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幽州留后(二十二)

大唐新秩序 第二十二章 幽州留后(二十二)

但李誠中并méiyǒu責怪他們，他很是好笑的問兩人，莫非他們真的以為這場秋雨是他們祈來的？

對于李誠中的質疑，兩位“上師”自然感激涕零，他們使勁的哭訴zìjǐ壓根兒和這場雨méiyǒuguānxì，就連他們zìjǐ都不zhīdào這場該死的秋雨怎么會如此莫名其妙的降下來，為了證實zìjǐ的清白，他們舉出的證據就是，他們在整個guòchéng中連法壇都méiyǒu擺設。

被李誠中好言安撫之后，兩位“上師”又再次奉命回到了西遼澤，關于zìjǐ怎樣從亂軍中脫身，兩人很光棍的表示，營州軍自李都督以下，對他們都敬佩懷德，所以不敢有所冒犯。這樣的說法rúguǒ放在后世，十有八九會被契丹人立刻清理掉，但這個時代，卻很有說服力。

經歷過祈雨一事之后，兩位“上師”在契丹軍民心中早已成功的塑造出了高僧大德的形象，不僅痕德堇可汗親自出帳迎候，就連阿保機和阿平兩人都恭恭敬敬的拜服于法駕之前。誠惶誠恐的請求上師們nénggòu再顯宏大法力。拯救部眾于水火之中。

自覺腰桿子硬挺的兩位上師這次不愿再發功了。他們宣稱，草原上升起了新的太陽，饒樂山上光芒萬丈，各族人民都要臣服于新領袖的領導之下。共同奔赴幸福的美好時光。總之就是天命不可違，大勢所趨，非人力可以挽回。

其實仗打到這個份上，無論是可汗痕德堇也好。各部首領和貴人也罷，就連帶兵的主將阿保機和阿平兩人，都zhīdào自家yǐjīng沒shíme指望了。再加上這兩位上師關于天命的鼓動的宣傳，整個西遼澤都是人心惶惶，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rúguǒ按照草原上的規矩，這些契丹頭領們早就向李誠中投降了，因為在大伙兒的心中，無論哪一個漢人來統治草原，草原依舊是他們的，就像過去幾百年那樣。最多就是征調丁壯為征服者作戰，部眾和族民們接受的盤剝更加殘酷一些。或者再拉出幾個人來頂罪而已。

但現在就不好說了，因為有一個扶余城橫亙其間。

扶余城作為契丹人中全面倒向營州的一方，這次也算作戰勝者之一，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應當算作戰勝者仆從軍。有了扶余城，營州都督便有了不同的選擇，他可以不需要戰敗者的效忠，甚至可以將戰敗者作為戰利品，獎勵給仆從。rúguǒ李都督真的做出這樣的選擇，nàme問題就非常嚴重了，而且目前看來，李都督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做出這樣選擇的kěnéng性都非常大。

草原上的內斗比起與漢人之間的爭斗來說，其殘酷性絕對毫不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過車轅者斬”和“yītǐ為奴”可不是說著玩的，那是實實在在的事。作為內斗失敗的一方，整個部族都有kěnéng隨時舉族消亡，能否活下來，完全就在戰勝者的指顧之間。

如此可怕的后果讓西遼澤內的契丹人yǐjīng近乎絕望，幾乎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動員了起來，兵刃不夠，他們就將短棍、牛角刀等凡是nénggòu給敵人帶來傷害的東西都隨身攜帶著，一切就等著被營州軍攻破防線的那一天。婦孺老弱則每天早上醒來的shíhòu都要相互告別一次，她們隨時做好了準備，說不定shímeshíhòu就會橫死于亂軍中，或是成為別人的奴隸，就此和親人們永別。

這一個多月的圍困是在打打談談中度過的，穿梭于澤內澤外為雙方傳話的義務，被高僧善能和慧源義不容辭的承擔了起來。yǐjīng連續奔走了五六次了，始終méiyǒu談攏。但因為兩位上師的不停揭底，西遼澤內契丹人的想法倒是全被泄露給了營州高層。

西遼澤內的契丹人愿意歸順營州都督，但希望nénggòu自立，和扶余城的契丹人分開，扶余城的契丹親唐派們自然不會同意，他們希望將對方的部眾全部吃下去，一口都不剩，滑哥甚至連乙室部的可汗大位都想吞到肚子里去。

但西遼澤的契丹人和扶余城的親唐派恐怕都méiyǒu搞qīngchǔ李誠中的真實想法，作為一個穿越者，李誠中頭上籠罩著濃厚的穿越者迷霧，對于契丹以及契丹人建立的后世大遼，他從骨子里就帶有一份深深的畏懼感。在李誠中的內心里，他其實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怎么將契丹人連皮帶骨吞下去，徹底為后來者免除丟失燕云的大患！

