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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戰圖 第541章 城門瑣事
十一月過后,新年便漸漸來臨,十二月中旬,青州地區下了今年以來的第一場大雪。
大雪覆蓋了原野和城池,益都縣乃至整個北海郡都變成了白雪皚皚的世界,大地銀裝素裹,份外妖嬈。
這天中午,一支騎兵隊沿著巨洋水東岸從北方向益都縣奔來,為首大將正是張鉉,他剛從海灣碼頭回來,接收了高句麗送來的五艘橫洋舟和三萬副明光鎧甲,并釋放了百艘貨船,讓它們返回卑奢城去運載戰俘回家,至此,雙方的交易才最終完成。
當然,還有退出卑奢城和暫借回龍鎮,由于冬季已經來臨,只能等明年開春后才能實施。
雪下得很大,覆蓋大地足有兩尺深,河水已結了厚厚的冰層,不過入海口處卻沒有結冰,船只依舊可以沿海岸航行。
臨近縣城,河道變得熱鬧起來,河中停著數百副大雪橇,這是青州和河北地區特有的冬季交堊通工具,由畜力馬拉著滿載貨物的雪橇在結冰的河道上奔行,馬蹄上包著稻草,馬腹也包著厚厚的粘毯,以保證馬匹不會被河道上的寒氣傷害。
由于臨近新年,各地村莊的農民都帶著山貨和羊肉毛皮來城里,同時購買各種過年的物品,所以河道上停泊的雪橇上載滿了貨物,有的是要進城去販賣,有的是買了年貨后準備回家。
還有千余名從城中趕來的民眾,圍著雪橇討價還價,購買農民們帶來的山貨和羊肉,笑聲、喊聲、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使城門附近格外熱鬧。
張鉉很喜歡這種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場景,這就是安居樂業,也是國泰民安,他率領軍隊東征西討,也就是希望他的治下子民能夠過上這樣的生活。
這時,一陣吵嚷聲從河邊傳來,是一個女人尖利的喊聲,“這錢怎么不能用?這難道不是朝廷發行的銅錢,老娘沒有別的錢,就只有這個錢,反正貨物我要了,你自己看著辦!”
周圍不少人向吵嚷處走去,張鉉眉頭一皺,怎么遇到了潑婦,他翻身下馬也走了過去。
在一副雪橇前,一個老農伏在地上,懷中死死抱著幾支羊腿不放,另一邊則是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女人,長得十分肥胖,腰粗得如桶一般,正跳腳指著老農大罵。
地上雪地里放著一貫銅錢,老農一邊抹淚一邊對眾人道:“各位鄉親給我評評理,我一支羊腿只賣三百錢,比城里的肉鋪便宜,這位大姐拿一貫錢要買四支,壓我的價不說,這錢還是爛錢,我不要她就不干了。”
眾人議論紛紛,都指責中年女人太不堊厚道,欺負老實人,中年女人被眾人指責,臉皮拉不下來,便喊道:“那好吧!我就買三支,讓他一百錢,這樣可以了吧!”
但問題不在于價錢,一名男子斥責她道:“你這個婆娘不講道理,現在誰還用這種爛錢,你這個爛錢去邸店兌換,恐怕連一百文好錢都兌不到,人家還不一定要,你居然還想買三支羊腿!”
“沒見到這種女人,簡直就是欺負人。”
“估計是想騙人家,結果被識破了,居然還振振有詞。”
“這不就是明搶嗎?”
眾人你一句我一語,眾口譴責中年婦人耍無賴,中年婦人頓時惱羞成怒,坐在地上撒潑起來,“你們都在欺負我,這錢老娘我也不要了,我要去報官,你們搶老娘的錢!”
這時,張鉉在外面終于看不下去了,他也親兵使個眼色,親兵立刻分開眾人,“讓一讓,讓官家來決斷!”
眾人這才發現原來張大帥居然也在這里,嚇得大家紛紛閃開,有人趁機大喊:“那橫臉婆娘,張大帥來了,你還敢撒潑?”
婦人聽說張大帥來了,嚇得她趕緊站起身,她可不傻,這件事是她理虧,萬一惹怒了張大帥,將她抓去吃官司,她可得不償失。
張鉉走進內圈,老農連忙上前跪下磕頭,“小民給大帥見禮!”
婦人也嚇得跪下,只管磕頭,一句話不敢說。
張鉉看了看雪橇上的貨物,問老者道:“老丈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回稟大帥,小老兒叫顧棒兒,清河郡人,前年遷到益都縣,靠養羊為生。”
張鉉又笑著問道:“這些羊肉都是要賣嗎?養了多少羊?”
“小老兒養了八十只羊,今年過年準備賣三十只,攢點口糧錢,這些羊肉都是小老兒拿來賣的,今天準備給老伴買架新的紡機。”
張鉉點點頭,隨手拾起地上一貫錢,一看便知道是這兩年濫造的新錢,含銅量極低,整個錢又薄又小,呈灰白色,張鉉輕輕一掰,錢頓時成兩半。
張鉉眉頭一皺,這種錢市面上一般不要,一般都要大業七年前造的錢,最好是開皇錢,含銅量至少九成以上。
“你這錢從哪里來的?”張鉉瞥了一眼婦人問道。
在張鉉面前,婦人完全收斂了撒潑,低眉順眼道:“回稟張大帥,小女子是西城賣菜的,這些銅錢也是買菜的人平時付給小女子,最后攢了十幾貫錢想用掉。”
眾人見這個滿臉橫肉中年婦人自稱小女子,不少人‘噗!’的笑出聲來,張鉉也險些笑起來,他忍住笑又道:“難道這種錢你也是當一貫老錢收進來?”
