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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神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奇怪的事
李真也笑笑,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走出了兩步,聽到那男人遲疑的聲音:“你……也是買過來的?”
李真微微一愣,隨即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想了想,放緩腳步,轉眼看那兩個人的臉,然后覺得心里五味陳雜。
因為這兩位的臉上都有不易覺察的期盼——似乎是希望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那樣會令他們心里的負疚感減輕許多。
但他搖搖頭:“自己走過來的。”
女人疑惑地上下打量他。就好像在揣測他是不是因為沒有足夠的錢財,所以才冒了險。
而男人倒是自嘲地笑笑,低聲道:“嗯。我們……我們……”
“我懂的。”他看了看那小女孩,試著轉移話題,“你們往哪邊去?”
男人略一猶豫,回答:“我們往萬州去,老家在那邊的。”
女人白了他一眼。李真覺察了這眼神,意識到對方自己并不想要向自己這么一個身份不明的陌生人透露太多信息,于是笑笑打算離開。
其實他本意的確想和這三個人一起同行一段路——因為如果現在真的有什么身份特殊人在那邊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的話,說不定消息也就傳來這里了。三個人一起走——尤其是這兩位的年紀勉強可以算得上自己的長輩,總是不那么引人注目一些。
而且從這男人之前的表現來看——其實也可以算是一個善良、有良知的人。雖然并不屬于那種能夠在這種亂世依然堅持自己底線的高尚者,可也難能可貴了。
但如果是這種氣氛。那么就實在沒有同行的必要了。
于是他加快了步子。但那男人卻好像急于找一個人說說話,竟然又加了一句:“呵……我們是來找女兒的。”
這句話令李真的腳步再一次放緩。“萬州”與“找女兒”這兩個詞兒跳進他的腦海。他又下意識地再次瞧了瞧他們的穿著打扮。
然后他問:“您貴姓?”
女人湊過來扯了扯他的胳膊,但男人沒在意,笑道:“免貴姓郭。”
李真一愣——他覺得……應該不會這樣巧吧?
但還是又問一句:“您大女兒,名字叫郭錦媛?”
這話一出口,男人和女人一起停下腳步,瞪大眼睛看著他。于是李真知道,事情還真就是這么巧。
不等這兩位再開口,他就往后邊指了指:“我是……嗯。郭錦媛的校友。五天前還見過她,那時候她在西南聯政。”
但這句話之后兩個人的臉又垮了下來。男人嘆口氣,拉了拉妻子手,再次走起來:“唉——晚了。我們昨天去那找的她,但是她已經不在了。”
倒是女人第一次和李真說話了。她微微皺著眉頭:“那個,那個……”
“我姓李。”
“啊。那個,小李……你是我家媛媛的同學啊?”
“不是同學。是同校的校友。”李真扯了個謊,“我比她大一屆,兩個系的,我們是在學生會認識的。”
女人似乎并不在意這一點。她隨即又問:“那媛媛這幾年過得怎么樣?瘦沒瘦?身體好不好?”
聲音里帶著點兒哭腔。
但男人打斷了她的話。他問的問題似乎更現實一點——“她跟沒跟你說她要去哪啊?”
李真笑了笑:“別擔心。五天前我見她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每天早上去學校體育場跑步。至于瘦沒瘦……我覺得她當時的樣子挺健康。”
一個念頭在頭腦里一閃而過,于是他繼續說道:“不過當時她倒是在說……”
他停下來,有些為難地瞧瞧兩個人。
男人果然皺起眉頭。擔憂地問:“說什么?”
“嗯……她說,為什么你們還沒來找她。”李真慢慢說道,“她說你們家在萬州很有影響力,說你們找到她應該不費什么事兒,為什么五年了還沒有消息。然后那時候她就想要自己回家去找你們——你們沒找到她。是不是她也已經過來了?”
