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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瀚 二五二章:死人事,活人說
(女生文學)
夜幕迷蒙,火焰跳躍的樣子與野炊時的篝火頗為相似,尸骸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片片狼藉正朝著整潔方向演變。以人類的強大能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實心堡便能勝似往常。
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音,泰坦與少君夫人感覺有些怪,彼此對望。
“師座”
“好像不大對勁呢?”
兩個人與牛犇接觸的時間不長,談不上有多了解,只是在那一瞬間的感應,覺得他的聲音與之前有些區別。因為這點差別,兩人一時忘記了之前討論的事,連那聲召喚、或者可以叫吩咐也放到一邊。不多時,遠處過來一臺機甲,漆黑的身體涂著紅色線條,微胖的身軀四平八穩,就像機艙內操縱的那個人,沉穩而且從容。但不知道為什么,給兩個人的感覺總有些不同。
“那就是牛犇?”
“三十八師師長。”
這里很多人沒見過牛犇,更別提他操縱機甲時的模樣,周圍聽到聲音的人都不禁停下來注目觀看。借著火光,人們看到那臺機甲身上殘留著戰斗的痕跡,光刀仍在,拳腳帶血,胸前、背后以及左側大腿上的外掛裝甲有幾塊脫落,右側半邊身體仿佛被煙熏得灰黑,還有幾個地方閃著電花。
這些表明它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斗,戰勝強敵的同時自身也付出不小代價;換句話說,那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師座此刻正處在虛弱的時候至少可以說不在最佳狀態。
隨后人們注意到,那臺機甲用雙手托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身后十幾名“傷員”,彼此相互攙扶著,緊跟機甲的腳步前進。
他們是被解救的戰俘,看樣子每個人都經受了折磨,剛才的戰斗中受到更多傷。虛弱與受傷使得他們難以跟上速度,于是前方的那臺機甲特意放慢腳步,以堅決的姿態引領大家一同前進。
拖著尸體的機甲,排著整齊隊列的傷員,漸漸地人們能夠看到那些人的面孔,動作,以及黑暗中依然灼亮的眼睛。
異樣的感覺就是從此而來。
不提那些傷兵,隔著厚厚的鋼板,人們依然能夠感覺到艙內人的情緒,仿佛快要噴發的火山,濃云背后的雷暴,快要沒過堤岸的滔滔洪水。
望著那群人,那臺機甲,巨人的目光漸漸凌厲。
“夫人,這是機會哦”
黑暗中傳來整齊的踏動,泰坦的眼神與表情為之凝固。
八臺烈風聯袂而來。完美的操作,刻意的控制,黑暗的掩護,加上前方隊伍吸引視線,直到距離這邊兩百米才被發現。
對機甲而言,兩百米差不多相當于人類二十米,幾步沖刺就將進入肉搏階段。假如他們懷著敵意而來,如今廣場上的人除了巨人和少君夫人的機甲,莫先生與老婦這兩位超級強者,其余人多數會成為屠刀下的亡魂。
“我就說嘛,不會真的只是一個人”
震驚過后,泰坦神色訕訕,偏偏少君夫人不想放過他,再度開口揭破事實。
“之前的戰斗的確只有師座一個人。那些機甲剛剛趕來。”
“何以見得?”
嘴里問著,泰坦已經挑眉觀察那些逐漸清晰起來的身影,很快發覺他們個個風塵,殘留著諸多趕路的痕跡,卻似乎沒有經歷戰斗reads();。
若不然,沒道理主將遭受床上,他們卻完好無損。
真的是剛來?
難道是聯邦大軍的線頭部隊?
他們已經進城?
若是這樣,不僅意味著敵我雙方的態勢完全改變,牛犇的地位也將發生根本性轉變,那么他之前的那些承諾算不算數?
想到這里,泰坦心里咯噔一下,推斷出更為嚴重的一面。
會不會整個計劃都是陰謀,是華龍軍方做局?
