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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朝陽 第25章 蠅附事大
86_86612景福宮,于朝鮮而言,這座宮殿便是朝鮮王權的象征,否則在二十五年前,面對王室威嚴旁落,興宣大院君李昰應亦不會為了重塑王室的威嚴,傾全國之力重建壬辰倭亂時遭焚毀之景福宮,后因財政不濟,向百姓征愿納銭,導致朝鮮通貨膨脹,被他的政敵斥責為勞民傷財、損耗國力,而景福宮作為君主威權的象征,同樣也是大院君加強中央集權的重要標志。
正值早朝,十四歲的朝鮮新君李埈镕,正端坐于王座上,微微發胖臉龐顯得有些呆滯,一雙不大的眼睛顯得有些茫然,作為朝鮮新王的他,只是坐于王座上的擺設,朝鮮真正的主持者是坐于王座旁的的興宣大院君李昰應,作為朝鮮攝政的他至少在孫子成年之前,要主持朝鮮國政,在朝臣們上奏時,他那雙小小的眼睛像是永遠睜不開似的瞇成一條縫,那感覺就好像讓人永遠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自27年前,這個安東金氏眼中的紈绔子弟在哲宗去世,通過買通宮女巴結神貞王后趙大妃,反對安東金氏,讓大妃垂簾聽政,進而令其嫡二子入宮繼承王位,當時尚名李載晃的李熙即位時年僅十二歲,不能親理政務,由李昰應贊襄政務,號興宣大院君,封大院位大監,從此主持朝政十數年,雖于8年前“壬午兵變”后被拘往中國,兩年后又被放回的他,在朝鮮士民之間享有極高的威望,甚至遠高于舊王,亦得益于其威望,“迎恩門之變”才未對朝鮮內部穩定造成多少沖擊。
但眾所周知“迎恩門之變”在某種程度上徹底改變了朝鮮。就像這面前的朝臣,從領議政到一班朝中大員,其議定人選時,作為攝政的李昰應皆送名冊于駐朝大臣處,待其同意后。方才以新君的名義下旨委任,而這班朝臣最大的共同點便皆為“事大”,與舊王室和外戚為首的親俄親美全然對立,之所以大用“事大黨”倒也與李昰應本人即為“事大”有很大的關系,實際上,對于朝鮮而言。事大數百年,早已成其習慣,那種集會的事大,雖因朝鮮開港導致朝中分為親華、親日以至親俄美,但占絕對主流的仍然是“事大親華”。
而李昰應攝政后。更是直接將親俄美者的政敵或棄市或流放,召回舊臣。這一班理念看似相同的朝臣,在初時似沒有多少分歧,但隨著局勢的穩定,尤其是在三日前,漢城的最后的一個日本公使館撤出漢城后,這分歧卻隨著司憲府司憲的一份奏折,而引起軒然大波。
“大院位大監,臣以為開辟新租界成乃千不當萬不當之事!我朝鮮所為小國,不過只是彈丸之地。若將方園十數里之地開為租界,豈不徒亂是生。再者今日仁川租界展界數十里,與京城豈不近在咫尺,屆時豈不有洋夷入華界而近京城之威?還請大監駁回此議!”
說話的是右議政金炳始,這個在兩年前辭職領敦寧府事的安東金氏代表人物,在李昰應主政后。再次受到任用,別看他已年過花甲。可說起話來,聲音像洪鐘一樣雄渾有力。
無論那份奏折所奏的“推行新政”亦或是擴大仁川中國租界。都是他所反對的,在朝中他可以說是保守派的重要人物,同樣也堅持親近中國,反對歐洲日本,與前駐朝大臣袁世凱更是莫逆之交,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會因為親近中國的立場支持擴大中國租界。
“右相大監,話雖如此。但現今之世,非行新政而不可富國,以中國尚需行以洋務,我朝鮮以為小邦,六百年事大效華。又有何不能?”
作為此事幕后推動者的金允植自然主動站了出來加以反駁,隨后又沖著王上與大院君行禮道。
“王上,大院位大監,今日之世,非洋務不可興邦,我朝鮮是為小邦,雖有中國相依,自然無慮洋夷侵入,然今時,洋貨紛入朝鮮,金貨、米谷日益外流,中國遣派大臣于朝鮮,是代為交涉外事,然亦為助我朝鮮舉辦新政!”
金允植的聲音不大,可那話聲在殿內響起時,原本還欲反對的眾臣立即意識到,這事或許是出自那位統監的授意,眾人頓時意識到,怕這件事是唐大人在外交之事辦妥之后,欲辦的第一件事,若是不給其面子,只恐怕……
“大院位大監,雖操辦新政洋務為今世當務之急,展之以租界,以租界內推行新政,雖不至擾民,然租界者事關國之體統,若今日我國許以華界展界,他日歐美洋夷以及倭國要求展界,又如何拒之?因此,為免統監府他日之麻煩,自不應加以展界。請大監明鑒!”
