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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17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細作
趙立德猛然睜大了眼。
他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高個文官步履輕松的走下舢板,頭頂方巾,圓領藍袍,唇間的胡須留的并不長,人看起來很精神,藍袍好象改制過,袖口縮的很厲害,下擺也縮了一些,看著不象是生員的袍服,反而象是和記商團軍的軍袍,當然比軍袍的形制還是要寬松不少。
趙立德吃驚的不是這個,而是眼前的人似乎是和他看過的畫像上的某位大人物很是相似。
身為一個前錦衣衛,趙立德做事向來謹慎小心滴水不漏,他曾經親眼見過張瀚和一些軍司高層,要是現在見著了,他必定能一眼就認的出來,而眼前這位,趙立德是私下叫見過軍司高層的軍情人員畫過畫像,這種行為其實有些犯忌諱,趙立德相當小心,不過他怎么也沒有料到,在現在這種時候居然會在皮島上見到這個大人物。
留守人員顯然也有人認得這個大人物,趕緊飛速稟報了工商司的副司官韓通。
整個皮島港口和倉儲區,還有生活區兵營區,相當大的基地都是韓通主持,這也是個相當老資格的人物,從靈丘礦山的工頭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地位。
聽到稟報后韓通很快就急匆匆的趕過來,遠遠的就是兜頭一揖,口中道:“屬下韓通見過孫政事。”
“老韓不須多禮。”孫敬亭微笑著還禮,韓通全禮拜見,他也是還的全禮,并沒有自矜身份只還半禮,并且態度相當的溫和,從容,有一種叫人心折的溫厚氣息。
而眼神中又偶見凌厲和聰慧的光芒……趙立德不覺暗暗點頭,知道眼前這人和傳言中的形象相符,既有溫和親厚的一面,也有強韌精明的一面。
試想當初在靈丘時,孫氏叔侄力抗韓家等多家大勢力,建立東山會,數千礦工依賴于這叔侄倆存活,要是迂腐不堪的無用書生,怎么會做到如此地步?
別的不說,孫氏叔侄的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在靈丘也是屬于第一批與張瀚合作的勢力,直接奠定了孫家在和記體系里現在的地位。
只是趙立德和韓通等人怎么也想不通,孫敬亭這樣的身份地位,怎么會突然跑到臺灣這邊來?
如果知道孫敬亭要來,怕是連溫忠發他們也得過來,當初孫敬亭李慎明和張瀚是朋友論交,溫忠發和梁興等人可是張瀚的部屬,當年就是要給孫先生相當的尊重,更別提現在孫敬亭是政事官,與李慎明兩人其實是張瀚的左膀右臂,地位比孔敏行和常威等人要高出很多,更別提普通的團級指揮了。
韓通一臉的興奮,他操著靈丘土腔對孫敬亭道:“孫先生怎么到皮島這邊來了,是來巡看十二團和寬甸基地的嗎?”
想來想去應該也就是這個理由了,韓通雖然姓韓,但和靈丘的韓家沒有一點關系,他是東山會的出身,對孫敬亭的尊敬可是發自肺腑。
“我奉命往臺灣去巡視。”孫敬亭微笑著道:“到皮島這邊完全是路過,沒有巡視十二團的計劃。”
“原來如此。”韓通看看左右,說道:“看起來大人對臺灣軍司那邊可是真的重視啊。”
張瀚當然是給孫敬亭找了一個很不錯的借口,巡視臺灣行軍司。
在韓通和在場各人的眼中,孫敬亭其實等于宰相了,和記現在治下有近百萬人口,有好幾個山西省那么大的直接地盤,有漠北那么大的羈縻地盤,張瀚早就自成格局,和大明完全夠資格分庭抗禮,底下的人都在猜測張瀚何時稱王,現在的主流看法就是什么時候軍司騰出手來,用大量人員和物資修復故元舊中都,那可能就是張瀚稱王的時機到了。
聽了韓通的話,孫敬亭笑意溫和而又略顯一些冷淡的道:“軍司對任何一處行軍司都很重視,只是臺灣年后以來局面相對緊張一些,所以張大人特別關注一些。”
韓通微一皺眉,孫敬亭是很難,或者說是不屑隱藏自己情緒的一個人,雖然身處高位,這一點卻是相當明顯。
在政治人物來說,這是一個相當大的缺陷,但由于孫敬亭和張瀚的關系還有在和記的地位人脈根基都十分強大,所以一向也沒有人關注這些,這一次前往臺灣,孫敬亭的態度和話語都是相當明確,張瀚很看重臺灣那邊的情形,而他孫某人則并不很贊同。