正在他疑惑擔憂的時候,黑色機甲停下腳步,機艙內牛犇看看那座只剩下一半的雕像,再打量周圍,輕輕點了點頭。
“就是這里吧。”
言罷,牛犇把尸體輕放在地,忽然間莫名說了句。
“別擔心,聯邦大軍受阻泛區。他們從孤山來。”
“呃,我不擔心”
雖然牛逼呢沒有轉身,甚至沒有轉移過視線,泰坦卻知道他的這句話是朝自己所講。不僅如此,他還知道牛犇明白自己的擔憂甚至連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也都一清二楚。
如果是真的,這個人未免太可怕。
心寒的時候,少君夫人在一旁問道:“師座剛才叫我派人去是為了”
牛犇淡淡回答道:“他們需要救治。另外,那邊需要清理一下。這會兒我身邊缺少人手,麻煩兩位代勞。”
說著不理兩個人的反應,黑色機甲揮舞光刀,兩三下將殘余的雕像砍成碎片,接著開始在地上挖坑。看著這一幕,周圍人彼此面面相覷,才知道他的意圖是挖墳葬尸。
“快點,叫人過來幫忙。”
莫先生首先反應過來,忙招呼醫護過來救治那些飽受折磨與傷痛的戰俘。這邊,少君夫人與泰坦交換眼神,泰坦很快說道:“我去打掃戰場。”
這種事情哪里用得著他親自出馬,然而泰坦說走就走,駕駛著他的那臺名為“橫行”的高大機甲,率領一批手下朝戰場而去。
剛好對面八臺烈風齊步上前,雙方錯身而過。一邊是機甲中的巨人,身邊是多年跟隨的忠誠部下,人多勢眾,桀驁難馴。另一方聯邦王牌軍人,身經百戰,攜遠方的寒烈與刀殺而來。交匯時兩邊難免相互打量,瞪眼,猜測,并且議論。
“這貨是誰?”
“不知道。”
“長的可真壯。”
“也許是故意。”
“不會。看座艙。”
“知道了。三巨頭之一,泰坦。只有他具有這種高度。”
“三巨頭還會開機甲?”
“廢話那邊就是毒寡婦。高手。”
“呵呵,高手”
“別說了。沒看到師座現在過去幫忙reads();。”
“好好。”
機甲之間的對話完全可以做到私密,但那幾臺機甲沒有那么做,相反他們故意放開音量,言語間的驕傲如同黑暗中的火焰般醒目。聽著那些超越調侃的話,跟隨泰坦的親衛們紛紛怒目而視,一些人甚至舉起刀槍。
這樣做未必是要打仗,但可以表明姿態——星盜也有精英與普通,這里的全都是勇士。
“算了去做事。”以往泰坦會鼓勵手下這樣做,今晚卻有些變樣。說不上來什么理由,他總覺得待在那位師座身邊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最好先避一避。除此外,他想去那塊戰場看看獨狼逃跑時是否帶有足夠兵力,以此做個評估。
必須說城內很多人都有這種,經過這么多事情,那位師座被各種傳言包圍,已經快要被神話。泰坦畢竟是星盜,無論在選擇對手還是盟友的時候,都會先對對方的個人實力做評估,雖然他也知道,大人物的能量不一定源自戰斗,然而在這件事情上,依舊會按照習慣去做。
少君夫人自覺留下來,望著牛犇的舉動,猶豫著問。
“這位是”
“王小六”
“呃”
心里念了兩次,少君夫人意識到這個人是誰,進而想起來這個極其普通的名字是今日城內劇變的發起點。
“他師座的親友?”
