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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世爭鋒 第873章
王庚并不是能夠存得住心事的人,雖然表面上看,他一如往常的鎮定,但總是在說話中,給人一種心神不定的感覺。
有時候,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靈的。
推了一下餐盤,王學謙看了一眼王庚,機械般的將食物用餐刀分解,然后送到嘴邊,卻絲毫沒有發覺,嘴角沾滿了牛排醬汁。總覺得眼前的王庚很不對勁,但他也摸不透,到底哪里不對勁了。
“王庚,你有心事!”
王庚愣住了,反應比平時慢了很多。雖說,王學謙和王庚也是在燕京才認識的,但是那天在南沿河,王庚的反應不可謂不。可現在?
在王學謙突如其來的詐了一下,王庚反倒是覺得很難回答。
按理說,王學謙是學長,不久之后還是他的上司,靠山……頭銜很多,每一個都將他壓得死死的,頓時有種生不起反抗的心思。這才左顧右盼的開口道:“哪里?”
“不對,你不是來專門找我的。”
王學謙認定的東西,就是錯的,他也不會改。固執的如同茅坑里的石頭,但大多數時候,他的這種固執卻被事實證明是對的。看到王庚的反應,他立刻認定,這家伙應該有其他的事。
青澀的眼神躲閃著不敢看王學謙,王庚有種感覺,仿佛在王學謙的眼神之下,什么事都隱瞞不了。
這種憋屈。讓他很就發現,自己出來吐露真相,是沒有其他出路的。
“學長。其實昨天晚上在宴會廳里,財政部的陸定司長找在下聊了很久……”
“然后今天早上讓你去了他們家?”
“嗯……”
“到六國飯店不是來見我的,是來相親的?”
王庚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卻發現手里拿著餐刀,慌亂的放下餐具,這才告饒道:“不是這樣的。其實……”
“你沒有告訴陸定,你認識陸小曼?”
王庚沮喪的地下腦袋。過了一段時間,這才開口道:“其實我覺得挺突然……一時也沒想到這么說?”
王學謙倒是不覺得突然,因為王庚是陸定夫婦認準的女婿,也是陸定在倆人感情破裂。徐志摩介入之后,卻出人意料的站在了犯錯的女兒這一邊。最后兩人能夠離婚,陸定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在當下,王庚不過是二十多歲就已經是參謀總部的高級參謀,上校軍銜。只要有門路,拉的上關系,輝煌騰達指日可待。這也是陸定看重王庚的最重要的方面。
王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白落一個嬌滴滴的美女暖被窩,還有豐厚的嫁妝。官場的關系……
別說王庚了,要是王學謙站在王庚的位置,就是明知道是個坑。也要跳下去。反正里里外外得到好處的都是王庚,他根本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你們之間有交易?”
王學謙沉默不語,過來大概半分鐘左右,才突然開口道。
“沒有!”
王庚當然不能說陸定也是官場的老油子了,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但王學謙比誰都清楚,要不是一家人。陸定絕對不會替王庚去耗費官場的人情。不過……王庚也是有小九九的,他在燕京被冷落了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巴黎和會之后,他跟著代表團回國。兩年多的時間,愣是參謀總部負責什么工作都不清楚。
壓根就沒人安排他的工作,雖然上司同僚都對他客客氣氣的,但是這種客氣背后隱藏的是什么?
排擠!
當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是在整個參謀總部是最大的被排擠對象的時候,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明白之后,王庚一門心思想要做的事就是離開,離開燕京,找一個能夠一展抱負的地方。
雖說,王學謙并非是同僚軍人,而且他知道的一些消息,也不過是道聽途說的東西,沒有證實,也法證實。但王庚還是決定和王學謙商討一番,雖然他已經不再打算競爭奉天的那個職位,而且他也不在意陸小曼就在他們后面的那張桌子上。
在他看來,女人,應該遠離權力的圈子……
這不是她們能夠碰的東西。
這種想法,在當下也是一種普遍的現象,王庚在心里措辭一番,這才開口道:“學長,其實上面已經做好了妥協,但也不僅僅是妥協,而是一場交易。”
“交易?直系和奉系之間的交易?”王學謙輕笑道。
王庚偷偷摸摸的在四周打量了一番,沒有發現相熟的人,這才開口道:“據傳參謀總長和陸軍總長之間有一個職位將由奉軍的人出任,但是奉軍方面也要給出足夠的誠意,所以給出了一個師長、奉天警察廳廳長的職位用來交換。”
王學謙搖了搖頭,警覺的認為,這里面不是那么簡單。直系和奉軍和談容易,因為曹錕需要一個未定的政治環境。至少是在幾個月的時間內,相對平靜的北方,這樣他召開國會,進行選舉才成為可能。
而奉軍張作霖,在山海關敗。
這種敵強我弱的局勢下,怎么可能還讓曹錕讓出手中的利益?即便曹錕為了息事寧人,但張作霖將東北腹地的奉天警察廳長拿出來當籌碼,這就讓人不解了。
“不對勁,很不對勁!”
王庚也被王學謙的不解給吸引了過去,接著問:“怎么了學長,這不是最正常的政治交換嗎?”
