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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17 第九十一章 留客
在場的都是鐵礦的老手,鐵水流了大約兩刻鐘多的功夫,待流的差不多了,李大用一臉激動的道:“張東主,這一爐恐怕不止四千斤,怕有近五千斤呢。”
孫安樂也道:“張東主這一爐鐵出的甚好,我看鐵水中雜質并不多,鍛打出精鐵怕也要省不少事情。”
孫安樂在鐵礦最少三十年了,以他的眼光來看,雖然只是鐵水,但可能因為爐子的溫度高的原故,出來的鐵水通紅透亮,雜質確實少的多,被他這么一說,各人均是點頭。
張瀚笑著指向高爐一旁的蓄熱室,笑道:“我這爐子確實熱能較高,而且我用的是焦炭,雜質少是必定的事情。”
鐵水出來,待成型后還要將鐵材拿到炭火上加熱,然后鍛打,去除雜質之后就是從生鐵變成了精鐵,沒有加熱鍛打這一道程序,生鐵里的雜質太多,這樣的鐵是沒有辦法出售賺錢的。
出來的鐵水雜質原本就不多,那么鍛打時所需要的炭火成本和人力成本自然就大為減少,減下去的當然就是利潤,這是很明白的事情,在場的多是鐵場的東主,這一層自是明白,當下每個人臉上都露出羨慕的表情。
出鐵的數量多,質量高,張瀚一個新人,居然做的比三十年的老手還強的多,各人看向張瀚的神情時,與剛剛一進門時自然又是不同。
孫安樂看著張瀚,沉聲道:“焦炭很貴啊,一擔抵得上三擔煤吧?”
“確實。”張瀚點點頭,將各人請到爐子下方去,剛剛是站在爐子上,整個爐子是和地勢相當等高,從側面一繞,可以看到鐵水還在散紅光和熱量,另一面的蓄熱室則有高爐的三分之一高,一伙礦工正在把蓄熱室邊上的炭火撥開,原本燒火扇風的人也都散了開來,張瀚指指那些沒燒完的焦炭,笑道:“這是燒剩下的焦炭,我算過了,經過蓄熱,每爐可以節省三成左右的焦炭,這樣算算成本的話,與此前也相差不多,而鐵水純度高,出鐵率也高了很多,算來還是賺大了。”
眼前的蓄熱室和焦炭煉鐵對孫安樂這樣的老礦工都算是新鮮玩意,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創舉,當下孫安樂也不和張瀚客氣了,也不嫌熱,撩起袍角系在腰間后就湊到蓄熱室邊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
看孫安樂要拿手碰,蔡九在一旁喊道:“不能碰……”
這話卻是說的遲了,孫安樂手一按上去,頓時又是縮了回來,然后手就猛甩了幾下。
有了這蓄熱室,爐子的溫度變的很高,連帶著蓄熱室的外墻溫度也是極高,張瀚早就算過,煉鐵要一千二百度左右的高溫,練鋼出鋼水的話就要一千六百度,目前就是耐火磚和結構還不合格,不過可以慢慢摸索嘗試,將來可以不停的出鋼,鋼價十倍鐵價,只要源源不斷的生產出來,一爐鋼就是半爐銀子,利潤要大出許多。
孫安樂被燙了一下,人卻哈哈大笑起來。
孫敬亭此時也是微笑道:“張東主,我叔父怕是很久沒這么開心過了。”
他緊接著又道:“倒不是為別的,我二叔這一生有大半輩子在鐵場上頭,能看到有這樣的爐子就高興的緊。”
孫敬亭是怕張瀚誤會東山會有心仿造這種技術,他心里明白,這爐子和蓄熱室看著簡單,但細微的技術環節張瀚一定會保密的,能叫眾人這么近距離的觀察,張瀚已經是夠大方了。
張瀚聞言只是微笑,他對孫敬亭印象很好,長身而立,磊落大方,當下一伸手,讓著眾人道:“時已近午,大家在這里用下便飯吧。”
“固所愿,不敢辭。”不等旁人說什么,孫敬亭就是搶先答應了下來。
飯堂就在鐵場左側,到了近前各人才知道剛剛進鐵場門的時候看到的只是冰山一側,因為預備要建五個高爐,另外還要有鍛打生鐵等各種工序,預計要用的人工在五千以上,五間一排的房舍可住五十人,這樣的房子就需得建上一百排之多,好在開辟的地方夠大,已經建成了近三十排,里頭還有幾百個泥瓦匠,大工帶著小工,還有一些鑿石頭的石匠,叮叮當當的不停鑿著條石,東山這里別的都缺,連木頭也沒有,但石頭是盡夠,房子的底基就用條石,只是要花些工費,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不用也是可惜了。
各人都看了一陣,感受到張瀚的大手筆和充裕的財力,別的不說,這一排屋子連工帶費最少要四十兩,光是建屋子就得花幾千兩銀子,還不提開礦煉鐵每日的耗費,每個爐子搭起來最少也得幾千兩,算算這鐵場還沒有賺著一個大子,張瀚往里已經得投了多少銀子?
