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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 第469章 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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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岸的風在耳邊呼呼吹拂,初夏的陽光打在身上溫暖無比,虢匄被黑麻布蒙著眼睛,看不見眼前的景物,只是下意識的感覺有什么東西遞了過來。
他本是晉國虢地大夫的嫡子,前年染病假死,差點就被當死人埋了。多虧了醫扁鵲經過,略施醫術,便讓他“起死回生”。現如今聽聞醫扁鵲行走齊魯之間,創立了“靈鵲”,廣泛招攬天下有志向醫者,于是便跑來了。
他也算個貴族君子,所以在鄆城受到了趙無恤關照,讓他遠離疫區。但虢匄年紀雖輕,性格卻十分偏執,一定要早些見到扁鵲,又跑到了須句。他不單是運去了錢帛藥材,還打算親自加入到靈鵲當中,償還被醫扁鵲所救卻未收分文的大恩!
除卻還不算正式成員的樂靈子,這是靈鵲目前地位最高最尊貴的志愿者了,造成的影響極大。
于是虢匄被扁鵲破例收為第十名親傳弟子,在扁鵲被趙無恤邀請去鄆城“面談”期間,就讓掌管司藥的子明帶著虢匄和其他新收的徒孫們,來大野澤西岸的原野上采摘辨識藥材。
子明的聲音在近處響起:“子容(虢匄的字)天資聰慧,這才幾個月便識遍百草形狀,師兄今天卻要考一考你,光聞著味道,能不能辨識出藥材種類。說說看,這是什么?”
虢匄豎起鼻尖聞了聞,對面是淡淡的藥香,充滿神秘感卻又使人感到似曾相識,那是來自大自然的氣息,是曾出現在扁鵲藥方里,溶于藥汁中,將他從司命神處拉回來的藥物。
他毫不猶豫地說出了名字:“是薇菜!”
對面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說對了。”
手指輕柔觸碰后腦勺。遮住虢匄光明的黑布被取下,刺目的陽光映照得他無法睜眼。待適應過來后才瞧見面前子明師兄手里拿著的,是幾株紫莖卷葉的草本植物,正是薇菜。
虢匄隨即背誦出了此物的藥用:“薇菜。草本,味苦;其性微寒;有小毒。歸脾、胃經。可用于清熱解毒,潤肺理氣,補虛舒絡,止血殺蟲。”
子明笑著點了點頭:“沒錯。薇菜是尋常用藥,也算最常見的野菜。子容出身大夫之家,大概沒有吃過,其鮮嫩味美,未展開的嫩葉尤為上品,既可鮮食,又可腌漬、干制,往年災荒時,這可是救人的糧草啊!”
虢匄理會得,初入醫道。他才發現這一行當實在是浩淼無比,他雖然略有心得,卻覺得就像一個在大海邊上抱著小舟眺望的孩子。
老子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從上古開始,中醫治病療疾的主要武器中草藥,都是來自大自然。
山川物候、草木蟲魚無不沐浴吸收天地日月精華,而人也是自然太虛中最有靈氣的一分子,同氣相求。治病祛疾莫不契合自然法則。醫者易也,即使是一片秋天的落葉,在高明的中醫師手里,也許也是一味肉其白骨的靈藥。
四月是采摘草藥的好季節。虢匄所見這片綠色原野上,年長的醫者一手拿炭筆,一手捧著公輸紙描繪各種藥材的形狀,這種簡便的書寫材料給了他們更多臨摹草藥的可能。一些身背藥筐的小童子則在白袍醫者的帶領下行走其間。他們一邊在各自拜的師傅指點下認識藥材模樣、藥性,一邊用童聲的嗓音學唱著詩三百里的篇章。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在疫病中大難不死的藥徒們帶著對傷寒的恐懼和痛恨,如饑似渴地學習醫藥知識。而子明、虢匄能知曉內情的人,卻”曰歸曰歸,心亦憂止“起來。他們在為遠在鄆城的扁鵲揪心。
“也不知道夫子現在怎樣了,靈鵲能不能扛過這一關。”
虢匄記得夫子走之前囑咐的話,若是此番靈鵲惹怒了趙小司寇,極可能會受到懲處。為了避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行醫組織被解散收編,虢匄要負責帶他們回虢地去!