“你是一個軍人,看不到那么深的東西。”
王學謙一開口就把王庚給嗆了一下,但是王庚除了嘴角有些苦澀之外,好像也沒有表現的要和王學謙爭論一下。他的政治智慧其實并不是像王學謙說的那么不堪。
“你對奉軍的那個師長感興趣?”
王庚嘴角有些苦澀道:“學長言過了,我可不敢有此奢望。”奉軍有數的就幾個師,其他的都是以混成旅。雖然都是一樣的作戰軍隊,但編制上多半和地區聯系在一起。在奉軍的中的師長,哪一個不是張作霖的心腹愛將?
“奉天的警察廳長?”
王庚點頭,但沒有說話。
王學謙卻笑起來,仿佛聽了一個低俗的笑話一樣,表情輕慢起來:“你覺得當上幾個月的警察廳長,然后灰溜溜的回來。就能夠擔任重要的職位了嗎?”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一旦直系和奉軍再起爭端,你連回來的機會都攥在張作霖的手中。”王學謙早有聽聞。張作霖愛惜人才。這倒也是容易解釋,張作霖崛起于草莽,說白了是土匪出身。他要是不能拉攏人才,他怎么可能拉起一支二十萬的大軍?盤踞北方的東北和蒙東。治下人口三四千萬。
可能張作霖會對有美國文憑的王庚另眼相看,雖說王庚是直系的關系來的奉天。
可萬一,直系和奉軍大戰正酣的時候,張作霖就是再愛惜人才,也不敢將王庚放在一邊不管。在戰爭期間,驅逐出去,或者是一個不錯的理由。甚至軟禁也不是不可能。
王庚想到此處,不由的冷汗連連。
他要不是在軍隊之中發現自己領兵沒有希望,這才動了想要去謀求一下警察廳長的職位。可讓他始料不及的是。這個警察廳長也不是長久之計,甚至可能是一個囚籠,囚困他所有的理想和野心的死地。
“要不是學長及時提醒。王庚還不知其中的艱險……”
王庚發自肺腑的感激道,這種事,要不是真心為他好,絕對不會說。官場里有太多的規矩,見死不救也都是常有的事。王庚也知道,他在庚子生中的人緣不太好。主要是他對官位看的太重,以至于很多人在背后都說他是‘官迷’。
不知不覺之間。王學謙的語氣重了一些:“王庚,你也知道在同學之中,你是不太合群的。”
王庚嘴角發直道:“學長不用給我面子,我也知道大家對我的看法,何止是不太合群,根本就不受待見。”
王學謙冷聲道:“既然明白,為什么不試圖去改?你知道,很多人都并沒有排除出去,就是因為太在意一些虛名,才讓你被孤立。別看胡適他們似乎對你沒什么幫助,但他們才是你該去的圈子,有了圈子,才有社會地位,才能夠得到多的東西。當然能力,運氣也不能缺少!”
“我想你答應陸定的要求,自己也有過不能明說的心思吧?”
“讓我猜猜,你需要一個能夠給你帶來在官場拓寬關系的妻子,財力雄厚,甚至開拓你在官場的社會絡的妻子。不得不說,顧維鈞給你起了一個壞頭!”
兩人的談話在陸小曼的心中,這才掀起了翻天的巨浪。雖然,顧維鈞躺著中槍,被王學謙牽扯了進來。但是對于陸小曼來說,她很難接受,自己竟然是王庚眼中開拓官場的工具,而不是戀人,愛人的身份……
不得不說,陸小曼想的實在太多了。
就陸定選擇女婿的標準,用一句不好聽的話來說,就是選擇一個野心家。
年輕、富有才干、擁有足夠上升潛力的年輕人,作為他陸家的女婿。這個標準,在燕京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夠勝任。而這樣的人,要是沒有一點官場的野心和抱負,那簡直就是圣人一樣難求。
王庚有野心,也足夠年輕,還有在民國非常罕見的美國西點軍校的畢業證……種種跡象表明,王庚除了出身不及陸家之外,其他的條件都是非常符合陸定選擇女婿的標準的。
可問題是,這樣的婚姻或許換一個官家大小姐真的是絕配。
但是陸小曼合適嗎?
顯然,不合適。
兩個錯誤的人,走在一起。要么兩個人都以悲劇收場,要么其中一個人以悲劇收場。這種事情屢見不鮮。要是王學謙不碰到,也不管他的事,既然讓他碰到了。就有的說道了:“恕我直言,陸小曼不合適成為你的妻子。”
見王庚想要反駁,王學謙卻抬手制止了對方開口:“先說說你,王庚其人。你家里的地位和陸家能比嗎?娶妻必不如我家,嫁女必勝我家。這句婚假諺語傳了這么多年,雖然不見得一定對,但也有著法辯駁的道理。”
“學長……”
“你先聽我說。”王學謙舔了舔嘴唇。對于王庚的打斷很不爽:“你是獨子嗎?家里還有老人嗎?”
“沒有了。就我一根獨苗。”王庚沮喪道。
王學謙見王庚配合,眼角流露出笑意:“你有沒有打算在結婚三四年后納妾嗎?”