大頭還是各處的關系,雖說張瀚原本就有人脈,但開鐵場必定得增加贄敬,不說別的,本地的知縣,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加上各房令吏,師爺,巡檢,地方總甲,光是靈丘一個地方就得多少開銷?
現在各人看向張瀚時,目光已經變了。這位小爺,就是一座活著的可以移動的銀山哪。
李大用由衷道:“張東主,你真是大手筆。”
張瀚笑吟吟的道:“李東主見笑了。”
這時蔡九走過來道:“東主,礦上的飯得了,東主們的酒菜還沒有備好,剛剛的人搞錯了。”
他的神色有些不安,蔡九這陣子一門心思用在高爐上,幾乎吃飯睡覺都在爐子邊上,這鐵水順利出來,蔡九的心思也為之一松,想起這陣子東主就在這里,自己卻幾乎不理不睬,蔡九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不安,加上出了這個差錯……
“這,”張瀚沒有脾氣,只向著各人道:“實在抱歉。”
一個叫曾用賢的東主笑道:“今日是我們叨擾,礦上忙亂,蔡掌柜恐怕也沒有顧得上這些事情。”
這時在各個東主眼中,蔡九的地位都比此前高出來不少,以前眾人只當蔡九是個僥幸被貴人賞識的礦工,一臉怯懦和畏畏縮縮,根本走不到人前,不是場面上的人,也不會來事。現在看來,蔡九的缺點竟是優點和長處,人家是不大會交際,可能把這鐵場這高爐弄成這般模樣,日后肯定是東山這里最大最強的鐵場,有這么一個掌柜,就算不大會交際又如何?人說到底還是要有真本事,別的全是虛的。
蔡九向曾用賢笑笑,感謝對方的好意,不過他還是搓了搓手,不知道眼下這尷尬局面怎么辦是好。
這時有個礦上的醫生過來,拿著獾油過來給孫安樂涂抹,這東西倒是每個鐵場都有,各個鐵場燙傷難免,用這個油抹了可以好的快些,也算當時治療的特效土方子之一。
孫安樂手臂處燙傷的厲害,醫生一邊抹一邊嘖嘖連聲,孫安樂卻是眉頭也沒皺一下,只當那手臂不是自己的,他看著張瀚,沉聲道:“張東主,礦上吃什么咱們吃什么,還真當自己身嬌肉貴了不成?若有哪位東主嫌我說的不好聽,那么可以等等,我叔侄只要吃礦上的就行……只一條,酒要好酒,難得叨擾一趟,張東主這里的酒必定是好的,我一定要嘗嘗。”
他這么一說,李大用等人雖不大愿意,也只得點頭,張學曾一直背著手四處看,臉上滿是驕傲的笑容,此時的他什么也不想說,眼前的一切雖不是他的產業,但卻出于蒲州張氏的子弟之手,對張學曾這種家族觀念特別強烈的人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既然孫會愿意吃那些尋常飯菜,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張瀚看出孫安樂是那種很有豪氣的人,當然豪氣背后也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東西,眼前的事沒準也是一種試探,他沒有拒絕,吩咐蔡九叫人上菜。
各人繼續前行,在一排屋子前分別坐下,原本的礦工要么在輪流上值做工,要么就被安排到別的地方去吃,只留下幾個當下手,端盆子遞菜。
不一會功夫菜也就上來,裝滿了幾大盆子,三個盆子中裝的俱是素菜,初秋時蔬菜的種類還很多,有一盆是茄子,一盆萵苣,一盆卻是拍黃瓜,三個菜都是鮮香撲鼻,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中間一盆卻是葫蘆燒肉,張瀚指著菜盆笑道:“都是些羊下水和豬下水,我這里已經八百多人,若是正經吃肉,殺好幾頭豬也未必夠分,只得把靈丘城的這些下水都買來,再放點正經肉塊,這么雜著一并燒了,也算是勉強叫各人吃點葷腥。”
李大用看看眼前這四盆菜,笑著道:“原本以為給礦上吃的必定隨意骯臟,現在看來張東主真格是仁厚,老實說,這里吃的比我鐵場上強的多了。”
孫安樂和孫敬亭先不出聲,叔侄倆先上筷子吃了一幾下,然后才互相點了下頭,孫敬亭道:“也比我東山會那里的強。”
曾用賢笑道:“張東主有所不知,能得到敬亭這么一夸可真是不容易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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