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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春秋 第一千九百零八章 饑腸之草
“夠了,到此為止!”
雄渾的男子聲音,陡然響起,帶著幾分法力,仿佛炸雷驟響。
伴隨著聲音一起到來的,是一記三角形的仿佛飛鏢樣的青芒,精準到了極點的打在白發老者射出的指芒上。
兩記法術,在水面上空相遇,白發老者的那一道指芒,直接被轟成了粉碎。
氣浪并發!
白發老者倒砸進水里,而季蒼茫則是被拍上了岸。
星空之下,身影閃了一閃,陸飛落在季蒼茫的身邊,掃了他幾眼,指尖飛了幾下,輸入一道法力,幫助季蒼茫簡單止了止血。
“你傷的不輕,我能做的,僅此而已了。”
陸飛面無表情的道了一句。
“多謝……道兄!”
季蒼茫險死還生,又過一劫,掙扎著道了一聲謝,話一出口,又是鮮血從嘴角嘩嘩而下。
陸飛見到他的硬氣樣子,眼中浮現出幾分不忍之色,微一沉吟道:“你有三天的時間休息,三天之后,還是得去挖礦,若這三天里,你死在這里,再怨不得誰,畢竟是你自己選擇不吃的。”
季蒼茫聞言,再謝了一聲,凝縮的瞳孔,沒有松開。有著木之本源護身的他,自然不擔心傷,就只怕會活活餓死。
陸飛說完,再不看季蒼茫,轉頭望向有些忐忑的白發老者,冷冷道:“從來到這里的那一刻起。你們的命,就再不是自己的,若再有下一次。休怪我立刻將你斬殺!”
白發老者面色陰沉,沒有言語。
“你們同樣如此!”
陸飛又朝著一干看戲的新來修士道了一句。目光凜冽,威嚴盡顯。
眾人不語。
陸飛此人,并沒有清楚的說不準再朝季蒼茫下死手,還是不準再摧毀季蒼茫的信念,無意之間,倒是幫了季蒼茫一個忙。
一場風波,宣告落下。
陸飛走回營地中,白發老者則在河水中撈出剛才扔掉的骨肉之后。惡狠狠的瞪了季蒼茫幾眼,回到了篝火之邊。
篝火之邊,很快談笑之聲再起。
河邊草地上,星光從天空里落下,照在季蒼茫橫躺的濕漉漉的身軀上,照在他蒼白如死人一般的面孔上,照在他黯淡的瞳孔里,說不出的令人心疼。
好在經過剛才那一場打斗,不知是受傷疼痛的原因,還是瘋狂發泄了一番的原因。饑餓的感覺,竟陡然消弭了不少,竟令季蒼茫的胃里。再沒有那么強的火燒樣的感覺。
季蒼茫了幾口,緩緩閉上眼睛,任由丹田里的木之本源,幫他修復肉身。
夜色更深,星月漸漸隱去,濃重的黑暗,將季蒼茫包裹起來,沒有人再來理會他,仿佛他被世界遺忘了一般。
而此時此刻。在山的另外一個方向上,還有一個修士。如同季蒼茫剛才一般,站在水中。咬牙切齒的忍受著饑餓。
月光星芒,從天空里落下,照在此人身上。
此人是個二十七八歲模樣的青年男子,面頰略顯瘦長,髭須兩撇,凌亂的卷曲長發,披散在腦后,眉眼細長,面色冷峻,一副孤狼之相。
額頭中間,生著一只豎立的眼睛,清晰的表明了此人的種族,是個三眼族的修士,這第三只眼睛里,射出無比銳利的目光。
此人的名字,叫做荒原闖。
同樣是河邊,同樣是營地外,同樣是一群神色復雜的新來修士,在看著荒原闖的方向,不過沒有人上來滋事。
原因很簡單,這處由幾個小種族修士,組成的聯軍里,其中一個掌權人物,也是三眼族的,此人對于荒原闖這個同族,頗有幾分照顧,因此眾修不敢輕易找他的麻煩。
吼——
野獸般的低吼之聲,從荒原闖的口中傳來,極度的饑餓感覺,將荒原闖逼近了極限。
“不行了……必須吃一點東西。”
荒原闖在心中道了一句,堅定的目光,終于呈現出了散亂的跡象,不少仍在注意他的修士,看的眼中一亮,露出促狹的笑意,都是從這一步走過來的,實在太了解這樣的目光,代表什么意思了。
果不其然,在又掙扎了小半盞茶的功夫之后,荒原闖終于動了,邁著緩慢的步伐,朝岸上走來。
“荒原老弟,終于熬不住了嗎?只可惜今天的東西,已經被我們吃完了。”
有修士怪笑著道了一句。
話音落下,是一片帶著譏嘲的哈哈大笑之聲。
荒原闖瞥了說話的修士一眼,目光陰沉,沒有言語反擊,帶著一聲嘩嘩而下的水滴,走上岸邊。
一屁股做在地上之后,荒原闖一把抓起十幾根野草,往嘴里塞去。
這種野草,和人族那一邊一樣,只有巴掌長,細如韭葉,仿佛竹子一般,生有竹節。
“你瘋了嗎?那是饑腸草!”