話出有因。商談時牛犇提過未來的大致規劃,將來這個地方會變成戰爭紀念館,要修建一座紀念碑,緬懷這場戰爭中犧牲的人。顯然在未來聯邦人眼中,他們將會被當成英雄紀念。因此,戰罷少君夫人與泰坦才會第一時間控制住局面,一方面嚴謹部下過度燒殺,并且組織人積極救火,把能夠保存的盡量保存下來。與此同時,這里還是設想中的保安公司總部,高層聚集決定大事的地方。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為了警醒后來人來之不易,經營時務必兢兢業業。
對死去的人而言,碑上刻名不止是安慰,更是榮耀,牛犇把王小六葬在這里,地位可想而知。對一個江湖混混而言,八輩子無法夢想的奇跡。
話已出口,少君夫人有些后悔,眼前牛犇在做的事情已經清楚地表明了這個王小六在其心中的地位,她的話不僅多余,還顯得失禮。
“親友?談不上。”
正在懊悔的時候,牛犇已經做出回應,隨后直起身來,并且打開座艙從里面出來。旁邊兩臺跟過來的機甲自覺接過長官的工作,其余人散布四周負責警戒;還有那些正接受救治的傷員,全都等在旁邊看著這一切,不言不動,神情莊穆。
現場除了挖掘發出的亂響,沒有一個人發出多余的聲音。
奇異的氣氛漸漸散開,如帶有魔力般吸引著每個人的目光,不知不覺,周圍忙碌的人放下手里的工作,遠遠地、或者忍不住好奇湊過來觀望。
看這里的人們,沒有誰明白自己是過來看人,還是看人挖墳。
“師座這是”
看他這樣,少君夫人也從機甲中走出,遲疑著,不知該不該繼續這個話題。
“死人光彩,活人心安。另外,六哥配得上這個地方。”
牛犇的視線掃過周圍,在鐵騎死去的地方稍做停留,很快移向那些活著的士兵。
“正好這個機會,我以聯邦特使的身份解釋一下reads();。”
周圍人大多莫名其妙,不知其所指。
牛犇看著周圍說道:“想來大家都已經知道,索沃爾即將回歸聯邦,成為化龍的一部分。對應的,凡在城內、兩大帝國之外的所有人,都將有機會成為聯邦公民。”
牛犇緩緩說道:“我知道各位心里有很多問題,沒有辦法一一解答;現在我能說、不,是能夠保證的是,各位身份轉換前后的最大區別。”
“以往不管你們是誰,做什么事,跟著哪位首領,投靠那個勢力,都是因為活著所以活著,沒有、也不可能有超越個人之上的目標,和希望。將來,不管你們是誰,做什么事,在誰的手下做事,依附那個組織,都不再只是為活而活,背后總有一個超越私人的存在:國家。”
“無論愿不愿意,承不承認,在成為國家的公民之后,才會擁有超越個人之上生存目標,才有可能完整和完美,甚至高尚。”
火光的映照下,周圍人大多表情迷茫,望著牛犇的眼神復雜多樣,有思索,有疑惑,有嘲弄,有譏諷。
牛犇用手指著王小六的尸體繼續說道:“就像這個人,他只是我老家的一個黑幫小頭目,平生最不喜歡約束,一樣干過很多無法無天的事。最近這些日子,他在城內做了些事情,具體的你們很快就能知道可能那個時候,多數人會覺得他是為了朋友才做這些事情,包括他自己或許都這么想。然而實際上,情況并非如此。”
“王小六首先是聯邦公民,其次才是福生和我的朋友,他到這里來是因為福生和我,是私情。他入獄,包括后來做的那些事情,原因在于監獄內的戰俘,因為戰俘背后有著和他同樣的背景:華龍聯邦。把這點去掉,即便有福生的請求和安排,他也不會做到這種程度。”
“同樣道理,福生之所以安排六哥入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最終原因在于國家。另外還有本人,之所以我會出現在這里,原因同樣在于此。”
文明世界的人眼中,星盜是一群空有人形但沒有情感、或者只有很少情感的怪異生物,是一群冷血殘酷的強盜。從某些角度講這些看法接近事實,靠劫掠為生的星盜生活動蕩,不懼戰斗,也不太會因為戰斗中的傷亡而傷感。在遇到不喜歡的事情的時候,星盜通常會把情緒在放縱的享樂中釋放,用酒精、煙草、女人、還有毒品幫助遺忘。
對星盜而言,牛犇的這番話多少有點對牛彈琴的味道,然而直到多年后,人們才意識到它的意義多么巨大,影響何其深遠。
“換句話說,某些特殊時候,聯邦的每位公民都會做出類似的事情。這樣意味著什么,我不說,自己想,自己權衡,自己選擇。”
牛犇回頭望著地上已經挖好的那個大坑,緩緩說道:“聯邦三十億人,三十億人構成這個國。我挖的這座墳,將來有人立的那座碑,是這個國家給予個人的回報,也是國家力量的體現。”
一口氣說完這些,臉色有些疲憊,聲音卻很沉穩,目光堅定不移。
“這種回報,有的人活著就已經擁有,有些人死后才能得到。對個人來說,這種力量有時如山巒般清晰,有時像浮云般飄渺,不可捉摸,甚至”
“然而那只是假象三十億人,千年歷史”
黑暗的夜空,自太空而來的顆粒閃爍如流星,人群當中那個不甚高大的人緩緩講述著,目光慢慢平靜。
“無論怎么樣,它的確存在,并且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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