“納妾!我……”王庚艱難的吞咽著口水。仿佛被嗆著了似的。他沒想到王學謙如此博學的人,還會有這么封建的想法。
這倒是誤會王學謙了,這家伙不是有這個想法,而是已經付諸實施了。
陸小曼聽的真真切切。她甚至認定,只要是和王學謙成為朋友的家伙,都在額頭貼上了一個壞人的標簽。王庚是驚魂未定的喃喃道,他是一個基督徒。好吧,在王學謙的眼中,民國的基督徒都是抱洋人大腿的家伙。上帝他老人家,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西方人都就不過來,怎么會有閑心去管東方的事?
“你是家里的獨苗,想要光大門楣。這個想法可厚非。但是眼下最大的問題是,你如何讓你王家,就是你父親這一脈繼承下去?看來你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納妾是一個好拌飯。這方面,你應該獻段宏業學習,他就納了十來個小妾,女兒,兒子生了一大堆,上次我去他家。他連自己家的兒子都認錯了……”
段宏業的創舉在燕京和天津家喻戶曉,不用介紹。王庚也知其人,段祺瑞的大公子。憑借他的一己之力,愣是繁衍出了一個龐大的家族。加上他的老婆,小妾,兒女,一家人口超過五十。絕對是一個恐怖的數據。當然,有時候也會讓人羨慕的眼紅,比方說陸定……
王庚好幾次想要開口,都讓王學謙給打斷了。
王學謙說道了興頭上,壓根就沒有停下來的打算:“……那個,我們再來說說陸小曼,這丫頭片子長的還成,有良好的學識,還受過嚴格的西方社交禮儀的培訓。但是你不要忘記了,老婆不是拿出去在宴會中充場面的,她的第一任務是讓你的家庭完整。”
王庚愣了,他原本以為胡適的性格跳脫,已經夠不靠譜了。可問題是,王學謙不靠譜起來,比胡適甚。
或許,也只能這樣,他們才能成朋友吧?
“要是你那天成了一方大員,膝下兒女都沒有,總不成吧?三兒三女也不算多,這樣算來,六個子女……”
陸小曼瞬間想到了母豬這個詞……
“你再看看她,是能夠讓你后顧憂的人嗎?陸小曼學識不錯,喜歡讀書,還能憋出幾句詩來,或許喜歡在家里面畫些不痛不癢的山水花鳥畫。可是在關鍵地方……她很難讓人對其產生足夠的信心。從面相上說……”
“……還有骨骼學……”
“再說陸小曼這樣的官家小姐的精神需求!”王學謙伸出食指,搖晃了幾下說:“才子佳人的話本讀的多了,一些女人就會認不清現實情況。甚至頻頻幻想著才子配佳人,才子是沒有工作的,或許他的工作是陪伴佳人……你可以嗎?”
“加上在經濟對你的壓制,讓你在想要開口的時候總會有這些那些的顧慮,而這種顧慮就是驕縱……最后的結果是,她鬧騰的你在家別扭,你卻讓她覺得婚姻不幸福、不愛她……在明朝的時候,名士葉盛給這一類女子一個比較貼切的歸類,叫——‘癡呆文婦’……”
“學長,你還是不要說了。”
王學謙對王庚的反應很不滿意道:“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王庚低著頭看餐桌,似乎沒有想要回答的樣子。
王學謙笑道:“不說,就是默認了。”
“你說誰是‘癡呆文婦’?”王學謙身后,一個陰惻惻聲音,伴隨著磨牙的咯吱聲,仿佛恨不得殺人一般的滔天怒氣,瞬間被點燃。這時候王庚才抬起頭來,辜的對王學謙說:“學長,剛才我想提醒你來著的,陸小曼就坐在你身后……”
“瞎說!我和小眉是什么關系,她見面得叫我一聲‘哥’,能坐在我背后,還裝作不認識,連招呼都不打?”王學謙隨即笑起來了,燦爛的笑容,仿佛能夠融化積雪一般讓人感覺溫暖。他已經聽到了背后的說話聲,正如王庚說的,聽著好像和陸小曼挺相似的。
在王庚的提醒下,王學謙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心里不由的哀怨時運不濟,他這輩子很少背后說人壞話,要不是他實在不忍看著王庚和陸小曼的悲劇發生……王學謙很想對王庚說,哥哥是為你好,才為你背了黑鍋。但是王庚就是想領情,也多半不會認的。他最多認為王學謙在剛才的分析很有用,他多少能夠聽進去一些。
王學謙笑容不變,站起來扭頭看到陸小曼那張精致的臉,卻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但絕對稱不上丑陋的嬌容月貌,散發出來的陣陣殺意。
“小眉,你怎么來了,是剛來的嗎?好巧啊!”
突然王學謙驚訝的朝著門口的方向說道:“陸叔叔,你和阿姨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聲……”
陸小曼慌張的回過頭,目光在門口找尋了一圈之后,卻發現哪里有陸定和吳曼華的影子?
正準備回過頭找王學謙算賬的時候,卻發現哪里還有王學謙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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