見荒原闖竟然吃起地上的草,有修士驚聲說道。
人族那一邊,雖然沒有人肯說,但這些小種族混雜的勢力里,已經有人把這種草的效果,告訴了新來的修士。
這種名為饑腸草的野草,沒有任何毒性,是可以入腹的,甚至入腹之后,有著不錯的充饑作用。
但此草偏偏還有著其他特性,那是上癮,吃的越多,對此物的需求越大,越來越想吃,但此草除了開頭吃的那幾天,會有一些充饑的效果之外,吃的多了,不光沒有充饑效果,反而使人身體越來越匱乏,而且饑餓的感覺。越發變的強烈起來,可說是一種效用極其詭異的野草,哪怕是重修成修士。也不能例外。以后一旦不吃,就抓心般的發狂。
不只是這種野草。連另外一邊的樹木,同樣有著類似的效果。
先來的修士,知道此草的特性之后,寧愿吃人肉,也是不敢碰這種草的。
見到荒原闖竟然吃起這種饑腸草,個個頓時色變。
“在上癮之前,我會積累夠足夠的法力,來支撐體力的消耗。這種程度的癮,還磨滅不了我!”
荒原闖終于開口。
此人聲音沙啞,目光又再次堅定起來。
嘎吱!嘎吱!
荒原闖大口大口的咀嚼著,饑腸草入腹之后,飽漲的感覺,漸漸傳來,虛弱匱乏感消去,說不出的舒服,荒原闖說不出的舒服。
眾修看著他的樣子,驚訝漸漸退去。只留深不可測,倒要看看,荒原闖在幾天之后。究竟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夜色更深。
一干修士,各自睡去。
而荒原闖在饑餓消去之后,卻閉目沉思起來。
來自時空星海的三眼族,傳言是陣祖的后裔,天生對陣法禁制之道,有著過人的悟性,因此此人也如同季蒼茫一樣,下定決心找出解開封印元神神魂的方法。
季蒼茫,荒原闖。
究竟誰能成功。又或者都會失敗?
又是一夜過去。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季蒼茫已經在饑餓到令人抽搐的疼痛中醒來。醒來之后,發現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至少可以站起來緩慢行動了,走到河邊,又飽飲了半肚子的水之后,總算好了一些。
天色大亮之后,眾人再次去礦洞,而季蒼茫則迎來了難得的一段休息時間,不過他并未閑著,而是再次思索起了身上禁制的問題。
不過,即便如此,季蒼茫依舊每一分一妙,都能感覺到強烈的饑餓感覺,折磨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時間過的似乎越來越緩慢,而饑餓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水……
但光是喝水,顯然是當不了飽的,季蒼茫的胃里,烈火熊熊燃燒著。
這一天,到了中午的時候,季蒼茫終于到達極限,吃下了——饑腸草。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饑腸草,更不知道有著令人上癮發瘋的作用,但只要死不了人,他都夠膽子吃下。
這一次,再次和荒原闖同步。
時間一晃,就是兩天過去。
轉眼就到了第三天的傍晚,一干修士,又從礦洞回來。
遠遠便見到季蒼茫盤坐在河邊,一副冥思之相,眾人開始還沒有太在意,但漸漸露出驚訝之色。
“這個小子的肉身恢復速度快,倒也罷了,或許是以前吃過什么天材地寶,但為何這兩天一副紅光滿面,精氣充足的樣子?仿佛吃飽了一般。”
有人問道。
“還用說嗎,肯定是吃過饑腸草了,哈哈哈哈——”
有早來的修士,哈哈怪笑著道了一句,一語命中。
“饑腸草?莫非就是地上的那種野草?”
