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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時代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三生
于飛鴻很慶幸,自己找對了人。
之前,她首選的目標是段奕紅,這位也是個戲瘋子。他的張力十足,能撐得起這個角色的情緒,但有一點,他太硬了。無論怎么演,那種天生的爺們兒氣質都揮之不去。
就像阿明出家,如果讓段奕紅穿著一身僧袍,立在銀杏樹下,那絕不是一個癡情的弟子阿難,而是一個喜歡文藝的少林武僧。
褚青就不同,他低落得讓所有人心痛。
夜,古宅。
依舊是六盞燈,門口一對,樹枝上掛著一對,石桌上擺著風燈,屋子里還亮著一只。人還是那樣的人,時間卻已撥到了第三天。
阿明給轉世的阿九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于飛鴻根本沒打算一天拍完,她計劃是五天左右。但由于某人太過驚艷,今天晚上便可以結束。
她穿著月白旗袍,他穿著黑色僧衣,中間隔著石桌,桌上有茶。
“他們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他們什么都計劃好了,就等著我的出現。”
褚青的身形有些傴僂,仿若在塵埃中抬起頭。故事開始之前,他期待她的反應,故事快結束的時候,他又變得惶恐。
“可他們誰也沒料到,阿九最后會愛上你。”
于飛鴻就像個毫無關系的看客,為阿九和阿明的愛情感嘆。
沉默……沉默……
他的惶恐轉瞬就成了真,可還能說什么呢,只能低低的應道:“是啊,誰也沒料到。”
“那你后來等到阿九了么?”她帶著好奇,滿是對結尾的追探。
“沒有,阿九先我而去,以為我會留在人世,便急去投了胎。而我又怕她來這樹下找我。一步也不敢離開,錯過了投胎時機。我在這輪回路上,只能呆五十年,現在,也該到時候了。”
“難道,難道她真的從未上來過?”
于飛鴻有些惋惜和不忍,道:“會不會是她忘了,或者是她來過,你沒有認出?”
“以前我始終在想,總有一天她會來的。她一定會走到這樹下。只要她來了,不管她變成什么樣子,我都認得出。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可這故事快講完了,我才意識到,我從沒問過自己,為什么要等她?”
他就像在講別人的故事般安穩,緩緩道:“我們前世都身不由已。今生碰到她,我以為可以讓她幸福。但我沒想過,也許今生的她,已經非常幸福。就像你一樣。所以,只要她是快樂的,能不能等到她,都不重要了。”
于飛鴻竟不曉得說什么。只有低頭,那桌上的茶已沒了熱氣,沉沉的凝固在杯中。她便端起托盤。輕聲道:“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話落,她進了屋子。
褚青看著這個女人,相逢,卻不相識。他閉上眼,眼淚在閉目之前凝結成滴,唉,阿九,好想再看看你,在你喝夢婆湯前。
人們常說,走過黃泉路,邁過奈何橋,就能望見三生石。
三生,三生……
第一世,我為銀杏,你作紅杜鵑。
第二世,我為馬賊,你淪階下俘。
第三世,我為孤鬼,你嫁他人婦。
如今三生已過,他在人間的執念消彌,這條輪回路也到了盡頭,魂飛魄散。
而那邊,于飛鴻回了屋子,將涼茶倒掉,又拿起爐上的水壺。她神情恍惚,似有一個人在耳邊呢喃,穿過了前生今世:
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她怔怔的沏著茶,眼前忽然一片血紅,阿九倒在阿明的懷里,道:“來生,你若不認得我,我就說,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你便知,那人是我……”
“啪!”
那印著青花的茶碗掉落在地,碎成數片。
她全身都在顫,早已淚流滿面,又轉過頭,墻上的鏡子里映出一個舊時女子,霞帔紅妝,正是阿九。
“阿明!”
于飛鴻瘋了一樣跑到院中,那石桌石凳寒涼如水,銀杏樹暗影綽綽,人去無蹤。
“阿明!你等等!”
“阿明!”
她繞著那棵樹,一聲聲的哭喊:“阿明,你等等!”
“你等等!”
“阿明!”
風吹過,只有枝葉的沙沙聲響。她癱倒在地,淚如血,一滴滴滲入樹根的泥土。
佛偈有云: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人們往往記得這后段,卻忘了前面的兩句: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話說原版的《愛有來生》,在拍古宅的戲份時,恰逢雨季來臨,將搭景全部沖毀,路也阻斷。于飛鴻不得不中止拍攝,全組回京修整了一個多月,等那邊雨季過去才重新出發。前前后后抻了七八個月,成本也增加了不少。
而這次的運氣就非常好,除了前期有些困難之外,一路順風順水。預計三個月的周期,很可能提前殺青,省下來的資金完全能用在后期和宣傳上。
《愛有來生》的資方是星美公司和真像公司,起初定的宣發策略,便是一部文藝愛情片,計劃在情人節或七夕上映。褚青倒有心幫忙,往海外影展送送,但一切取決于她的后期進度。
拍完這部分內容之后,就沒什么重頭戲了,于飛鴻對劇組的管理也寬松許多。畢竟壓力過大,終有崩潰的時候。
轉眼到了8月8日,北京奧運會開幕。
劇組放了半天假,圍在賓館食堂的那臺破電視機前,勁兒勁兒的看開幕式。房間里有大電視,可這種時候,這種氣氛,就是要擠在一起才熱鬧。
當那幅美妙的特效畫卷緩緩鋪開,全場歡呼雀躍。還真不是夸張,確實有人當場落淚,一股神奇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而褚青和于飛鴻坐在角落里,低聲吐槽那干巴巴的解說詞和難聽的主題曲。
倆人的關系已然很好,他這種見姐軟的慫貨,自然又多了個姐姐。當然,于飛鴻跟王瞳的感覺不一樣,都是爽朗大氣,但一個溫潤體貼,一個獨立自我。
褚青也不會拿“你這樣怎么嫁得出去”之類的梗去開玩笑,人家壓根就沒想過。
此后萬事安好,只在電影臨近殺青時,六六忽然打來了電話。
她去年出了一本新書,叫《蝸居》。由于之前《王貴與安娜》和《雙面膠》的火爆,這本新作立馬就被盯上。
不過六六這個女人同樣任性,她跟于飛鴻是好朋友,因《雙面膠》也跟褚青合作的很愉快,便特意打電話問問:我把優先權給你,你不要,我再跟別人談。
褚青的第一反應就是要,第二反應卻是要不得。
《蝸居》有多火,他當然清楚,但他更知道,這部劇只播出了一輪,余下全部封殺。總局親自發的文,還在各種會上點名批評。
表面原因是:臺詞很黃,涉及二奶,拜金主義,不符合主流價值觀。但根本原因是:它涉政了!而且是官商勾結,一起推高房價,將房地產行業的操作手法和利益鏈揭得干干凈凈。
甚至還有傳聞,宋思明這個人物是影射魔都的某位官員,海藻的原型是東方衛視的某個主持人,強拆死人是影射xx路的那次拆遷火災等等……
媽呦!這東西可不能碰,所以褚青考慮了一番,以今年項目太多資金不足的理由,婉拒對方。
六六也無所謂,抹身就答應了華宜的購買意向。
到了八月中,《愛有來生》終于殺青。
褚青經歷了一次地理環境最艱苦的拍攝,眾人也像解放了一樣,沒辦法,于飛鴻壓迫的太狠。
臨別時,大家紛紛與她擁抱,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以后不要再合作。飛鴻姐姐就笑,說我銘記在心,畢生感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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