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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 第一零六章 寒光閃爍的劃時代軍事革新
六百名上身袒裸的軍士流水價般退場,同時,六百名衣冠整齊的軍士流水價般上場,一下一上,“無縫銜接”。
新上場的,擺出了相同的陣勢——十五排,每排四十人,只是前后兩排的距離,略略拉寬了一些,原因呢,自然是他們手中上了刺刀的步槍。
寒光耀目,槍刺如林。
閱兵臺上,不止一人,定睛細覷,只見這新上場的六百名軍士,雖然都戴了軍帽,但鬢角腦后,皆是趣青趣青的——毫無疑問,也都是剃了光頭的。
這個“髡發營”……啊,不,這個“特種合成營”,較之普通營級建制,兵員要多出不少啊!
正在轉著念頭,只聽令官高喊:“預備!”
“嘩”一聲大響,六百軍士齊齊動作:單手拄槍變雙手持槍,平端槍身,槍口前指,略略上斜,槍托貼于右腰;雙腳分開——右腳不動,左腳斜斜跨上半步,同時,微微俯首、躬身,目光聚于刺刀刀尖。
那個樣子,就如六百只覷到了獵物的豹子,一瞬之間,便將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繃緊了,下一秒,便要一躍而出。
觀者的心,不由自主,都微微的提了起來。
令官大吼:“走!”
只見六百軍士,先將手中步槍,“刷”一個后擺,然后,左腿向前,猛跨一大步,隨著這一沖之勢,含胸弓背,手中步槍,平平送出,至于極限——左臂伸的筆直,同時,暴喝一聲:“殺!”
這個“殺”字,不懂中國話的,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莫說兩位公主,就是腓特烈王儲、卡爾親王二位,都是心頭一震,不過,兩位將軍的震動,不僅僅因為場內攝人的氣勢,更是因為——
好吧,且看下去。
沒過多久,腓特烈王儲、卡爾親王都確定了:這個“拼刺刀”,雖然也有格、擋、砸的動作,但主要的進攻手段,其實只有一種——就是左腿跨前成弓步,隨著一沖之勢,身體前傾,雙手平端步槍,用力送出。
這個——
不僅違和,簡直叫人……凌亂了啊!
違和?凌亂?
這不就是一個尋常不過的“突刺”的動作嗎?怎么會叫兩位普魯士將軍——嗯,“當世名將”呢!——“凌亂”了呢?
尋常不過——那是二十世紀的事情了,目下,是十九世紀六十年代。
這個時代,并不存在規范的、科學的、可載入操典的拼刺技術,大多數國家的軍隊,連專門的拼刺刀的訓練都沒有——包括以“魔鬼訓練”著稱的普魯士軍隊。
短兵相接,基本靠士兵自己的發揮。
這不奇怪,這是前膛槍向后膛槍轉化的時代,連刺刀的安裝位置都五花八門,況乎拼刺技術乎?
實戰中,類似于“突刺”的動作,自然是有的,不過,不是主流。
原因呢,也并不復雜。
自一六八八年法國的沃邦元帥發明了“套管式刺刀”,迄今兩百年,刺刀就一直呆在槍口的側上方——大伙兒可以想一想,端著這種刺刀裝在槍口側上方的步槍,平平刺出,是一個什么感覺?
呃……不太好發力啊!
是吧?別扭吧?
因此,在實戰中,出于本能,士兵們會有意無意的避免“刺”這個動作,更多的采取更順手的動作——“扎”。
長矛兵時代的最基本的攻擊動作——“刺”,慢慢兒的退居次席了。
那么,“扎”較之于“刺”,有什么不同或者優劣呢?
都是雙手持槍,“刺”是虎口朝前——朝槍口方向,“扎”是虎口朝后——朝槍托方向,同時,還要保證裝刺刀的一側向外。不過,因為刺刀一般是裝在槍口右側,所以,這一點倒不是什么大問題——除非你是一個左撇子。
問題在于發力。
“刺”,主要是沿水平方向發力;自下而上,亦很得力;自上而下,相對來說沒那么順手,不過,大致也過得去。
就是說——“刺”這個動作,可以沿各種方向發力。
“扎”呢?
基本上,只有沿一個方向——自上而下。
水平方向發力,已經很別扭了——而且,不僅別扭,攻擊的時候,自身還門戶大開——大伙兒略加想象,就明白了。
自下而上,基本上是做不到的。
就是說,“扎”之發力,較之“刺”,局促了許多。
“扎”的問題,還不止于發力。
射擊、沖鋒的時候,都是平端步槍的——虎口朝前,格、擋的時候亦然;只有“最后一擊”之時,為便于發力,才改“端”為“攥”——虎口朝后。
那么,問題就來了——
動作轉換,是要花時間的,短兵相接,瞬息可決生死,有的時候,這個“槍花”一耍,就那么微微一頓,“發球權”就交回到敵人手里了,形勢頓時逆轉,弄得不好,連命都轉了進去。
因此,總的來說,“扎”較之“刺”,幾乎沒有“優”,只有“劣”。
既然如此,怎么還拿這個“扎”……啊,對了,前頭說過了,刺刀裝在槍口的側上方,“刺”——不順手。
怎么樣才順手呢?