一干修士聽的心中一凜,光聽名字就有種不是什么好玩意的感覺,新來的一干修士,立刻紛紛打聽起來。
很快,關與饑腸草的事情,終于傳播開來。
眾人了解之后,個個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吃,而再次看向季蒼茫的時候,眼睛里已經多了幾分嘆息,唏噓和同情。
“不識好歹的小子,看你現在怎么辦!”
幾天前被季蒼茫揍成了豬頭的白發老者,也在此刻罵了一句,言語之間,倒是沒有那么強的嫉恨之意了。
隊伍最前頭,北冥金亦神色異常復雜的看了一眼季蒼茫,依舊是沒有說話。
而季蒼茫此刻,雖然是在冥思之中,但一支近千人的隊伍回來,吵吵嚷嚷的聲音,當然聽的清清楚楚。
聽到關于饑腸草的特性之后,季蒼茫陡然睜開雙眼,終于色變。
這兩天多來,吃了多少饑腸草,只有他自己知道,察覺到饑腸草既能飽腹,又沒有毒性之后。季蒼茫自然再沒有其他在意,沒想到,卻還有更陰毒的特性在草中。
此時此刻。被眾修一說,這種令人上癮的特性。仿佛瞬間被點燃了一般,令季蒼茫生出還想吃,想吃的更多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上來之后,飽漲的感覺,竟然漸漸消失了,變成了更加瘋狂的饑餓,饑火再次燃燒起來。
看著腳下的青翠的饑腸草,季蒼茫竟有種轉移不開眼睛般的感覺。手忍不住就抓向了那里。
五寸!
三寸!
一寸!
一干修士,將季蒼茫的表情和動作,看在眼里,個個齊唰唰的停下了腳步,心中生出毛骨悚然般的感覺,季蒼茫身不由己般的感覺,仿佛被魔鬼附身了一般。
“不妙!”
季蒼茫瞳孔急縮,眼中閃過驚惶之色。
驚惶之色只瞬間之后,就成了最決絕的神色,季蒼茫一把站了起來。三兩步走進河中之后,將清澈的水,攪成渾濁的泥水。隨后大口大口喝了水來,喝了半肚子之后,便開始了干嘔,很顯然,這是要將吃下去的饑腸草吐出來了。
“哈哈——”
眾修看著季蒼茫的狼狽樣子,哪里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季蒼茫沒有理會眾人,一直嘔吐了盞茶功夫,才收住了口。似乎已經將胃里的饑腸草,吐的干干凈凈。一張俊臉,已經再次成了蒼白色。
如此一來。胃里是空了。
但當季蒼茫轉過頭來,看向那些饑腸草的時候,那強烈的渴望之心——卻不光沒有熄去,反而更加猛烈的燃燒起來。
季蒼茫目光震顫,不妙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
不吃,就要捱餓,就沒有力氣挖到五百塊以上的靈石,永遠無法重修。
無法重修,就沒有法力。
沒有法力,就算季蒼茫想出了以法力來破開封印神魂禁制的手段,也是做不到的。
而吃,就意味著上癮,意味越來越餓,意味著再也離不開饑腸草,若是不吃,早晚發瘋成狂。
天色很快,再次黑了下來。
這一夜,季蒼茫輾轉反側,以一身意志,苦苦壓制著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摘到饑腸草的。
第二天,季蒼茫再次跟隨眾人一起前往礦洞。
這一天,季蒼茫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的拼命,中途除了偶爾喝幾口水之后,再沒有停歇過,身上的衣服濕了干,干了濕,身上的已經愈合的傷口,更是再次炸裂了開來,鮮血淋漓,疼到鉆心。