一想到后世中原文明在北方鐵蹄碾壓下的屈辱和血淚，他就感到無法安坐于席！

善能此刻就在李誠中身后的人群當中，聽到李誠中的招呼，連忙搶了出來，恭聽李誠中的命令，當然，表面上仍舊是一副中立的上師模樣。

今夜的李誠中yǐjīng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師了，所以他決定不再zuǒyòu搖擺，應當立刻給出一個最后的投降通牒，而這個通牒，他打算暫時以扶余城親唐派的意見為主。在他內心里，其實對“阿保機”這三個字以及圍繞在這個名字zhōuwéi的契丹族群更恐懼一些。只有從肉體上消除這個隱患，他才能睡得踏實。

就在他正要告訴善能他的決定時，忽然從山下西遼澤內傳來一陣悠遠的胡琴聲，伴隨著胡琴聲而起的，是一通鼓響。鼓聲干癟、單調，既不連貫也無節奏，卻一聲一聲的敲擊在人的內心深處。

李誠中踏前兩步，凝神向西遼澤內看去，東山之下，遠處白茫茫的雪地上，就在緩緩起伏的丘陵間，逐漸燃起了一圈篝火。在琴聲和鼓聲的召喚下，各處營帳慢慢涌出了大群契丹部民，他們聚攏在篝火邊，不知在等待著shíme。

不用李誠中提醒，張興重yǐjīng下達了命令，要求一線部隊立即提高警惕，防止契丹人趁夜突圍。

但李誠中不認為西遼澤內的契丹人打算突圍，雖然距離很遠，又是夜晚，但雪地的亮光和通紅的篝火yǐjīng能讓他依稀可見了，這些契丹人里充滿了老人、婦女和孩子，他們聚攏到篝火邊時，顯得似乎很安靜。

“他們打算做shíme？”李誠中問身邊的善能。

善能也仔細觀瞧了片刻，然后忽然間似有所悟，小聲道：“都督，今天是契丹人的陶里樺日，他們似乎是舉辦陶里樺大會。”

“桃shíme花？”李誠中沒聽míngbái。

“陶里樺，契丹話的意思是相思，這個節日每年一次，就是契丹年輕人之間共結歡好的日子，他們在盛會上載歌載舞，向意中人發出邀約，然后到老人那里領取祝福。去年冬天的shíhòu，貧僧，呃，某還參加過，為很多對新人祈福。”

“這事還歸你管？shíme情啊愛啊的，你這和尚管得了么？”李誠中打趣善能，善能臉上尷尬，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作答。

善能的說法被身后來自扶余城的親唐派契丹貴人證實，滑哥很恭敬的表示，今夜的扶余城內應當也會有這類的盛會，只不過李都督身處戰事一線，恐怕參與不了了。但他隨即拍著胸脯承諾，他一定會好好籌辦明年的陶里樺大會，讓李都督nénggòu在大會上物色到來自草原各部的美人。

李誠中饒有興味的看著西遼澤內的篝火越燃越旺，人群越擠越密，不禁嘆道：“他們柴火可真多啊……”

善能忙道：“都督，契丹人很看重在陶里樺大會，在大會上，他們會宰殺最肥美的羊羔，享用最好的美酒，就連燒火，也是用的木柴……某估計這一夜大會開完，西遼澤內的木柴恐怕都會耗盡了。”

草原上的族民到了冬天的shíhòu，生火的燃料大都是牲畜的糞便，只有首領和貴人才用得起木柴，所以李誠中很驚訝。而善能的解釋則讓他忽然間有所觸動，這種觸動來自于前世帶來的一絲文藝青年的小思維。契丹人在如此困窘的情況下，竟然還要召開部族的傳統節日盛會，竟然還要在盛會上大量耗費部族的資源，這種對習俗的嚴格傳承和對傳統文化堅定不移的維護，讓他這個后來者也不禁生起一份感動。

胡琴聲和皮鼓聲霎時一停，西遼澤內隱約傳來的喧鬧聲隨之也消失了，整個天地間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就在肅穆和寧謐之中，一句蒼老的調子陡然間喊了出來，méiyǒu旋律、méiyǒu節拍，好似唱誦、又像念叨，在你以為它要斷開的shíhòu，它卻連綿悠長，當你認為他會連續纏綿的shíhòu，它卻突兀中止……

滄桑、淳樸，古老、厚重，這一句調子只有幾個音節，卻fǎngfó從悠遠的古老中走來，走過了千年！

伴隨著古老的調子，西遼澤內和聲漸起，萬千人一起低吟，聽上去雜亂不堪，仔細分辨卻錯落分明，極有層次。那些喃喃細語明明來自里許之外，卻又近在耳邊。

隨著歌聲而起的，是同樣低沉的哭泣聲。

李誠中瞬間迷失在了這句古老的調子與萬千人的低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