“那夫子你呢?”
他記得當時扁鵲笑呵呵地說道:“扁鵲不是一個人,而是歷代傳承的醫者精神。草藥生處,便有靈鵲,每一只小鵲兒,都是未來的醫扁鵲!”
與此同時。
鄆城議事的廳堂坐北朝南,高聳威嚴,在建筑上是邑寺中最為宏偉的為五楹廳堂。它在職能上也是最為重要的,西魯所有的大事、要案、公議都要在這里處理。
趙無恤沒有選擇日常辦公的居室,而是選在這里與扁鵲見面,頗有其深意。
在私下里,他能隨著樂靈子以晚輩相稱,以師事扁鵲。但在具體事務上,他則是小司寇,是趙氏卿子,是靈鵲目前最大的金主和人員提供者!
沒錯,早在一個多月前,趙無恤便知道了子陽入齊被扣之事,隨后,他的屬吏中以監察使闞止和鄆城士師成摶為首,上書請求對此事加以重視,這便是他手里這一摞紙來來處了。
無恤把玩著小公輸班親手雕琢的鎮紙玉虎,緩緩說道:“有人對我說,醫者以趙氏醫藥救助齊人,是養寇也,名為兆喜靈鵲,實為啄主人眼球的鷹隼,叛趙氏者,當鳴鼓而討之!”
“有人則認為,靈鵲的行為并沒有專門的成文律法可以借鑒,但大致可以視為資敵罪,應該將涉案者拘押,將靈鵲收歸公家。”
這是闞止和成摶的意見,在這點上,他們竟不謀而合!
在兩人看來,靈鵲這種不受官方約束的民間團體,就不應該出現,趙無恤扶助其建立本就是失策,現在乘著還未壯大取締之,還來得及!
“夫子你說,這算不算和靈鵲有關?”
扁鵲聽后,心中一片冰涼,暗道趙無恤果然對這件事上心了。
說實話,靈鵲之所以能在過去幾個月在西魯順風順水。并在須句順利完成救治,和趙無恤的支持是分不開的。無恤哪怕府庫再困難,也撥出了一定儲藏的醫藥、錢帛糧秣、牛馬輜車給他們,此外還征發了一部分疾醫和勞役隨行。在政策上。在控制的領邑給醫者以方便,能優先使用道路,過關卡也不必交稅,在一些地方還有兵卒專門保護。
扁鵲行醫幾十年,從未有過這樣好的診治環境。從來沒見過這么合作,這么珍惜人命的貴族。
靈鵲雖然打響了名聲,招攬了部分新成員,但依舊不穩固,一旦趙無恤撤回支持,甚至于將他們強制解散,在西魯行醫便面臨著重重困難。
所以扁鵲有時候也會想,自己派遣子陽去齊國,是不是做錯了……
但他并不后悔,靈鵲的建立雖然有趙無恤的功勞和趙氏的支持。但作為第一任首領,扁鵲已經為這個組織,或者說學派的未來定下了基準。
內經言:萬物悉備,莫貴于人!
而人命是不分國界的。
醫乃天下人之醫,而非王侯卿大夫之私醫!
醫者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名望,不是為了財貨,不是為了爵位職權,而是為了造福億萬斯民!為了醫者仁心!
趙氏小司寇說過,想要學醫者心。治天下疾!那自己便讓他好好學學罷!
