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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陰雄 第七百五十一章 食子毒虎
宇文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回稟至尊,云定興和云氏父女二人,因為當年受到房陵王案件的牽連,已經被沒入宮掖為奴,前些天微臣偶爾走訪那少府監的時候,發現云定興督造的軍器不僅鋒銳無匹,而且華美精致,極能體現我大隋軍的威嚴,所以微臣以為,陛下如果有意巡幸四方,威服眾夷,就應該提拔重用這云定興,使人能盡其用才是。”
楊廣的嘴角勾了勾:“可是這個云定興父女二人,畢竟以前和房陵王牽涉太多,而且房陵王和云氏生下的諸子還在,如果這兩人一朝翻身,他們會不會想辦法給那幾個小崽子也東山再起,為父報仇的機會?”
宇文述微微一笑:“陛下圣明,要不現在我把那云定興帶進來,您親自問他?若是他流露出半點對那幾個小崽子的同情和眷戀,就繼續讓他回奴工營里去,如何?”
楊廣哈哈一笑:“那就依卿所言!來人,宣云定興入殿!”
很快,一個身穿著藍色布衣,看著約摸五六十歲,滿頭白發,一臉皺紋,三角眼,山羊胡的矮瘦老者走了進來,正是前太子楊勇的丈人,云昭訓之父云定興。
云定興走到離楊廣的大案還有三十步的地方,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腦袋開始與地面無數次地親密接觸,那聲音之大,連隔了三十步的楊廣都聽得清清楚楚,臉上現出不忍之色。
云定興連磕了九個頭以后,再抬起頭時。腦門兒那里已經是通紅一片。他的聲音尖細而高亢。跟這宮中的內侍太監們倒是有幾分相似,高聲道:“罪奴云定興,見過至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廣很少見到有人給自己磕頭磕得這么恭敬,虞世基裴蘊這幾個新貴文人雖然會每天各種拍自己馬屁的新花樣,但也不至于象條狗一樣地趴在自己面前,磕頭磕得這么有創意,他的心里很高興。但臉上仍然不動聲色,作為一個優秀的演員,他很清楚如何在臣子面前保持帝王的威嚴:“你就是云定興?”
云定興不敢抬頭太高與楊廣對視,垂著腦袋,跪伏在地上,聲音卻是清楚地讓楊廣聽到:“罪奴正是云定興。”
楊廣點了點頭:“你可知你有何罪?”
云定興恭聲道:“罪奴最大的罪過就是一時貪圖富貴,讓女兒去勾引了前房陵王,為他生下了一窩的孽種,盡管罪奴后來得知了房陵王的種種不端行為,但仍然出于貪圖富貴。沒有加以規勸,更沒有及時向先皇和陛下稟報房陵王的種種不法行徑。這就是罪奴的大罪,落到今天這一步,也是罪有應得,毫無怨言!”
楊廣的面色一沉:“云定興,你在東宮的時候,是房陵王的丈人,對他的所作所為應該規勸才是,怎么可以主動把這些事情向外泄露呢?你以為先皇和朕,會喜歡一個告密的小人嗎?”
云定興連忙又磕了幾個頭:“陛下教訓的是,唉,其實罪奴當年不是沒勸過房陵王,可是他這個人陛下也知道,聽不得勸,象左庶子右庶子這些人整天陪他聲色犬馬,飲酒作樂,罪奴又怎么敢一再拂他的興呢?說是向先皇和陛下稟報此事,也只是希望至尊能對其加以規勸,畢竟先皇說的話,房陵王還是不敢不聽的,多少還會收斂一點。”
楊廣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哦,那這樣說來,你倒也不是一個出賣主公的小人了,也罷,聽宇文將軍所言,你還是有些才能的,房陵王被廢之后,你也為奴有六七年了吧。”
云定興馬上說道:“是六年九個月十三天!”
楊廣哈哈一笑:“你還真有本事,一天天數著哪,好吧,朕問你一個問題,你的那些外孫們還在,朕要是現在把你放出來了,重新任用,你就把這些外孫們接回來,好好養著吧,畢竟都是朕的親侄子,朕也不忍心讓他們在外面的州郡長年受苦,以前主要是沒有一個人能撫養他們,讓這些罪人之后住在宮里也不合適,現在你出來了,這事就交給你來做吧。”
云定興的眼中閃出一絲狠毒的光芒,一閃而沒,抬起頭大叫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楊廣微微一愣:“有何不可?現在房陵王已死,這世上除了你以外,還有誰能養這些人呢?”