韓通不知道孫敬亭已經和張瀚大吵一架,這一次往臺灣根本是張瀚將了他一軍,雖然坐著海船一路行來,孫敬亭也是大開眼界,知道海上的事情與陸上不同,但叫一個心志堅定有自己主張的政治人物立刻舉手投降,放棄自己的見解和主張,也壓根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孫敬亭也不會公然反對或是阻撓政務,提意見歸提意見,張瀚向來不阻止部下向自己提意見,但如果因為意見不和就故意搗鬼,別說張瀚容忍不得,孫敬亭的個性也不會允許自己那么做。
態度冷淡,做事絕不拖延,并且會出全力去做,這就是孫敬亭的態度。
眾人一時不好再出聲,畢竟不是很了解軍司高層的爭執或是沖突,都怕不小心被卷進不該介入的事情里去。
這時更多的軍官和高層出現在孫敬亭身后,韓通趕緊也上前打招呼,有一些副司官級別的軍司文官,平時都是在李莊或是青城,外面的人根本難得一見,大家也都知道這些人手握重權,比起在外領兵的人還要重要的多,所有的地盤人員物資調配都掌握在這些人的手中,大方針當然是張瀚和政事官們定,底下具體的執行者卻是這些人,雖然和記有具體的政務流程,對軍隊和官吏都管的很嚴,但和這些人搞好關系總是有好處沒壞處的事情。
趙立德看著這邊的情形,微笑著退后幾步,然后轉身準備離開。
不管怎么搞關系,軍情司是不會和任何部門的人員有實質性的接觸的,軍情司也從來不擔心費用開銷,報銷等級相當的高,很多軍情分司主管的情報可以直接送到張瀚的案頭。
趙立德關注的目標在另外那艘船上,在他往東江港口走過去的時候,十幾個穿著便裝的軍情人員也悄悄往東江港口移動。
“關注目標三人,已經圈定了。”
港口區的軍情人員迎上來,一個面色焦黃的中年男子對趙立德道:“其余人等應該沒有疑問,履歷清楚,身家清白,我們在登州和天津等地的人員也早就查過來船人員的家族,應當都無問題。”
“這一船多少人?”
“五十八人,其中有二十一是船長和水手,他們不駐港,一會補充好食水之后就會離開回登州那邊。”
“三十七人行色報給我聽聽。”
“是,大人。”焦黃臉的中年男子思索片刻,便按著記憶稟報道:“三十七人,其中有商人十六人,都是與東江鎮往來生意買賣多年的大商家,毛總兵為了長久,對這些商人并沒有欠款或欠銀太多,是以這些商人還是和東江鎮往來。”
趙立德輕輕點頭,東江鎮的生意相當坑人,在前兩年剛被允許在皮島做買賣時,毛文龍的手段相當惡劣,用借銀和欠款的辦法坑了好幾十萬兩白銀,大量的商人傾家蕩產血本無歸,不少商人跑到登州告狀,這官司當然打不贏,商人重利,大明的朝廷和輿論原本就對商人沒有好感,而罔顧很多商人相當愛國的事實,不過說白了,在朝廷和袁可立眼中,東江和毛文龍的重要性百倍于那些破產的商人,所以不管毛文龍怎么做法,朝廷和登州方面都是無人過問,當然也不會有官員替商人出頭。
但市場很快教訓了毛文龍要規矩做買賣,名聲一出來,傻子也不肯來皮島了,后來東江鎮與和記合作,努力重塑形象,才有商人陸續回來購貨送貨,皮島逐漸繁榮,成為明史中記錄的白銀源源而入之地。
趙立德道:“這些商人名單我也看過,沒有可疑之處。”
中年男子點頭道:“屬下也是這樣想的,除此十六商人外,還有二十一人,其中有七人是登州派過來的吏員,身負公務勾當,身家清白,都是登州世襲的吏員世家出身,不太可能被東虜收買。所以屬下把目光重點放在十四個隨員身上,又把家生子和積年老仆除外,剩下七人中有四人是從南方過來,有三人是在這兩個月內,不管何等原因機緣湊巧成為這些商人的隨員,跟著過來皮島,他們的形跡實在太明顯,而且手段也相當拙劣。”
趙立德冷眼看了這個部下一眼,說道:“你以為很容易?如果不是我們寬甸分司和登州分司,還有天津分司,遼西的十三山分司各處合作,還有京師的王司官親自主持調查這些人的背景來歷,這幾十號人分居十幾個州府縣境,你如何分辨得出他們哪個是正經商人,身家是否清白可信,又怎知他們的隨員伙計是哪里人,履歷是否清白,不是偽造?況且這三個人太明顯了,猶如持火行于暗室,我不相信李永芳行事這么拙劣無能,若是這樣東虜也不會在早期用細作做了那么多成功的大事出來。你們不要掉以輕心,除了這三人之外,盯緊其余所有人,必定會有所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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