結局倒是尚算不錯,這一天,季蒼茫挖了五百二十八塊木靈石。上繳了五百塊,還剩二十八塊是自己的。
回到營地之后,季蒼茫立刻修煉起來,也不用尋什么偏僻之地了,二十八塊下品靈石所蘊藏的木靈氣,幾乎是瞬間就被季蒼茫吸收了。
盡管微弱到了極點,但畢竟已經走上了重修之路。
這二十八塊下品靈石中蘊藏的木靈氣,不光為再次饑腸轆轆的季蒼茫,提供了一份能量,而且也是明白挖礦的保證。
到了這里,季蒼茫似乎可以稍微松一口氣,但實際上,卻無法做到。
因為來自饑腸草的癮,已經再次起來了,而且比之前更加強烈,除了以意志來鎮壓,也找不到其他方法了。
在季蒼茫苦苦壓制的時候,小種族聯軍的那一邊,荒原闖也在壓制著,不過因為一開始就知道饑腸草的特點的緣故,此人吃的比季蒼茫少的多,壓制起來,也相對輕松一些。
時間再次一天天過去。
每一天回來,以幾息的功夫,吸收完有限的木靈石之后,欣賞季蒼茫咬牙切齒的對抗饑腸草的上癮之力的樣子,成了一干修士,最喜歡的事情之一。
“諸位,有沒有要和我打賭的,我賭這個小子,今天也能過關,以十塊靈石為賭注!”
豪強蠻橫的聲音傳來,說話的修士,仍是之前的白發老者,此人名叫楚連城,在第一天提出這個賭局之后,引來了不少修士的興趣,狠狠賺了一筆。
此后的幾天里,此人同樣大賺。
有趣的是,原本該是恨死了季蒼茫的楚連城,竟然每一次都賭季蒼茫能過關。或許真是只有跟季蒼茫打上一架的修士,才能深刻體會到他內心的堅定。
眾修在接連輸了好幾天,又見識到季蒼茫仿佛深不見底般的意志之后,終于紛紛放棄,再沒有一個人和楚連城賭。
楚連城話音落下之后,等了片刻,見無人接話,嘟囔道:“一群沒膽子的家伙。”
“楚兄,你若是夠膽子,就賭這個小子會一直過關下去,不過在下可斷言,最后你是一定要栽一個大跟頭的。”
一道陰陽怪氣的老者聲音,終于響起。
楚連城聞言,眼底精芒閃了一下,望向聲音的來處,嘿嘿一笑道:“龔兄何出此言?”
目光去處,是個雙手枕頭,仰躺在地上的俊俏青年,一副邪笑神色。
龔姓青年的目光,始終落在季蒼茫的身上,聽到楚連城的話,微微一笑道:“楚兄,仔細看看那個家伙!”
楚連城一怔看去,立刻雙目睜了睜。
只見季蒼茫的大腿上,竟然多出了一個血洞,血水噴濺而出,而他的手里,則是拿著自己挖礦用的那把斧子,斧上血跡猶存。
那個血洞,分明是季蒼茫自己挖出來的。
此時此刻,季蒼茫額頭上汗如雨下,面孔青筋暴突,口中兩排牙齒,仿佛要咬碎掉一般,干瘦下去的身軀,劇烈顫抖著。
“這個家伙……終于要到極限了嗎?”
包括楚連城在內的大多數修士,均都看的心中唏噓。
若不是到了極限,季蒼茫何必要用自殘的方式,用疼痛來分散自己越來越強的饑腸草的癮毒。
“……這個小子,的確很了不起!”
楚連城看的目光震顫,十幾息之后,竟不由自主的贊了一句。
眾修無聲點頭。
對于季蒼茫的嫉恨之心,終于開始退去,你可以嫉恨一個人出身比你好,你可以嫉恨一個人爹娘給的相貌比你漂亮,但你如何去嫉恨一個人比你更能忍,比你意志更堅定,比你——對自己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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