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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行記 第三百七十六章 乘云飛渡越重山(二)
三人行到驛館內,尋了一處干凈桌椅坐下,只梅玄貞侍立一旁,不愿落座,其道,“恩是在前,豈有弟子席坐之禮?”云沐陽微微頷首,便就由她。
“奴家見過道長,見過仙子,不知兩位仙長有何吩咐?”那婦人見著云沐陽眼都直了,再一見身后兩女卻是自覺形穢,低首上前來,恭聲問道。
“且請店家娘子烹三碗細糯米飯、一盤紅棗酸梅糕、一盅八味鱸魚羹湯來、春來茶一壺。”鐘思陽端正而坐,眼見兄長并不說話,便就輕啟朱唇,溫聲正色言道,頗有大家閨秀風度。
“這…”婦人頓覺為難,這些個物事有些聽也未曾聽過,只暗道這三人果真不是俗人,單單那鮮魚湯便不是誰人都能喝。片刻后,卻是面色難看道,“仙子,奴家這處乃是山野僻里,無有這等好物,只有些許野菜劣酒。”
鐘思陽一聽不由美目一抬,卻是撞見自家大兄目光頓時收了回去,只聽他道,“店家娘子,只管弄幾個山野小菜來。”言罷將手中按著的銀塊微微一搓,捏了小半塊與她。
“用不著許多,用不著這許多。”那婦人接了碎銀頓時眉開眼笑。
“你只管拿去,少時貧道也需向店家娘子打聽些許小事。”云沐陽微微一笑,便令她去了。
驛館外那健壯男子目光不斷朝里望去,不住驚嘆道,“世間竟有如此絕色。”
“是也,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若是娶回家中,便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鐘思陽與梅玄貞俱是修道中人,行走之間自有出塵風采,不比凡俗,尋常人不曾見過,此時見著便覺神仙中人。
“此處山野之地,熊虎野獸出沒,這三人到此無聲無息而且衣裳整潔不沾塵埃,又怎會是常人?你等休要動妄念。”唐把頭一見些許年輕漢子不住打量三人,心中擔憂不已,便就沉聲一喝,“便是那倒酒的婦人腳下都是有些力氣,何況他們?”
龍山鏢局幾個年輕人頓時收了腳,他們對這位唐把頭極是信服,便是方才其言大蟲之事也未曾有懷疑過。
唐把頭見此,舉手一揮,都是落回座上,只是仍是不時將目光偷偷望向里面。
那健壯男子已是將衣袍穿好,便欲往里間走去,卻有一只大手將其肩膀抓住,他頓時大怒,回頭一看卻是傅校尉。當即沉聲道,“校尉大人作甚?外間風忒大,還是里間好些。”言罷肩膀一抖便要往里跨去。
傅校尉卻是手中一用力,其人頓時一痛,卻是被定住一般。只聽他道,“我大宋崇道,里間那位仙長不定是在哪座道觀修道,若是得罪了你我可吃罪不起。”言畢將其一拉,幾百斤的漢子竟是被他一把拉了出去。其余幾人被他銳利眼神一瞪,立時身子一縮,往外退去。
鐘思陽看了看手中木箸,嘴唇微微一扁,稍一猶豫仍是夾了一片野菜,卻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了口,只把美目抬起,嘟唇不滿道,“阿兄,那些個潑皮登徒子真真不識好歹,竟是直直看著我一女兒家,好不知羞。”
“食不言,寢不語。”云沐陽放下木筷淡淡言道,“云燎非風擾,濁字心頭繞。風動非心動,亂念心頭動。”
鐘思陽聞之頓時起身,斂衽道,“小妹知錯。”
云沐陽只一擺手,她便落回座上,不再言語。
少時,云沐陽喚了那店家婦人,那婦人便就快步上前來,朝著云沐陽拜道,“敢問道長有何事召喚奴家?”
“店家娘子不必多禮,貧道有一事請教。”云沐陽起了身微微一禮,道,“那大蟲出沒可是日日如此,可知其習性?”
