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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世爭鋒 第1267章 【惱羞成怒】
就像是被蟻穴腐蝕的大壩,平日里看著巍峨聳立,氣勢驚人。可當洪水來臨的時候,脆弱的如同是失去了生活希望的女人,時時刻刻都站在了絕望和奔潰的邊緣。一旦失去了最后的一層保護,崩潰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僅僅一個下午,絕望的情緒就在交易所內彌漫。
站在其中的黃丙牟,驚恐的看著周圍的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瘋癲的如同是精神病重災區的監護室內,反倒是他這個正常人卻有著被環境撕裂的危險似的,讓他驚恐不已。
唯一表現的有點正常的只有交易所的職員,不過雖然神色中絕望的味道很少,但那種驚愕是說什么也掩蓋不了的。
偷偷溜出了棉糧交易所,黃丙牟沒有走過馬路,就在他站在愛多亞路邊上猶豫著是否給叔叔打電話,還是干脆回去稟告的時候,突然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就掉在了他的邊上不足三米的馬路上。
和上海的其他建筑都有著相似的風格,棉糧交易所也是如此,雖說是四層的樓房,但在樓頂還是會增加一些有著西方建筑風格的裝飾,比如說是一個不大的亭子,看著像是有點巴洛克風格的裝飾……加上樓層之間也足夠高,最高處距離地面少說也有十五六米。總之人一旦爬上去之后跳下來,只要↙長↙風↙文↙學,w△ww.cfw≈x.ne⊥t有足夠的決心,盡可能地用腦袋著地,成功自殺的幾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跨擦……
就像是一直西瓜被狠狠地摔在了水泥地上的那種清脆生,隨即汁水流了一地的邋遢樣子突然呈現在了黃丙牟的眼前。可當他扭頭看的時候,身體內的魂魄頓時有種飄忽飛出的驚恐,胃里一陣的洶涌。
原來是一個人,腦袋已經摔的血肉模糊。
被血水滿滿滲透的人,他敢肯定生命還停留在他身邊不遠的那個人的身體內,不過隨著一次又一次微弱的抽搐,靈魂終究會棄人而去。就是技術再高超的醫生也無法挽救這個人的生命了。
驚恐過后,是莫名的憤怒。黃丙牟忽然意識到一個可能,萬一他運氣不好,他也要掛。可他多無辜啊!不過是路過這個地方,竟然稀里糊涂地差點搭上一條小命。
可人都快死了,這種責難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意義……
再回頭看了一眼交易所門口黑壓壓的人群,卻給他一種陰深深的錯覺,黃丙牟趕緊走了幾步,急不可耐地叫住了一輛路過的黃包車,朝著大世界的方向而去。
“叔,不好了,出大事情了……”
黃楚九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侄子,隨后給了對方一個禁聲的眼神,關上了房門。不過他并沒有詢問大驚小怪的黃丙牟,反而低聲對黃丙牟說道:“我都知道了,好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黃丙牟張了張嘴,就像是平日里喜歡傳播一些小道消息,藏不住的話的農夫,在路上得知了一個天大的消息,比如皇帝死了之類的。興沖沖地趕回村子里,正準備把藏著的秘密在村頭的老槐樹下給老少爺們宣傳的時候,卻驚愕的發現他所謂的秘密竟然全村人都知道了。
也不怪他大驚小怪的,棉糧交易所要是出現價格波動,黃楚九想要探聽消息,當然需要有人去打探。因為這是正常的反應。
可要是一旦主要的交易大宗商品的價格出現奔潰的時候,在商界幾乎壓根就不用宣傳,上海頂尖的大商人之間的電話往來就比外界的消息傳遞要快得多。別說上海了,就算是天津、武漢、廣州這些大城市也會在當天得到消息,根本就不會耽擱到第二天去。
等侄子離開之后,黃楚九才有點心不在焉地坐在了沙發上,完全沒有了平日里日理萬機的那種勤勉的工作態度。整個人都似乎是懵懵懂懂的。他這才明白,為什么王學謙會給他安排保護的人,并不是王學謙將他當成了左膀右臂,是一種無微不至的關懷。
而是王學謙已經下令收網了,黃楚九肯定,他可能是王學謙派出保護的唯一人選。這讓性格孤傲的黃楚九并沒有覺得榮幸不已,這種保護他需要,但從內心來說,他更加希望的是自己的強大。像是榮宗敬、張謇那樣的強大,根本就不會在意背地里見不得光的手段。