像中國人這樣,將刺刀轉到槍口的正下方,“刺”,就好發力了——就順手了!
卡爾親王的身上,隱隱的起了一層寒栗。
而且——卡爾親王看出來了,中人演練的“突刺”的動作,其實并不是一個單純的沿水平方向攻擊的動作,還包含著一個順勢上挑的動作,如此,刺刀裝在槍口的正下方,就愈加之順手了!
他進一步想明白了——
為什么同為“軍刀式”刺刀,中國人的比法國人的要短一些?而且,中國人的刺刀,是平直的,沒有法國刺刀那種微微的弧度?
法國人的設計思路,是“刺刀”、“軍刀”兩用,因此,刺刀較長,還有一定的弧度——以做劈砍之用。
“夏賽波步槍”刺刀的長度,幾近一柄正經的軍刀,裝上之后,整支步槍的重心,前移過甚,不宜把握,會大幅降低“突刺”的效率。
如果刺刀還有弧度,“突刺”的效率就更加之低了。
因此,中國人的刺刀,短,平直。
中國人的刺刀,拆卸下來后,自然也可以做軍刀使用,不過,是“短刀”,或者——一把較長的匕首。
想清楚這些問題之后,卡爾親王身上生出來的,就不止于“寒栗”了,還有——“冷汗”。
他想:如果普魯士軍隊——包括我的第三軍,同場內這六百名中士短兵相接,勝負如何?
卡爾親王微微的咬著牙,過了好一會兒,暗暗的吐出一口長氣。
我得承認:不是對手。
呃,您的判斷……嗯,是對的。
近現代軍隊拼刺刀的突刺動作,是人類自有戰爭以來,在平地上,步兵一對一肉搏戰中,最有效率和殺傷力的動作——沒有之一;步槍加刺刀的長度,亦是這種肉搏戰中,長器械最合適的長度——更長或更短,都會影響威力的發揮。
就人類遭受攻擊的響應時間而言,成功閃避或格擋一個標準的突刺動作,概率是很低的——除非事先就曉得對方要發動這樣的攻擊,并全力防范。
不夸張的說,一個完全到位的突刺動作,足以干掉任何一個對手——包括所謂的“武林高手”。
“突刺”,真正叫做“一擊即中”,“一招制敵”。
雖然,在普魯士人看來,刺刀屬于“冷兵器”,而使“冷兵器”發揮最大的作戰效能,并非普魯士人軍事建設之著力點,可是——
還是很感慨啊!
卡爾親王敏銳的意識到,刺刀的位置,自槍口側上及一側下移至槍口正下方,貌似并不如何起眼,其實卻是一項重大的軍事革新,不久的將來,世界各隊,必紛紛跟進——
萬萬沒有想到啊,這項劃時代的軍事革新,居然出自中國人之手!
哎,你說,我怎么就從來沒往這上頭想呢?
明明已經出現了“軍刀式刺刀”,為什么還是照著“套筒式刺刀”的路數,將之置于槍口一側呢?
根本就沒有去想過,可不可以想個法子,將刺刀裝在槍口正下方?
好像,刺刀裝在槍口一側,是自古以來……呃,天經地義的?
唉,兩百年過去了,我們都忘記了,刺刀是怎么來的?它最原始、最基本的功能又是什么?