云定興的嘴角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陛下,房陵王當年因為圖謀反叛,結交重臣之罪被先皇廢黜,本來是應該殺頭的,但先皇仁善,念在父子之情還是留了他一命,想不到此賊不思悔改,卻妄圖在先皇彌留之時,勾結匪類,起兵作亂,幸得陛下天縱奇才,果斷將其陰謀破獲,并依先皇遺詔將之賜死,這才在最關鍵的時候挽救了我大隋,挽救了天下,可以說房陵王此人,罪惡滔天,實在是死一萬次都不足洗清他的罪惡!”
楊廣的眉毛動了動:“房陵王確實在歪路上走得太遠了,朕跟他畢竟是一母同胞的骨肉,雖然殺他是因為先皇的遺命,但也是有所不忍。可是房陵王的孩子們,也是你的那些外孫都還是小孩子,并沒有什么罪過吧,這幾年流放外地,吃的苦已經不少了,你這個外公得到了赦免,不應該正好撫養他們嗎?”
云定興搖了搖頭:“陛下,聽罪奴一句勸,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這些畢竟是房陵王的骨血,為父報仇是他們必須要做的事情,以前孩子小還不知道這些事,以后長大了知道這些事情,罪奴恐這些人會對陛下不利。”
楊廣心中竊喜,今天他一直在試探這云定興,只要他剛才有半分要撫養楊勇遺孤的想法,這輩子也別想奴隸翻身了。但楊廣還是裝得的臉色一沉。厲聲道:“虎毒尚不食子。云定興,你可是他們的親外公,就這樣不講人倫嗎?”
云定興抬起頭,大聲說道:“罪奴但知有君父,有國家,不知有外孫,要保小家。罪奴的這些外孫,以后會對陛下。會對我大隋構成威脅,必須除掉,罪奴愿意親手為陛下做這件事情。”
楊廣心中大喜,眉頭也舒展了開來,笑道:“云定興,難得你這么忠心耿耿,也好,既然你這樣主動請命,那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宇文將軍。你調一百驍果精兵,隨云定興一起分到各路去捕殺房陵王的孽子。事成之后,朕會根據云定興做事的情況,來決定給他何種官職。卿意下如何?”
云定興感動地眼淚都流出來了,又是一通響頭頓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再抬起頭時,云定興看到了楊廣的臉上,笑容中透出一絲殺意,不禁背上一寒,只聽到楊廣冷冷地說道:“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朕希望可以叫你云少府了。”
宇文述和云定興一前一后地離開了兩儀殿,宇文述在前昂首闊步,而云定興仍然半彎著腰,在后面亦步亦趨,舉手投足間跟這宮中的太監沒什么區別,一直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時,宇文述才回過頭來,而云定興也直起了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今天還多有賴將軍的鼎力相助,若非將軍的提醒,云某只怕這輩子才不得再見天日了。”
宇文述哈哈一笑,拍了拍云定興的肩膀:“老云啊,你我兄弟相交多年,即使在你下獄為奴的這幾年里,老哥我也沒忘了你,這次要是可以翻了身,可別忘了老哥的好處啊。”
云定興的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低聲道:“那還是得多謝將軍,當年云某落難之時,自身為奴,財物抄家充公,若不是將軍的庇護,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幫云某照看了那些財寶,云某就是今天想要上下打點,也不可能實現啊,就好比前幾天送給將軍的那顆夜明珠,本就是由將軍你代管的,您就是想要把它據為已有,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所以云某是真心地感激將軍,別說現在我手里這點家財,就是以后的一切所得,將軍若是滿意,也隨便拿了去。”
宇文述笑著擺了擺手:“你我兄弟就不用這么客氣了,老兄的巧手天下無雙,陛下又喜歡精美華麗的器物,所以老兄早晚必得大用的,對了,前天跟你說的事情,就是讓我家的侄子跟你女兒聯姻之事,恐怕是不成了。”
云定興的臉色一變:“將軍,莫非陛下現在還不愿意赦免我女兒?”
宇文述搖了搖頭,四下看了看,確信附近沒人后才壓低了聲音:“依我看啊,陛下好象是自己對令愛有意思了,你這回事情若是辦得順利,陛下只怕不僅會升你的官,還會把令愛收入后宮呢!”
云定興激動地幾乎要暈了過去:“真的嗎?我還是不太信啊,小女曾經是楊勇的女人,又已經年過三十了,陛下什么樣的女人沒有,非要小女服侍?”