因為實力最差,才需要王學謙惦記著找人來保護他的人身安全,這讓他很不習慣。曾幾何時他又變成了最差的了。
這種感覺特悲催,就像是功成名就的社會精英,在自己一畝三分地的時候意氣風發,有種登泰山絕頂的感覺。可一出門卻發現,自己也就是一個沒多少眼力界的土鱉。
別看黃楚九名下的醫藥托拉斯貌似強大的讓人發指,二十多家醫藥企業,經營著西藥和中藥。工廠日夜趕工,一派欣欣向榮的樣子。可拿出去一比,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中法大藥房,中英大藥房,九州藥廠,九福藥廠……聽著氣勢逼人,一股濃濃的厚重之氣。可實際上,他的這些醫藥企業的利潤都加起來,恐怕還要加上大世界的利潤,也不過將就抵得上榮宗敬一家工廠的利潤。
這就是區別,而且還是無法逾越的鴻溝。是百萬富翁和家產數千萬的大富豪之間的區別。
巨大的差距之下,黃楚九多少有點失落。他就像是大世界里那張印刷精美的優惠券,再美麗的圖案也掩蓋不了贈品的廉價。幸運的是,他這張附屬的‘優惠券’并沒有被人丟棄而已。
倒不是黃楚九對王學謙有所不好的想法,甚至是怨恨。這一點,他一點都沒有。反而是心存感激,他在上海灘的商場奮斗了二十年。可真正能夠稱得上的貴人,也就是王學謙。以前靠著一點小聰明和擦邊球,積累了一些原始資金。可作為一個商人,他還沒有成長其地位或者勢力讓人不敢有所窺視的地步。
就像是浙江的朱家、葉家等龐大的家族勢力讓任何一方都不敢忽視他們的態度。
可黃楚九不一樣,他一直是如同浮萍一樣在商場拼殺。好處是他可以不管不顧,但壞處也很明顯,就是沒有依靠,最怕的就是不入流的街頭流氓的搗亂。尤其是大世界開業之后,每天一萬以上游客的接待量,節假日甚至會超過三萬人。確實讓人看傻了眼,這份成績不僅僅是在遠東,在世界上也是排名第一的。
可真要是有幫派來搗亂的話,大世界……很快就會變成門口羅雀的恓惶景象了。
黃金榮就是這樣被黃楚九拉進來的,本來不過是共舞臺的租賃而已。他期望靠著黃金榮在幫派的影響力,擺平街面上的事。而黃金榮呢?很快看上了大世界的超高人氣。
拉來一個朋友,沒想到是一頭狼。這把黃楚九給氣壞了,兩人的矛盾也就此結下,后來愈演愈烈,他甚至不管不顧地用撕破臉皮的漲房租來威逼黃金榮。
動用流氓搗亂,在租界中心會引起英國人的強烈不滿,黃雞榮早就想要給黃楚九一點顏色看看了。
后來,王學謙的說和之下,兩人才算是解開了心結。而黃楚九也很快就被拉攏到了王學謙的陣營之中,擁有官面上的保護,連洋人都要審時度勢的考慮他的感受,才讓黃楚九松了一口氣。
這份提攜之情,用什么報答都是不為過的。
黃楚九是一個生意人,但同時也是一個堅持的人,堅信滴水之恩將涌泉相報。
不久之后,他終于有了報答的機會,正是他的謀劃,讓日本人在布匹的銷售端出現了無法挽回的損失。這或許很危險,但同時他卻表現的義不容辭,雖然他大概已經猜到了結可能給他帶來的威脅。可在謀劃上,一點藏私的想法都沒有。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可對于日本紡織商會來說,這一年的銷售都會陷入困局。
甚至本土也會受到損失,部分企業會減產用來消耗在民國的日本紡織企業的庫存。
一方面,日本尋求和英國人之間的協調,希望將多余的庫存賣到東南亞去。
這屬于外交層面的合作,英國就算是考慮到本國的工業品的優勢地位不容威脅。但作為盟友,他們至少會減輕一些日本的壓力。但是在上海的日本商會中,和軍部這種近乎白熱化的矛盾已經無法彌補。
長庭野夫試圖再一次說和崗村洋勇和松井石根之間的矛盾,可后者非常不客氣的回答:“那個狂妄的家伙必須要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
“難道你就坐視商會企業蒙受巨大的損失嗎?”和崗村洋勇不同,長庭野夫沒有那種小人物躍居高位之后的強硬態度,因為太多的妥協在超級家族里不過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日本租界商會會長崗村洋勇卻冷哼道:“現在的局面不是損失多少的問題了,而是帝國商會在民國多年的積累將毀于一旦,長庭君,你是一個聰明人,東亞株式會社的規模在日本紡織業內也是屬于最一流的,而且損失也一定是最大的。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這個損失最后沒有軍方人的來承擔,就憑借你我的身份能夠擔負起這樣的責任嗎?”