金炳始不急不慢的說道,并未因此事是唐浩然的授意,而有任何退讓之意。而他的這一句話立刻讓原本意欲支持的從人頓時無言以對,伏在地上的他偷偷瞟了一眼金允植,嘴角立刻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還請大監明鑒。”
金炳始的話聲一落,立即有數人伏地請鑒,正在李昰應不知如何是好之時,伏地的金允植的話聲則緩緩傳出。
“那便不展租界便是了!”
在眾臣的詫異中,他繼續說道!
“展界所為者,無非只是為新政不為民擾,租界者雖租予中國,為我朝鮮之甘愿,然洋夷驕蠻屆時必定以為均沾,洋夷非我朝鮮之宗主豈能均沾!”
金允植的話說的倒是讓事大極深甚至可以說頑固的李昰應深為贊同,他亦同樣反對改革,但卻也深知改革不可避免,唐大人于朝鮮之任,就有改革之命,其自然不會違命,這陣子其之所以未提此事,恐怕還是因外交牽絆,現在日本人和歐美洋夷皆撤出漢城,外交已然無慮,那下一步必是推行新政了!
面對無法阻止新政的現實,他也自然只剩下一個心愿——把新政限定在一定的范圍內,就如同清國一般。也正因如此,他對租界的感覺才是極為復雜,一方面,他亦深知擴大華租界,任由統監府于租界內主持新政,如此一來自然于國自然無擾。可另一方面,這擴大租界卻又有諸多后患,如日英俄法者于朝鮮皆有租界,若一意效仿,又如何阻攔?
只見他不露出聲色問道:
“若不展界,那又如何令新政不為民擾?”
“回大院位大監,將仁川設為新政特別之區,交由統監府于新政特區內試行新政。”
金允植的一句話,只讓李昰應與朝中眾臣無不是于唇間重復著這句話,有些人甚至聯想到清國朝廷原本有意委唐浩然往臺灣試行新政,若是于仁川設特別之區行以新政,自然可達到與民無擾的地步,再則,又何阻止各國洋夷借口華界展界擴展租界。
“大院位大監,臣以為此議可行。”
“大院位大監,臣等以為此議可行。”
大殿上此起彼伏全是這樣的贊同聲,而稍待思索,只聽到李昰應說道。
“既然眾臣以為此議可行,那即將此議交往統監府,待唐大人決斷!”
每日朝議后,朝議章程皆會呈文于統監府,這是根據新約做出的約定,朝鮮但凡決策皆需交由統監府附屬,這是統監府全面插手朝鮮國政,雖無監國之名但卻有監國之實,只是無須上朝監國罷了。
“金大人,今天您可是一語定乾坤啊!”
在朝議結束后,金弘集瞧著金允植,笑說道,作為領相,早在兩日前他即于南別宮與唐浩然商定此事,若是今天之事再遭反對他才需出面支持,之所以如此這般,全是因其于朝中眾臣中最為親華,用一些開化黨人的話來說“其親華言行令人作嘔”,非到迫不得已,自然不便表態,而今日這件事可以說進行的極為順利。
“領相,這事不還是你我共同協力的結果!”
金允植的唇角微微一揚,沖其笑道,然后他又把聲音微微一壓,沖著領相說道。
“領相,昨日與南別宮,唐大人與下官交待了另一件事……”
就在金允植輕聲同金弘集說著另一件事時,剛走出勤政殿的鄭范朝這位前左領政,在大院君主政后流放眾官員后,唯留下了他,不過卻降為六品的司憲府監察,此時瞧見這兩位于一旁竊竊私語狀,那眉頭便是一皺,忍不住冷哼道。
“金大人還不往南別宮領賞,還待何時!”
他的這一聲冷言,只讓眾臣臉色無不是一變,雖說朝鮮事大五百年,雖是親華更自許“中華”,且心甘情愿的作中國的藩屬,可骨子里卻還覺得自己是朝鮮而非中華,這領賞之言,豈不是說其有負王恩,是狐媚蠅附之徒?
就在眾人瞧著金允植如何回答時,卻瞧見他先是一怒,而后又是一笑,沖鄭范朝笑道。
“小國事大自當無一絲懈怠,上國亦待之以內服,小臣者自當遵之,何有請賞之言,再者天官若有賜,小臣焉有拒之之理!”
金允植的話說理直氣壯,以至于讓旁人全是無從反駁,這事大親華是朝鮮之祖訓,國策,焉能因一言而廢,若是說此便是狐媚蠅附,那豈不說大家的祖宗連開國之君也是狐媚蠅附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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