宇文述哈哈一笑:“云老哥,相信我,沒錯的,陛下喜歡的就是這些風情萬種,諳熟床第之事的熟-婦,前兩年可是寵信宣華夫人和榮華夫人,年紀跟令愛也差不多,去年這二位夫人被逼出宮為尼后,陛下還悶悶不樂了好一陣子,要不然今天為什么他會突然提殺楊勇兒子的事,不就是怕這幾個小崽子還在,令愛對他只怕要三心二意嘛。”
云定興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宇文將軍,還是你了解至尊啊,昨天若不是你提醒我這些關于外孫的處置,今天我可就永世不得翻身啦。以后我可就抱著你的大腿混了。”
宇文述笑著拍了拍云定興的肩頭:“好說好說,以后咱哥倆就一起發財,共取富貴好了。只要陛下的江山永固,大隋就是咱們的天下,哈哈哈哈。”
二人發自內心的得意狂笑在這宮墻之間來回激蕩,驚得隔壁樹上幾只老鴉凌空飛起,兩砣鳥屎落到了兩人的臉上,兩張紅撲撲的臉上,瞬間就多了幾點白點。一股子雞屎味中人欲嘔。這兩個得意忘形的家伙突然就定格了笑容。面面相覷,哼哧了半天,卻是連一個屁也放不出來了。
與此同時,滿園的地下密室里,王世充一身綢布紗衣,神態輕松自若,搖著一把折扇,坐在自己的那張虎皮大椅上。聽著魏征匯報著這回的突厥之行。
等到魏征說完之后,王世充睜開了之前微微閉著的眼睛,笑道:“玄成,這回真是辛苦你了,想不到你第一次見到三個王子,就能把這事情辦得如此滴水不漏,連封倫看起來也中招了,真不容易。”
魏征沒有跟著笑,他嘆了口氣:“主公,這次的事情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問題了。只是我跟突厥的這三個王子接觸越久,就越有些擔心。這三個家伙中除了俟利弗稍微簡單了點之外,咄苾和咄吉都是智勇雙全,謀略深遠之士,比楊廣強了太多,無論哪一個以后接了突厥大汗之位,都會是我大隋的巨大威脅,主公不可不早作預防。”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防?我能怎么防?本來對突厥最好的辦法就是分而治之,挑動其互斗,可長孫晟出于自己的考慮,放棄了這個他親自制訂的戰略,現在這些狼已經成長了起來,西突厥的處羅可汗實力薄弱,連西突厥故地都無法壓服,更是不可能對東邊的鄰居構成威脅,即使我們有意挑唉,兩邊也不可能打起來,玄成,你有什么好的計策,比如能讓這三個兄弟間互相爭斗呢?”
魏征搖了搖頭:“只怕很困難,我這回仔細觀察了一下,草原之上,強者為王,本來按理說啟民可汗懦弱無能,三個王子間互相應該有爭斗的,但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這三兄弟雖非一母親生,關系卻是極好,大概是在當年啟民可汗兵敗逃亡之時,這三兄弟就知道了只有團結才能生存,這些年來也是各自向一個方向發展,沒有互相間的沖突和矛盾,主公,我看想要挑起他們之間的互相殘殺,可能不大。”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說道:“可是從你剛才的話來判斷,咄苾和咄吉之間也是互相有些勾心斗角,這點是不是以后可以利用?”
魏征嘆了口氣:“我覺得不太可能,如果兩人真有不可調和矛盾的話,咄苾也不會找咄吉來幫這個忙,更不會舍掉跟自己合作多年的宇文述,來轉而跟我們合作。說到底,這兩個人一個在漠南,一個在漠北,隔了茫茫大漠,就是他們天然的緩沖帶,這三個王子都知道以前突厥內部兄弟不和,互相殘殺,才給了我們漢人可乘之機,把他們各個擊破,這回不可能再走以前的老路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那以玄成的意思,以后我們要斷絕和突厥的聯系了?”
魏征搖了搖頭:“不,主公的圖謀是天下,以后就得制造亂世,我知道您的底線是不想讓突厥人趁機進關,殺我中原百姓,所以這回讓我跟他們談的條件也是以后平等相處,兄弟相稱,但我所擔心的是,只怕以后在北方的群雄們,都會向突厥人開出比主公更加優厚的條件,到時候突厥人會選擇和別人合作,主公,我知道你不喜歡史上的那些引外虜入關的人,覺得這些人是我華夏的叛徒,對不起祖宗,但是在亂世之中,講的是兵馬權謀,講的是實力,不可以太迂腐啊。”
王世充冷冷地說道:“玄成的意思,是象竇建德,薛舉這些人,到時候是會毫不猶豫地跟這些突厥人搭上關系?”