中年婦人不敢說謊,半晌才怯怯生生道:“小女子是十文錢當一文錢收。”
“看來你也不傻,不會做吃虧之時,但你居然想一貫錢買四支羊腿,你以為這位老丈不懂,就想糊弄過去了,是不是!”
張鉉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起來,中年婦人嚇得磕頭如搗蒜,“小女子知錯,再也不敢了,張大帥饒我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這個女人雖然可惡,卻也沒有犯法,送官就沒有必要了,張鉉喝令親兵道:“掌嘴十下!”
兩名親兵一人抓住婦人手腕,另一人左右開弓,狠狠抽了婦人十記耳光,臉頰頓時腫了起來,張鉉怒斥道:“看在要過年的份上,先饒你這一次,若下次再敢欺人,就砍掉你的腦袋,走吧!”
“謝大帥寬容,我真不敢了!”
婦人磕了三個頭,抓起地上的錢就飛奔而去,惹來眾人一片大笑。
張鉉這才走出人群,翻身上馬,向城內而去,遠遠聽見老者大喊,“多謝張將軍主持公堊道!”
張鉉回頭擺擺手,縱馬奔進了城內......
回到府上,親兵們各自回了營房,張鉉則向內宅走去,走到內府門口,只見內府院子里站滿了下人,難道外面看不見下人,原來都集中在這里了。
張鉉見他們一個個翹首踮腳,不知在看什么,心中不由有點奇怪,這時,旁邊有人輕輕挽住了他的胳膊,張鉉回頭,卻見武娘笑吟吟站在身旁。
武娘已經懷孕五個月,肚子挺了起來,張鉉指了指人群笑問道:“這是在做什么?”
“大姐在發年賞了!”
張鉉恍然,馬上要過年了,是該發年賞了,年賞也就是年終獎,自古有之,無論店鋪的伙計還是酒肆的酒保,每年年底都會有一筆額外的獎勵,張鉉家中也不例外。
目前張鉉府里的下人已經增加到七十幾人,管家、管家婆、賬房、門房、丫鬟、廚娘、花匠、茶童、馬夫、車夫、乳娘、雜役等等,一應俱全,還有二十名女護衛,盧清給了他們優厚的待遇,除了每月的固定例錢外,每年還有一筆不菲的年賞,另外,吃穿住用,都不用花錢,在益都縣是出了名的待遇好。
張鉉其實也知道一點點,盧清給他說過,這次年賞最高的是王乳娘,盧清給了她一百貫錢,主要是盧清奶水不足,孩子又能吃,全靠王乳娘哺乳,盧清心懷感激,其次就是女護衛,每人有五十貫賞錢,乳娘和女護衛比較特殊,和阿圓、梨香一樣單獨給賞,不和眾人一起。
張鉉聽見阿圓喊道:“宋大志!”
宋大志是府中三個車夫之一,負責給夫人們外出趕馬車,長得敦敦實實,人也很老實,他連忙舉手,“在這里!”
“賞錢十三貫!”
張鉉府中的年賞一般是一個月的例錢,然后稍微多了一點,宋大志的月錢是十貫錢,年賞就給他十三貫,宋大志喜出望外,上前謝了夫人,便扛起一只麻袋向外走去。
阿圓接著又喊:“于善,十貫錢!”
“來了!來了!”
一個老者擠上前,他是花匠,每月有八貫錢的例錢,雖然后世講究隱私,誰拿多少錢互相都不知道,但這里沒有隱私,誰每月拿多少錢大家都清清楚楚。
十貫錢有六十斤重,于善畢竟五十余歲了,剛走了兩步,只聽‘嘩!’的一聲,口袋落地,錢繩也斷了幾根,滿地銅錢亂蹦。
眾人一起幫忙撿錢,張鉉也拾起一把錢扔進袋子里,于善連聲感謝,張鉉對旁邊一名雜役道:“替老于把錢送回屋去。”
這時,坐在前方的盧清這才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丈夫,她讓阿圓繼續放賞,自己起身向張鉉這邊走來。
“夫君什么時候回來的?”盧清歡喜地問道。
“我剛到家,看這邊挺熱鬧,便過來看看。”
“是啊!每年這時候總是最忙,準備過年,還要給大家發年賞。”
張鉉點點頭,他見滿地的錢袋子,便笑問道:“發這么一大堆錢,搬著不累嗎?”
“夫君還別說,我正想提提意見,每個月發例錢都是件苦差事,賬房要準備兩天,還要人去搬錢、分錢,大家累得半死,我說給大家發黃金,但一兩黃金又太多,剪得太碎又不方便,夫君能不能想想什么辦法,讓我們輕松一點。”
張鉉忽然想起城外那個婦人的一貫爛錢,稍不注意就被人坑了,這確實是一個問題,銅錢價值太低,黃金價值太高,需要找一個折中的辦法。
這時,旁邊武娘抿嘴笑道:“我倒有一個辦法!”
武娘從腰間取出一只系著紅繩的小錢,笑著遞給張鉉,“夫君看看這個。”
張鉉接過小錢,大小和五銖錢差不多,卻沉甸甸的,他一眼便認出這是枚金幣,黃澄澄的光澤是黃金特有,上面還有西方人物像,一看便知是從西方流入的金幣。
“這是哪里的金錢?”旁邊盧清好奇地問道。
“這是我在疏勒時得到,是粟特商人從西方帶來,他們說是西方拂麻國的錢,在他們那邊很通行,在長安波斯邸店也能兌換到。”
張鉉忽然明白了,拂麻國就是東羅馬帝國,原來這是東羅馬帝國的金幣,他想了想笑道:“這枚錢先借我用用。”
“這枚錢是我的幸運錢,不能給你,我那邊還有幾枚,等會兒我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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