慣性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
慣性的力量確實強大,卡爾親王不曉得,在另一個時空,在“軍刀式刺刀”出現了半個世紀后,“套筒式刺刀”依舊沒有退出歷史舞臺,在某些國家的軍隊中——譬如沙俄,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套筒式刺刀”都大行其道。
至于“突刺”這個動作,出現的更晚,一直到二十世紀的二、三十年代,才由日本人發明出來,并加以定型,日本的“皇軍”也成了全世界最注重拼刺刀的一支軍隊。
原因呢,并不是日本人特別喜愛冷兵器什么的,而是日本太窮了,工業能力有限,不比歐美強國,沒那么多鋼鐵、火藥可砸,不得不在冷兵器上下功夫。
至于普魯士——一完成工業革命,軍隊就走上了火力至上的“重金屬”道路,直到希特勒掛掉了,德隊也沒有真正重視過拼刺刀這回事。
相對于二十世紀的日本,十九世紀中葉的中國,更加是窮逼一枚,所以,關公卓凡要大力發展拼刺技術。
于是,本時空,這套玩意兒,就提前面世了——提前了整整七十年。
這個時代的戰爭,火力投送的距離和密度,都還有限,因此,拼刺刀具有極高的實戰價值,甚至扮演著“最后一擊”的角色——許多戰斗,哪怕對陣雙方實力懸殊,優劣之勢已十分明顯了,但不決以白刃,亦不能言最后之勝利。
兩次鴉片戰爭,許多時候,英、法軍隊,攻入中隊的陣地、炮臺之后,都是靠刺刀,驅散和消滅頑抗的守軍。
農業社會的軍隊,最愛幻想“洋夷徒恃火器之利,不善肉搏,若短兵相接,吾必痛滅之”,等到真的和受過嚴格訓練的近現代軍隊的刺刀碰上了,才知道自個兒的長矛大刀片子根本不好用,要么被人家一個個捅倒,要么一哄而散。
“拼刺演練”的最后一個動作,在實戰中是絕不會出現的——耍槍花。
這個旋轉槍身的花式動作,一般只會出現在禮兵表演里面,不過,“特種合成營”耍槍花,可不僅是為了增加演練的觀賞性,而是用來訓練士兵掌控槍支的能力——白刃格斗的時候,敵我槍支彼此劇烈碰撞,難免把握不定,甚至脫手,經過這種訓練,就能夠迅速重新掌握槍支,搶得先手。
這個動作看起來花哨,其實并不復雜,只要協調能力過得去,略略花些功夫,就能大致掌握,并不會擠占其他更重要的科目的訓練時間。
大校場內,六百支步槍風車般轉動,六百把刺刀在空中劃出六百個飛速旋轉的閃亮圓孤,異常壯觀。
最后,六百名士兵齊齊一聲大喝,滿場飛速旋轉的弧光,倏然消散,止于胸前,恢復了最開始的“起手式”——
單手拄槍變雙手持槍,平端槍身,槍口前指,略略上斜,槍托貼于右腰;雙腳分開——右腳不動,左腳斜斜跨上半步,同時,微微俯首、躬身,目光聚于刺刀刀尖。
還有更好的,可惜,不大能夠在這個場合演練。
這就是“三人小組”拼刺技術。
按照軒軍操典,一旦開始白刃相交,士兵們立即三三成組;每個“三人小組”,都是以下的格局:兩人在前,一人在后,成一個倒“品”字形,前面的兩個士兵,負責包抄向前,后面的士兵,主要負責保護小組的兩翼和后方。
當然,需要的時候,后面的士兵也可突然插上,出其不意,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三人小組”的組織基礎,是軒軍的連、排、班建制改革——一個班九到十二人,剛好組成三到四個“三人小組”。
“陣勢”的靈感,則來自關卓凡的偶像——戚繼光的“鴛鴦陣”;同時,也參考了原時空二戰早期的日本鬼子的玩兒法。
有意思的是,這個戰術的第一次大規模施為,亦是用在日本人頭上——長州征伐,小郡城木瀆谷之戰,軒軍就是靠拼刺刀,把大村益次郎苦心集結起來的攻擊部隊,壓回了木瀆谷內。
事實證明,在這種肉搏戰中,敵我數量基本對等的情況下,軒軍的“突刺”和“三人小組”戰術,占有壓倒性的優勢。
日本武士,個個兇悍異常,對砍的經驗也十分豐富——按中國的標準,得算“練家子”,甚至是“武林高手”了吧?但常常是剛把太刀舉過頭頂,正要大吼一聲,軒軍士兵的刺刀就捅進了他的肚子——媽的,哪來這么多廢話!
在戰斗中,“三人小組”能夠迅速形成局部優勢;過不多久,一組組的局部優勢,就會滾雪球般轉化為全軍的整體優勢,優勢愈擴愈大,直至取得戰斗的勝利。
木瀆谷一役,給大村益次郎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他降順關卓凡,歸化中國,改名田永敏,并出掌陸軍軍事學校之后,對“三人小組”拼刺戰術做了進一步的研究和改進。
新的操典,要求白刃戰之時,不但同組之內,三人互相照應,不同小組之間,也要相互照應,互為犄角。
新戰術還未得到實戰的機會,不過,在多次的演習中,都表現出了強大的攻擊力,甚至可以以少打多。
不過,“三人小組”的牛逼,是不好在“軍武演練”中吹的,因為,“演練”不同“演習”,“三人小組”的勝利,缺乏足夠的說服力——
哎,哪個曉得,你們是不是在演戲啊?
好吧,我先拿去演給法國人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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