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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國色 第六十章 見與不見
進了客棧,李虎要命掌柜以好酒好肉招待兩位王府之人。
不過這二人卻推言,還需回去交差,故而告退,讓李重九暫時留下。
鏢局眾兄弟,見李重九居然手眼通天,連齊王府都攀得上交情,個個皆是欣喜,一口一個少鏢頭,少鏢頭的叫著。
李重九笑了笑,當下即是坐下,與眾兄弟喝酒。
李虎放不下心,齊王之惡名,就連他連東都不過幾日,也有聽過。不過李重九解釋了一番后,兩人隨即釋然。
李重九讓他們先在歸德坊中住下,至于上黨郡總鏢局的事,之后再議,若是上黨郡的官府強意要李重九他們解散。
就讓他們一起至少林寺來,至少在這里李重九有辦法讓他們有個安身之地。
李虎,蘇素,王馬漢聽了皆是老大不情愿,誰愿意放棄在上黨郡好容易才扎下的根。
事實上,李重九亦不想,這只是最后毫無辦法的轉圜之計。
天色已是放晴,時近夏日,東都城已有了幾分熱意。
歸德坊的小風波,在天子腳下的東都人眼底,如一顆小石頭投入水池般,沒有泛起什么斑斕。
北市外的清渠,依舊是云帆高聳,船舶往來不禁,春風拂來,洛水河畔的綠柳萬條低垂,此刻五陵少年策馬在東郊,以射柳嬉戲,抓著最后春天的小尾巴。
坊街之上,行人車馬,青衣小轎,販夫走卒穿梭而過。
酒樓飯館里,百姓們依舊過著普通人的日子,閑聊之際最多還是與遼東的戰事,剛剛病逝的工部尚書宇文愷,還有一首琵琶行的小詩,亦悄然而然的流傳來開。
一夜動京華,洛陽之紙由此貴,帝都的人們還倘佯在大隋朝的煌煌盛世之中,遼東高句麗小國揮揮可滅,故而是琵琶行如此清新之詩作,眾百姓間是最愛不過了。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這等詩歌瑯瑯上口,不僅僅是國子監里的學生,就連街邊老嫗皆可以吟上一句兩句。
北市附近的妓坊,已命人譜曲傳授,教各自樓里的當家花旦,開始唱詞,偶爾路經大街小巷,在市井的喧嘩聲之中,偶爾可聽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這樣煙裊飄渺的歌聲傳出。
洛陽百姓念著,唱著琵琶行時,不由問道這作者到底是何人。
楊萬里,嗯,沒聽說過,此人待月下名花出現之后,留下一首詩后,就猶如煙塵一般消失了,只知道是今科赴考的學子。可是學子的名單上卻偏偏沒有此人。
一時又有人傳此人乃隱士,又如何如何。
當然以上皆是不明真相群眾的猜測罷了,不少深悉內情,手眼通天的人,皆知乃是齊王楊暕所作。
不過這些人正因為深知內情,反而更不知內情,齊王楊暕何許人,他若是能作出琵琶行這樣詩作,那么這些人都敢打包票,可以將自己名字倒過來寫了。
所以大家皆有所判斷,齊王楊暕一定是有人幫他幕后捉刀的,但是這個捉刀之人是誰,恐怕只有楊暕一個人知道。
不,還有一個人,事實上月下名花的蕓娘,亦知道一點。
蕓娘拾階走上一樓梯,輕輕推開曲嫣然的房門。
蕓娘朝門縫里看進去,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昨夜的飯菜還正在桌案上擱著,而這位名動京華的曲大家,憑欄而倚,雙手捧著琵琶,赤著一雙美足,坐在窗邊怔怔地望著天空出神。
自那夜見完齊王楊暕后,曲嫣然就一直如此心神不守,茶不思飯不想。
琵琶行一曲之后,作詩之人虛無縹緲,不著蹤跡,但是曲嫣然卻是實實在在的,她更是因此名聲如沸,多少王公子弟,名門之后來月下名花一坐就是一夜,只為見曲嫣然一面。
可惜曲嫣然卻一直閉門不見,令這些貴公子門欲以千金求一曲而不得。
不過曲嫣然名頭很響,無人敢于勉強他,而月下名花對于曲嫣然如此不見客的,消極怠工,亦是沒有辦法,她們請不動。
因為曲嫣然一年前早就已為自己贖身,眼下她還棲身于月下名花,全因為無處可去罷了。所以蕓娘她們每日,仿佛見得大把大把的金子堆在門外,卻平平讓他溜走,誰讓曲嫣然不見客呢,每日只是抱著琵琶出神。
蕓娘手沏了杯參湯,推門而入,曲嫣然似微微一驚,這才從長長的沉思中回過神來。她轉過頭看見是蕓娘,這才放下心事。
蕓娘知道曲嫣然小時所受過的苦楚,故而明白在無限風光的外面,這位曲大家在她眼底是一個容易擔驚受怕的孩子。
“參湯!”
曲嫣然點點頭,不拂其意地喝了幾口,隨即又是放下杯子。
曲嫣然不由問道:“這幾日來月下名花,見我的人很多嗎?”
蕓娘笑著言道:“還不是,都快排到上東門去了。”
“哦。”曲嫣然輕輕點頭,言道,“那我準備一下,今晚就登臺。”
蕓娘見曲嫣然這憔悴的模樣,不由將她頭攬在懷里,言道:“我的好女兒,你眼下這般,如何彈得了琴了,還是讓他們等吧。”
“這不會有影響生意。”
蕓娘笑了笑,言道:“男人嘛,越是得不到,就是越想要,再讓他們等一等,等得越久你的名氣就越大。”
曲嫣然笑了笑,不再說什么。
蕓娘從她懷里接過這琵琶,言道:“不過等可以等,但你的心結一定要去了才好。”
“我有什么心結?”曲嫣然一眨雙眼反問道。
“這么說那真正作琵琶行之才子,你就不要見了。”蕓娘沉下聲音言道。
曲嫣然一愣,隨即明白蕓娘在逗她,當即言道:“蕓娘,你說什么呀,作琵琶行的楊公子,我們不是見過。”
蕓娘,曲嫣然想起那日見到齊王楊暕時,對方那攝于美色,而呆頭呆腦的樣子,二人皆是不由莞爾一笑。
“那日你說變宮時弦音突而高亢,必是有英雄在旁傾聽,若是楊公子是那人,我這英雄也和狗熊差不多了。”
許久未聞的那一串長長的輕笑聲,在庭院中響起。
蕓娘當下取了一牛角梳子,替曲嫣然梳起如云般的長發來。曲嫣然的發質很好,令她不由想到當年南陳貴妃張麗華那一頭七尺長發,想來也不過如是吧。
“還是見一面吧。”蕓娘緩緩地言道。
曲嫣然聽了卻是低下頭。
蕓娘言道:“天下男兒多薄幸,但明知如此,仍有癡情女子飛蛾撲火。”
蕓娘說著似想到了自己過往之事,然后慨然長嘆,轉而言道:“見一面總比不見的好,至少見過后不后悔,亦可知道對方是什么人什么樣,再說了天下有詩才,而無人品之人多了,或許見了一面后,反而覺得不如呢。”
曲嫣然聽了點點頭,言道:“蕓娘,那作琵琶行之人,你真有把握對方是何人嗎?”
蕓娘笑了笑,一面梳著長發,一面言道:“此詩應時應景,應該不是早就抄錄的,多半是即興而作,當日廂房內只有齊王,還有另一人,若不是齊王作的,必然就是他了。”
聽到這里,曲嫣然輕咬了一下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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