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南北戰策(五)

大唐新秩序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南北戰策(五)

燕軍與諸侯聯軍在高平一線的戰事正日趨激烈，雙方將士圍距界牌嶺、懸壺和石嘴頭等要點反復爭奪，各自損傷無數。戰斗最高峰時，曾一日間傷亡兩千余人。

距界牌嶺三十里外的澤州城，同樣一片忙碌。因為城池不大，容納不下各路諸侯，只有粱王行在居于城內，數十萬聯軍則分布于城外各處，大小聯營延綿數十里。

大軍的調配、各處營頭的部署、前方兵力的補充、糧收輜重的消…“一應事務紛至沓來，將敬翔忙的昏天腦脹。

粱王帳下文官以敬翔、李振飛裴迪為首，各司其責。李振隨粱王參贊兵事、出謀刮城，裴迪居于汴州打理后方、補給軍用，敬翔則總攬內疏、規刮軍政了自出兵澤游以來，三人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尤其是敬翔，現在更是眼圈發烏、連發髻都來不及梳理。

如山的文牌堆積在屋中各個角落，幾大框令箭兵符放置在巨大的桌案上，傳令軍士、文官小吏流水階進來，又很快出去，幾個書辦正在兩側的小書案上埋首揮毫。在這間繁忙的廳堂里，敬翔卻手握一張公文，沉思不語。

從七月第開始，來自河南道各州的糧收匯集于澤州，但數量卻逐步下降，從最開始非常穩定的每撓三萬石，減為兩萬八千石，到了八月底就變成了兩萬五千石，而現在，則銳減為一萬三千石……”如果不是上個月來自南方諸侯的十三萬石糧食抵達，數十萬大軍今日就要開始餓肚子！

敬翔手上的這份公文發自汴州，是坐鎮汴州的裴迪親筆手書，從略顯濤草的筆跡和稍稍凌亂的間橫來看，裴迪在書寫這份公文的時續，內心是多么的焦慮和不安。

由不得裴迪不焦慮，本來秋收已畢，原計刮中妥妥的至少兩百多萬石糧食，如今卻只征上來不到六十萬石，剩下的都去哪兒了？這些糧食如今正在陸續解運澤州，澤州糧倉會在一個月內陸續補滿，可供大軍熬到十二月，但是，僅此而已，接下來怎么辦？

裴迪在親筆公文中自責，坦誠沒有對這個問題引起足夠重視，等開始收糧的時候，才發現友上來的數目不對。裴迪說，為了這件事，他很是抓了一些納糧不力的田主，甚至嚴辦了幾個節度府官吏，終于弄明白糧食去哪兒了。

從九月開始，每隔幾日，便有大隊糧船趁著深夜之時，誘汴河而上進入黃河，竟是去了河北！裴迪說自己起初還不相信，后來親自去看了一回，這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以指氏和蔣氏為首的河南豪門地主，在整介，河南道鳴糧，以高價販賣到河北，已經將河南道近乎掏空。據說，河北方面開出了三倍的價格接手秋糧，在如此高的利弟驅動下，上自王府高官，下自州縣小吏都在為之瘋狂。

裴迪說，自己之所以被隱瞞了這么久，是因為身邊的幕僚和官員中有很多人牽涉此事，到目前為之，已經拿獲二十七人，嚴刑之下，各自供認不諱。隨裴迪留守汴州的官吏有多少？上上下下不到一百之數，可單單這幾日牽涉其中的就占了三成，再往后，還不定有多少人涉案。

拿下這些官吏后，裴迪的壓力也隨之陡增，各和關說情面、央求放人的都蜂擁而至，有的施以利誘，有的隱然威脅，有的苦苦哀求，有的撒潑滾打“

敬翔看了看公文后面附上的一疊票據，這是裴迪收到的部分禮金，都是，河南聯合錢莊”出具的，欠款協議，“民間俗稱飛票”。

最大的一張金額為當債千貫”最小的也是當債十貫“數了數，光是這撂票據，總額就超過了一萬貫！

裴迪沒有過多解徑這些票據，敬翔也不太明白這些東西如今在河南道各州的流通程度，如果他稍微分神了解一下，也許就不會如此輕忽了。從去年下半年起，在指氏、蔣氏等眾多豪門的力挺下，幽燕聯合錢莊以，河南聯合錢莊”的名義，大規模在河南道各州布局，所開具的，飛票，信譽卓著，極為實用。其中的意味，就不是裴迪和敬翔所能夠揣測的了。

就目前為止，兩人還想不出來飛票“與向河北售糧”之間的潛在關系，但后者卻是真實存在的巨大問題。

裴迪還說，除了梁王府一原宣武節度府的官吏外，河南道各州官府應該還有很多人參與其中，他估計這是一個相當龐大的體系。但裴迪到此之后就沒有辦法繼續查下去，因為河南道的很多州縣都被梁王分封了出去，原有的上下體系正處于混亂之中，許多刺史縣令都忙著希圖撈上一筆，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會去何處赴任……”