“所以,你甚至必須讓這樣的損失更大一些,好讓所有人都關注嗎?”
崗村洋勇雖然外表并不顯著,但內心的強大是連長庭野夫都無法想象的:“如果說野獸的傷口太小,還不足以讓它感受到疼痛的話,就不妨將傷口撕裂的更大一些。我和你都沒有選擇,因為我們不是最終的決策者。”
長庭野夫心頭不由的顫抖起來,他不是沒有想過眼下局面的困境。可如果住友財團內部一定要他承擔責任的話,恐怕今后在日本商界都沒有他長庭野夫生存的空間了。
最好的結局也就是被高層拋棄,用圈養起來也好,提前退休也罷,他將徹底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想到這一步,他的內心就像是被裹上了一層冰晶一樣寒冷。
無疑的是,日本在華商會的決定,將松井石根和松岡洋右推到了風口浪尖的地步。
當然,首要沖擊的就是松井石根,不過讓松岡洋右這個臨時過來幫忙的人很無語的是,松井石根這個家伙還幻想著將帝國出兵的打算。準備在上海鬧出一個大動靜來,好讓本土感覺到上海的局勢不可控制。
“罷工吧!”
松岡洋右無奈道:“在上海、武漢的日本商會,尤其是紡織業今年的沖擊肯定是無法避免的了。既然幾年的生產無法保證,加上原料短缺,就用停工開逼迫工人游行。如果引導的比較理想的話,掀起在民國的大罷工……反正已經這樣了,用民國的話來說就是‘破罐子破摔了’,不如把英國人也拉進來。”
其實相比松井石根的膽大妄為,松岡洋右的膽子一點也不比他小。
要是硬要區分的話,一個是用商人和政客的辦法,另外一個是用軍人的做法。都是各自群體之中最為激進的一份子。
不過,松井石根對于罷工這個對他來說還是新領域的運動表示出足夠的懷疑:“萬一把法國人和美國人都牽扯進來,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都這時候了,只有把誰攪渾。民國紡織商會既然想要獨霸民國的市場,這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當然法國人的工業連自己地盤的工業品需求都無法滿足,自然不會更多的干預其中。但不要忘記英國人的利益,其實和帝國的利益是綁在一起的。誰想獨占都是不被允許的,尤其是民國人,要么大家重新分配,要么掀桌子……法國人,甚至美國人被拉進來,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
松井石根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好吧,他承認被嚇住了,眼前那個戴著個破眼鏡的家伙,一點都沒有文化人的寬厚。都他娘的是偽裝。其實,站在松井石根的立場上,罷工的副作用太大,他有點不太敢承受。原因很簡單,他只要進一步,就能夠進入日本政壇的高層,成為軍部次長也不難,成為一個真正的決策者。那時候他就有資格制定游戲的規則。他要是將對于帝國過來說一個小矛盾的事件,擴大成為外交危機,把整個帝國都拉下來。
這是他無法承受的,在日本軍隊之中以下犯上并不少見,但只是那些沒有指望進入決策層的狂妄者為了博取眼球的辦法,做最后的一搏而已。
就像是賭徒數到最后一定是賭命一樣,對于身份已經很金貴的松井石根有點得不償失。
加上日本的外部局勢并不好,他也知道法國人不待見日本人,其實法國佬連自己人都不待見,更何況說是日本人了。以前因為有德國的威脅,才在英國的撮合下有了幾次合作。可隨著德國戰敗,法國佬又得瑟起來了,英國人也是敵人,更何況是日本人了。
見松井石根無法下決心,松岡洋右也知道繼續游說下去,也不會有太好的結果。他雖然堅信自己的選擇一定是正確的,但同時也不想給軍方的人太大的難堪,嘆氣道:“松井君,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A計劃風險太大,只能啟動B計劃。
聽到松岡洋右不再堅持,松井石根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懈了一些:“還是按照原先商量的辦,先擾亂上海的次序,給民國的商會盡量多找一些麻煩,騷擾為主。”
松岡洋右點頭道:“好吧,就按照你說的辦,找黑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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