魏征點了點頭:“薛舉那里不好說,但以在下對竇建德的了解,他是幾乎肯定會引突厥兵進入中原的,主公,你可別忘了,他跟那個王須拔結仇,就是以前他在突厥給人保鏢運貨的時候結下的梁子。如果真的有亂世,以他跟突厥人的關系,不找突厥人就怪了。”
王世充想了想,說道:“可是他認識的不是那三個突厥王子,更不是啟民可汗,充其量只是個突厥不小的部落罷了,不代表整個阿史那本部啊。”
魏征嘆了口氣:“太平時期,他當然不可能認識什么突厥貴人,那三個王子也不會找這么一個普通的中原商人,或者說綠林好漢,但亂世之時,如果那時候的突厥汗位落在了這三兄弟中任何一人之手,尤其是二王子咄吉,那他肯定會找一切能引他們入中原的有力人士結盟,竇建德的本事主公知道,以后在河北一定會有一番作為,而且他是個底層平民,不可能得到世家大族的支持,想要站住腳,必須要引強悍的突厥兵,主公,我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有人愿意做,還會搶在我們前面,到時候突厥人和我們的關系,就會變得很麻煩了。”
王世充一動不動地看著魏征:“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棄以前的想法,跟突厥人主動合作嗎?”
魏征正色道:“主公,魏某也知道華夷大防,即使是亂世,引豺狼入關,就算取得天下,也會為人所不齒,但是在亂世中,是不能靠道德和信念來立足的,亂世中能有個幾萬兵馬都是不容易的事情,還要不停地跟其他的群雄作戰,消耗,如果能得到幾十萬突厥騎兵的相助,那大事可定,等到一統天下之后,再想辦法把這些突厥人禮送出境,或者暫時性地向其臣服,聯姻,都是可以作的選擇,如果我們不這樣做,別人搶先這樣做了,到時候我們就會非常被動。”
王世充點了點頭:“玄成,除了引突厥兵入寇外,還有別的選擇嗎?”
魏征咬了咬牙:“如果主公實在無意讓突厥入關,那現在開始就要放棄對突厥人的扶持,尤其是鐵器交易,再也不能繼續,要想盡辦法分化瓦解這三個王子間的聯系,更要想辦法挑起西突厥處羅可汗和他們之間的矛盾和沖突,讓亂世之時,這些突厥狼無力南下。”
王世充微微一笑:“只有這兩條路嗎?”
魏征頓了頓:“再有一條,就是暫時不要太快地消滅掉楊廣,推遲起事的時機,讓大隋跟突厥開戰,您在這場戰爭中借機領兵,通過打擊突厥來壯大自己,把突厥人遠遠地逐出漠南,至少十年內無力南下,然后再考慮起事的事情,但這樣一來,楊廣的統治可能會變得穩固,而且我們跟突厥人的關系有暴露的可能,除非萬不得已,還是不要用此計的好。”
王世充認真地點了點頭,正色道:“玄成,你的分析很好,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突厥人那里的真實想法,依我的判斷,他們在亂世中不太可能選擇傾國南下,入主中原的打法。而是會分而治之,同時支持多個北方的割據勢力,以達坐收漁利的效果。”
魏征微微一愣,馬上回道:“愿聞其詳。”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閃:“從匈奴開始,就一直跟漢朝和親,雖然不停地打劫邊關,但在漢武大帝主動出擊之前,漢匈雙方沒有大的戰爭,東漢滅亡后,雖有五胡亂華,但那多是因為早先在東漢時期就給內遷入漢地的匈奴人和羌人所為,并不是北方的胡人主動南下。”
“至于后來鮮卑氏的拓跋氏和慕容氏先后舉族南下,放棄自己祖居的草原,進入中原,雖然建立了王朝,但最后仍然被迫放棄自己游牧的生活方式,轉而跟我們漢人一樣,轉而農耕,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同化,融合,現在已經沒什么鮮卑人了,只有我大隋的百姓,元氏,長孫氏這些曾經的鮮卑貴族,連姓都改成了漢姓,說漢話,跟我們漢人有區別嗎?”
“所以胡人如果想要南下,必須舉族進入,由于他們的人口太少,中原大地又無法游牧,所以遲早要給我們漢人同化掉,就算有些人想回到草原,也會發現草原上已經被新的,原來落后的部落所占據,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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