雖然沒有辦法再查下去了，但裴迪仍然調動兵力封鎖了汴河水道，防止糧船繼續北運，但他非常擔憂的說，這種封鎖密度很可能達不到想要的結果，因為他也搞不清負責封鎖河道的軍官里，有沒有人參與此事。

裴迪最后說，為防止官吏上下舞弊，他已經嚴令將征收上來的所有糧食立即啟運，發往軍前，否則他也不敢保證這些糧食的安全。

在公文中，裴迪有很多事情沒有明說，但問題卻暴露無遺，如重余般敲打著敬翔本就疲憊的內心：

袁氏、蔣氏，乃至更多的豪門牽涉其中，私通敵國，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但裴迪之所以不說追責的問題，是因為連敬翔都明白，這件事情牽涉太大。且不提袁氏和蔣氏與粱王的關系，目前指象先據守相衛，這是河南唯一與河北接壤的地方，相衛之下，一河之隔，是滑州、鄭州和懷州，三州呈一線，遮護住了汴州。這三州的兵馬歸誰統領？正是蔣玄暉！

這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一旦袁象先和蔣玄貍有變，則汴州老史不保，到時候談什么掃平河北、底定天下？

就所了解到的情況而言，袁氏、蔣氏乃至眾多豪門似乎因為貪財而輸糧，造成了軍前糧收緊張的事實不假，但從意愿上說，敬翔寧肯相信他們并沒有真介，倒向燕王的念頭。到了河北，燕王又能拿什么高官厚祿籠絡他們呢？能夠比在粱王身邊還要尊貴么？這一點，敬翔認為他們應當是明白的。

就算要懲處的話，也應當是大戰之后的事情，暫時不能做得太過明顯：

敬翔的憂慮來自另一方面，從裴迪的公文中可以看出，整個河南道的官場都爛了，就算不是全部爛掉，至少也爛了一半。這個問題不管是封國引發的，還是財貨導致的，目前敬翔沒有工夫去牟，還是那句話，大戰之后再狠狠整頓便是：

最后一個問題，就是軍糧了，這是目前最當務之急的事情。按照裴迪所說，六十萬石糧食是目前能夠籌集到的最后一筆，再要尋找，只能從豪門之中則刮，而且是頂級豪門，如蔣袁之流，一般的中小田主都把余糧賣了，除非抄家滅門，否則一顆糧食也拿不到。正當大戰之機，后方能亂么？恐怕以梁王的殺伐果決，也得仔細思量幾分。

還有一個方法是繼續催促南方諸侯運糧，南方糧多，一年兩熟，那里有的是糧食。但就算現在就唐運，沒有一個多兩個月走到不了軍前的，而且路途上損耗太重，輸送十萬石糧食能夠運到軍前三萬石就算不錯的了。

最關鍵的是，上一次讓他們輸糧，粱王就付出了不少代價，這一次又該拿什么好處出來？

這些問題讓敬翔冥思苦想，頭發都快披沒了，最終不得不親自來見粱王。

和敬翔所估計的一樣，聽了稟告后，粱王很快給出了答案。指象先爵封開國縣侯，封國穎”之南，居于下爬，是為察侯；蔣玄暉爵封開國縣侯，封國方城，是為方侯。二人各于兩月之內之國，不得延誤。

這是一個很好的處理方法，與敬翔所謀相同，只不過二人與粱王的關系太過密切，一個是粱王親外甥，另一個是粱王的鐵桿弟兄，敬翔不好說，只能由粱王自己來說。

河南道官吏整體腐化的情況，粱王直接忽略過去，沒有對此表態，但敬翔從他握緊的雙手看出乘，大戰之后，這些官吏的性命很是堪憂。

互于缺糧的問題，粱王沉吟片刻，問敬翔該怎么辦。

敬翔緩緩道：“糧食可支撐大軍至十二月，但殿下知道，咱們不可能打到十二月，一旦有變，則全軍崩潰。就算咱們十二月真能打贏，同樣沒有辦法支撐下去，獲得的所有勝利都毫無意義。因此，某意，宜速攻，十月底結束戰事！屆時將各方諸侯遣散而歸，再削減大軍至二十萬，方可保證軍糧維持至明年二月，剩下的糧食，就只能從河北就地征用了。

粱王聽罷，默然片庶，繼而額頭青筋暴起，一拳砸在案上，沉著嗓子道了聲“好”！

隨著粱王的嚴令，戰事懸然加快，雙方交手的烈度猛然間提升了一個層次。從十月初一開始，以粱軍為主力，諸侯聯軍相互配合，聚集了超過十萬戰兵，連日猛攻界牌嶺、懸壺、石嘴頭一線，喊殺聲震天、煙火彌漫四野，每時每刻都有成百上千的兩軍將士倒在了這片長不過十里的戰場上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