女人眼圈一紅,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而男人則重重地嘆了口氣。伸手拍拍妻子的肩頭。
這時候一段平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們踏進樓叢里。
一般來說城市總有過渡帶——先是稀疏低矮的平房,然后是挨挨擠擠的小樓,接著是五六層的破敗老樓,接下來才是光鮮高聳的樓群。然而可怕的自然之力生生造就了這樣的奇景——前一秒鐘他們還走在烈陽之下,后一秒,他們已經踩上了柏油的路面。而路面被鱗次櫛比的高樓投下的陰影遮蓋,不但不熱,甚至有些微微的寒意。
街面上空空蕩蕩,幾輛被廢棄的銹車丟在路邊。一些廢紙與舊報紙在路面上微微飄蕩,還有覆滿灰塵的碎玻璃渣。
這完完全全就是末世的景象,甚至比那邊最落后的區域更加破敗。
李真有些疑惑。于是他看了看身邊的這兩位。但他們對此似乎并未表現出額外的驚訝,似乎已經見慣這種場面了。
他暫時安了心。聽男人說道:“怎么不想找她呀。我們一直都想來找她。這里前幾天門一開,我們聽說了就趕緊過來了。可是去到他們學校一問——說人昨天就走了!”
“那么……之前呢?”李真問。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深深嘆息一聲,苦了臉:“之前,之前喲……”
這時候原本在微微抽泣的女人像是突然發了火,抬手往男人的胳膊上打,邊哭邊喊:“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小女孩被嚇得又哭起來,那女人只好收了手。將手里的箱子丟開,把女兒抱起了。
男人皺著眉拎起地上的箱子。往李真這邊靠了靠,連聲嘆息:“我也不想的嘛、我也不想的嘛,誰知道出了那種事啊——我們以前就是往西伯利亞那邊跑的嘛!”
李真心中一跳——西伯利亞!
他原本打算暫時避開這一家三口的家務事,等他們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再說話。然而此刻聽到這個詞兒,他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走了運!
有內情。而且因為這兩個人的情緒有點兒激動,當著他的面兒就說出來了。于是李真微微一皺眉,決定再加一把火。
他也嘆氣:“唉……郭錦媛跟我說的時候好傷心,覺得是你們嫌麻煩不想來找她了。她說萬州那邊如果也和渝州這邊的情況一樣的話。搞不好您也變成個什么部長了——那找她就更容易了。”
男人終于唉聲嘆氣的狀態中擺脫出來——變得無奈而憤怒。他一腳踢開路面上的一張報紙,大聲說道:“錘子部長喲!我們家以前是那樣沒錯,可是后來就不得行了嘛!那西伯利亞的那些龜兒子!”
李真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說?西伯利亞怎么了?關他們什么事?”
然后他就從一連串飽含怒意的臟話當中大致歸納出了一整件事情的詳情。
這男人叫郭包榮,早年算是白手起家。先是開長途運輸車,然后倒賣建材,接著做河砂生意。到他三十多歲的時候,手里很是攢了一些錢。于是他打算繼續回去做老本行——運輸行業。只不過不再是自己開車,而是買了車組成車隊要別人開。
然后這車隊變成一個運輸公司,恰好在兩千年初趕上西南建潮,大賺一筆。因此他用手里的錢再次擴大規模,最后幾乎壟斷了萬州的運輸行業。到這時候他的確算是在萬州一帶比較有影響力了。
接下來他開始投資房地產,可惜本身了解得不夠多。賠掉。
然后投資金融行業,又賠掉。
于是在兩千年到一零這十年的時間里,都是在失敗當中度過——幸好本行沒有丟,還維持得下去。
到一零年初他又打算投資電力行業。這一次成功了——的的確確賺了不少錢。可惜后來發生的事情每一個人都清楚,極光來臨。電力中斷。
不過這也還好,他還有車隊。用最后一點資金改造了公司里的車。在那段時期之中因禍得福,生意做得紅紅火火——萬州一帶終歸是內地,人們不像沿海地帶那樣惶恐。
而郭錦媛口中的“很有影響力”,指的就是這一段時期。
據說郭包榮還曾經打算競選當地的閣員。
接下來,隔離帶降臨。這件事兒對于他的生意影響也不算大,一家人運氣都很好,沒有在那場災難當中受到絲毫損失。
然后政府重組,同樣是軍人上臺。
新上臺的軍人不像從前那樣好說話。那時候郭包榮就打算去渝州找女兒,但被叫去“談話”了。談話的內容是,希望他的運輸公司支持新一屆的政府,并且拿出實際行動來證明。
而這個“實際行動”就是指,跑一次西伯利亞。
在那種時候世道混亂,人心浮動,沒有哪家公司愿意去那樣遠的地方。而那位“將軍”并不要他免費做工,許諾事情一旦辦妥了,他便是新政府的核心成員之一。
說到這里的時候,李真忍不住問了一句:“那時候是哪一年?”