“回稟道長,那大蟲晝伏夜出,每日由篦東山而出,每日酉時三刻到戌時一刻便會經過此間‘一線天’,再往南去,每日辰時又是經過此地。如是遇著生人男子便就一爪撲食,十數年來死在這孽畜口中之人不下百數。”婦人以袖掩面,嚶嚶哭泣,“奴家當年也是因此逃得性命。”
云沐陽將她扶起,不再多問,那篦東山當就是他所見生出黑煙鬼氣之地。至于那孽障為何只食男子,恐怕其乃是一只雌虎已是修成了些許靈通。那鬼氣極有可能便是傳說中的倀鬼所發。不過卻也是心中有些許疑惑,神道不再,黃泉已失,鬼物到此無有依仗之物,除非修行到凝元筑基境界,絕然不可能在此地修行,更妄談為虎作倀。
驛館外健壯男子憤憤難平,不住嚷嚷道,“傅校尉,某家敬你是將軍門下,這才讓你三分,若是再來阻某家,休怪某家刀兵無眼。”他灌了一海碗劣酒,一拍桌子,頓時一聲裂響便就大步往里間去了。
傅校尉面色陰沉,斜睨過去,不由想起唐把頭之言,便由得他去。畢竟此人色迷心竅,自己阻他一時非是長久之計,未必能夠看顧得過來,少時若是此人真敢前去調息那女子,自己也可全力擔待,不令其真個傷了人。
健壯男子嘿嘿一笑,虎步跨入殿中,見著傅校尉并不攔他,更是喜笑顏開。
唐把頭見他歡欣進去,只是心頭微一冷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老夫今日也是見識了,果真有如此蠢人。”
其余之人也是雙眼睜大,往那健壯男子處望去,恍若看一場大戲一般。
“孫隊正倒是豪爽,不過這等美人若能一親芳澤也是不枉此生。”
“可不是,只是少了鳳帛紅燭,如若不然也可討一杯喜酒了。”
幾人說罷俱是放聲大笑,目光卻是一直未曾移開。
鐘思陽細嘗野菜,也覺別有風味,忽而她卻是柳眉緊蹙,見著健壯男子入內,不由瓊鼻微動,秀眸微轉,便就心中有了計較。
“仙子有禮,某家孫利景,輔國將軍帳下隊正,”健壯男子拱手作禮,道,“今日一睹仙子芳容,不能釋懷,可否請仙子賜下芳名?”
“哈哈,孫隊正竟也是個酸秀才。”外間將軍府兩人聞言俱是捧腹大笑不止,這一番話不但說得冒昧失禮,而且言辭極是不當。
鐘思陽秀眸一瞪,斜睨一眼見著自家兄長正襟危坐,梅玄貞只靜靜侍立一旁。當即便知自家兄長之意,就螓首稍稍一低言道,“區區賤名不堪入耳,不敢污了官爺雙耳。”
“仙子說笑,”孫隊正聞之頓時激動,便就行到木桌旁意欲坐下。只是他一蹲下身去,那長木凳竟是不自主往后一退,下盤立時不穩,幾欲往后傾倒。然而孫隊正卻是嘿嘿一笑,立時穩住身子,面色傲然,正欲說話卻覺一股巨力壓來直將他胸口血氣激得上涌。身子往后一倒,撲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驛館外眾人只道有好戲看,見著他瞬間便是站穩身子也是暗暗叫好,可見此人基本功夫十足牢固,然而片刻卻聽得一聲大響,眾人頓時怔了,俱是心中暗道,“這女子果非常人,竟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少時只聽得幾人哈哈大笑。
“孫隊正你好好的長凳不坐,緣何坐到地上去?”鐘思陽秀眸淺笑,卻是長身立起,一股女兒幽香散發,只聽她柔聲道,“孫隊正莫要坐壞了店家娘子鋪的木板,阻礙了她生計。”
健壯漢子聞得一股女兒香氣,心往神醉,身體不適也是被他忘了,一個鯉魚打挺便就翻了起來,便朝著鐘思陽作揖,笑嘻嘻道,“仙子,某家獨居三十二載,薄有家財,有慕艾之心,可否聘得仙子打理生計?”
鐘思陽心中大惱,未待他說完,水袖一揮,一道白芒閃過,只聽一聲噗響,孫隊正立時被她打了出去,直是打得口溢鮮血。
“區區潑皮,也來辱我?”她玉容泛紅,目光微厲,喝道,“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女子,目中可有王法?今日小女子便來教訓教訓你,休要教你看輕了天下女子。”言罷長袖一甩將其卷起,再是一擊,往外一拋。孫隊正頓時鮮血噴出,如若紅雨,瞬間便是暈死過去。不過她雖是心中惱怒,卻無殺人之意,故而出手也很有分寸。
輔國將軍府三人見此只覺不可思議,眼前女子明明是腳下輕忽,當是只會些輕身手法,不想竟是功夫如此了得,一時都將輕視之心收起,身形一躍跳了出來。
“得饒人處且饒人,小娘子我兄弟雖是出言不敬,卻與你并無傷害,你欲作甚?”便有一身形高大,兩頰微凹,額頭有刀痕的中年男子身上著了鐵甲,指著鐘思陽喝罵道,“速將孫隊正放了。”
鐘思陽一聲冷笑,道,“若是這廝今日遇著的是別個,那便要任你欺辱不成?休說廢話,你等三人若有本事盡管上來討人。”她當即身子一縱,便俏立在驛館上方一面飄揚旌旗上,只是她立在那處似乎無有一絲影響。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白綢,緩緩飄飛,仿佛一條飛走白蛇。
傅校尉眼里極佳,見著她這般功夫,也是由衷佩服,當即喊道,“仙子恕罪,我等皆是山野鄉夫,不識禮儀,若有冒犯之處傅清在此賠罪。”他拱了拱手,也是眉色寒冰,“仙子既然有雅興,付某奉陪。”話音一落,足下一蹬,身后長槍便就跳了出來。
這時卻聽得一聲巨大咆哮,昏陽之下有一股漆墨煙云飄了出來。
店家娘子聽得此聲身子一抖,駭然失聲,“大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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