪心想,原來素以平易近人公正嚴明聞名于世的李東陽,也有這般不講理的時候。
沈溪和謝韻兒都刻意不再提謝家舊事,不過謝韻兒還有一處惦記的地方。那就是謝家在京城的醫館舊址。隨后,她便帶著沈溪一同去看過……敞亮的門面,高高的招牌。如今已經是經營茶葉買賣的茶莊。
謝韻兒在謝家老宅那邊還沒多舍不得,可這會兒見到自家店面,她站在遠處癡癡望著,久久不愿離去。
“呃,時候不早了,我們是否該打道回府了?”沈溪陪著謝韻兒站了約莫兩刻鐘,終于忍不住出言催促。
謝韻兒置若罔聞,依然看著茶莊大門發呆。
恰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聲。伴隨“叮鈴鈴”“叮鈴鈴”的鈴鐺聲,一群身著道袍的人招搖過市。就好像是招幡引路為人送葬,嘴里振振有詞:“……三茅祖師急急如律令。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生……”
這群道士由遠而近,從沈溪他們面前走過,這時候謝韻兒才發現,前后都有官兵保護,遇到不開眼阻擋的,上去直接拿棍棒驅趕。
道士后面,跟著許多看熱鬧的市民,整條大街顯得擁擠不堪,過了好一會兒才清靜下來。
“怎么回事?”
謝韻兒有些驚訝地看著遠去的人群,向沈溪問道。
沈溪無奈地搖了搖頭:“太子染病,說是邪魔入身……欺神騙鬼的玩意兒,不過皇后對此卻深信不疑,估計此番游街,是打著驅趕妖魔為太子祈福的名號行事。”
“哦……”
謝韻兒點了點頭,“太子得了什么病,嚴重嗎?”
沈溪道:“我又不是太醫,連面都沒照過,哪里知道是什么病?不過從宮里傳出來的消息,太子如今昏迷不醒,藥石無效。昨日謝大學士讓我們翰林院每人寫篇祭文出來,以防不測。”
醫者父母心,謝韻兒身為大夫,聽到有人生病不能醫治,心里很不好受。
謝韻兒突然看著沈溪,正色道:“相公醫術高明,又為人臣子,何不去為太子診病,反倒令江湖術士妖言惑眾?”
沈溪苦笑一下,暗忖:“你真看得起我,朝廷那么多太醫都看不好的病,有那么容易診治嗎?這治好了倒也罷了,若太子有個三長兩短,皇帝和皇后遷怒,那些治病的大夫和這些跳大神的道士,都不得好下場……你何苦牽連上我?”當下解釋道:“我只是在翰林院打雜混日子,為太子診病,尚輪不到我來操心。”
謝韻兒道:“那相公隨妾身去拜訪一下孫老太醫吧,或者對太子的病情有所幫助?”
若謝韻兒想做別的,沈溪會無條件予以支持,可在為太子診病這件事上,他卻沒任何理由放任謝韻兒胡來。當下他攔住謝韻兒去路,用嚴肅的口吻道:“莫非娘子要令謝、沈兩家,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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