男人想了想,咬牙切齒地說:“17年!那時候才剛剛安定下來嘛!”
他所說的安定所指的應該是被隔離帶占據的區域逐漸收縮,變成如今的這種面貌。
但是2017年……李真微微皺起眉頭。
似乎比肖恒去西伯利亞的時間要早一些。
郭包榮繼續說下去。
在那種時候他當然沒法兒拒絕。因為對方在得知他要去渝州找女兒的打算之后許諾他,會知會渝州半城的官方把人給遣送過來——要知道那時候南呂宋的“門”還沒有大行其道,各個區域之間的通行只靠他們之前通過的那種門。而在那個時候,“時空紊流”出現的概率還相當之大。如果真的是有官方幫忙,總是會更加方便安全一些。
于是他就答應了。
公司里所有的車輛傾巢出動,由軍方押運,往西伯利亞去。
“西伯利亞。”李真低聲問,“是運東西過去,還是要運東西回來?去西伯利亞的哪里?”
“說是去塔森科,在很北邊兒。”郭包榮嘆了口氣,仿佛幾年前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時到今日仍像割了他身上的肉那樣疼。
從萬州到西伯利亞的塔森科,即便是在和平年代也是難以想象的遙遠路途,更不會有人去做這種事。然而在當時鐵路運輸與航空運輸統統中斷,只有機動性更高的汽車才可擔此重任。
至于是運東西過去還是運東西回來……
郭包榮說不清楚。
因為在出發之前軍方就說這一次是絕密任務,只大概告知了他一個地點。從他公司里的車駛進軍事基地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見過。
據說車隊是在17年春天的時候出發的。而從17年春天到18年夏天這段時間,他一直被監視居住。官方對此的解釋是車隊的事情涉及絕密事件,決不允許任何人泄密。也正因為此,他也沒辦法往渝州這邊來。
到了2018年夏末的時候,終于有了消息。那一天在他家附近的哨兵統統撤走,只有一個面目生硬的軍官登門通知他,車隊在西伯利亞遭遇了隔絕帶紊流事件——就是指大片的隔絕帶忽然發生位移——所有的車輛全部損毀,人員也無一幸存。
他早就做好了損失慘重的準備,卻沒有想到煎熬了一年得到的是這樣的消息。但當時他仍舊心存僥幸,以為會有賠償。然而等他再試圖登門拜訪那位將軍的時候,卻被轟了出來。
不但沒有賠償,萬州也像肖恒治下的渝州半城一樣被封閉起來,嚴禁出入境。
事情的起因經過便是如此。直到前些日子,門才再度開放,他就迫不及待地挾著妻兒趕來渝州尋親。只不過不再是那個“相當有影響力”的男人,而變成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原來如此。李真微微嘆了口氣。
但他現在沒有心思感慨世事無常、亂世流離。他想了想,在向對方表達了強烈的同情之后再次問:“那么之后還有人去西伯利亞么?”
郭包榮傾訴發泄了一番,已經略微冷靜下來。聽他這么一問,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李真便攤攤手:“只是覺得奇怪,他們跑那么遠到底做什么?不出那件事,您這一家大概早就團圓了。”
于是郭包榮搖頭:“沒了。再就沒聽說過。”
“那么,也沒什么奇怪的事情發生?”
郭包榮看了他一眼,無奈地笑笑:“我哪還有心思去管那么多。奇怪……這世道還有什么好奇怪的?萬州人變多了算不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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