哪怕被取締,被驅逐,哪怕困難再多,貴族們防備之心再重。醫者們依舊會行走下去,靈鵲會飛遍九州,遲早有一天,定能找到一片安棲之地……也許能找到吧。
扁鵲已經做好了被判決的準備,但趙無恤停了片刻,卻只是嘆息了一聲。
“夫子遠在須句。恐怕不知道西魯本地的士人,還有趙兵軍吏們都有親人袍澤死于齊人之手,百年之仇一時半會無法化解,聽聞醫者救齊人,自然會有些不解和憤慨。這些意見一度喧囂其上,但都被我壓下來了,因為我知道夫子的用心是好的,只是此時齊國與晉、魯尚在交兵,用趙氏的資助去救助趙氏的敵人,實在是有些不合時宜。”
扁鵲面露慚愧,事后一想,他們做的的確有點不地道。
無恤乘機勸道:“夫子,你的步子邁得太大了,雖然此舉也救了一些人,可代價卻是讓子陽被扣留。想必夫子也看明白了,現如今靈鵲想要一下子飛遍諸國,讓列國諸侯卿大夫接受汝等的理想并支持,是不太可能的。”
“沒錯,是老朽太過心急了……”扁鵲抬手施了一禮:“不知道小司寇將如何處置老朽,處置靈鵲?”
這下輪到趙無恤沉吟了。
其實在趙無恤的麾下,有成摶等視靈鵲如眼中刺的一批人,卻也有支持者,竟是和醫家有許多思想共同點,同時也存在競爭關系的儒家。
在子貢、公西赤、樊須等孔門之徒看來,孔子教導過,四海之內皆兄弟,齊魯雖然交兵,但仁者愛人,齊人也是值得救助的,醫者們施以援手本無可厚非。
儒家最初也是個非官方的民間士人團體,孔門弟子來自四面八方,其中就有不少齊人,他們也具備了一定的“國際性”和天下皆為一家的視角。
激進派的態度讓趙無恤開始反思,自己對“靈鵲”這個春秋版人道主義紅十字會,是不是縱容太過了。
但他仍舊希望他們延醫施藥,治病救人,并在之后幾十年間走向全天下,讓戰爭和疫病能少死一些人,讓華夏在亂世里能多保留幾分骨血。
只是沒料到,一向穩重的醫扁鵲和弟子們被這宏大的理想灌暈了頭,一下子步伐邁太大。
幸好齊侯越老越不堪,居然做出拘押子陽這種蠢事來,若是他虛心接受,靈鵲必然會在臨淄設置一個分部,齊軍的救治和齊國醫療一定能獲得提升,到那時候,無恤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現如今,趙無恤自然不會效仿杵臼,將靈鵲逼到其他邦國去,扁鵲并不是沒選擇,前段時間就有他曾救治過的虢大夫之子來投奔,若是逼急了,靈鵲一掉頭飛到虢地去,也是為他人作嫁衣。
他笑道:“我不打算取締靈鵲,更不會驅逐汝等,那是昏庸的齊侯才會做的事情。”
趙無恤既不打算按照激進一方的意見加以嚴懲,也不打算按照懷柔的儒門弟子意見不予處理。
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將政策稍微收緊一點即可。
扁鵲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卻聽趙無恤補充道:“我還是會繼續資助靈鵲,但吾等要簽署一個契書。”
醫扁鵲卻是誤會了:“醫者皆有誓言,離開靈鵲前不得再效忠于卿大夫,恕吾等不能向小君子委質效忠。”
無恤知道,這是扁鵲個人的底線,之前尚未成氣候時,他便如此堅持,寧可做貧窮的行醫,也不愿意接受諸侯卿大夫之財貨賄賂,將身份綁定在一國一邑,卻失去了救治別國民眾的機會。
“并非委質,而是一個合作的契書,靈鵲現在人員不過百,若是分散到幾十個邦國里,無異于杯水車薪,對各地的戰爭傷員和疫病根本無濟于事。而許多出身城邑的醫者,對基層鄉里也毫無經驗,奔波千里恐怕會萌生退意……”
在無恤的規劃里,靈鵲是用來治愈西魯疫病、死亡的一劑良藥,在讓別人品嘗前,無恤得先在自己身上用個夠才行!
“不如這樣,靈鵲先不著急忙著擴大,先在西魯協助我建立一套基本的醫療制度,掌養萬民之疾病傷痛,待過幾年有了經驗,再去別國設置分部,何如?”
趙無恤算是將扁鵲看透了,既然他因理想而與自己鬧分歧,自然也可以用另一個理想留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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