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繁華閱盡

靈舟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繁華閱盡

雪飄在華麗的帝宮中，琉璃金瓦被裹上一層寒霜，飛檐吊角上懸著一根根晶瑩的冰柱。

納蘭宮，滿是白綾，所有人都沉浸在哀傷之中。

風飛云走進宮殿中，看著納蘭雪箋就躺在神玉冰床上面，雖然面容依舊還很年輕，肌膚細膩白嫩，可是頭發已經白盡，紅顏白發。

她毫無聲息的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風飛云站在神玉冰床的旁邊，手指輕輕的觸摸著她的臉腮，入手的盡是冰冷，比外面飄的雪還冷。

“母后在去世之時，一直拉著我的手說，她最忘不掉的歲月是曾經和父皇嬉鬧的日子，那個時候什么都不用想，什么話都敢說，就算是敲打父皇的頭，那也是敢的，只是后來，她就漸漸不敢了。”風嬡兒跪在冰床下方，輕輕的拭淚，紅唇輕輕的抿著。

她是風飛云和納蘭雪箋唯一的女子，人見人怕的“十六公主”，可是此刻她卻傷心欲絕，絲毫都刁蠻不起來。

（妃子的子女叫親母妃子，都是“母后”，至于“額娘”這個稱呼，只屬于清朝，）

風飛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長長的一嘆。

風飛云的身體一動，從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來到了天國混元大世界的地獄，周圍都是黑暗和陰冷，前面出現了一條大河，河上有一座冰冷的長橋。

“喝吧，喝了之后就忘去這一世的所有煩惱和憂愁，去下一世輪回新生。”

孟婆站在橋頭，本來都已經舀起孟婆湯，但是看到風飛云走來，便又將勺子給放下，盯著站在奈何橋邊的納蘭雪箋，道：“他來送你了。”

納蘭雪箋的身體虛幻，如由霧氣堆積而成，盯著徐徐走來的風飛云，道：“明知道什么都挽回不了，又何必還要來送我最后一程，我喝下孟婆湯之后，便忘去了所有事，但是你這么做不是讓你自己更加痛苦。”

納蘭雪箋知道風飛云這并不是第一次來到奈何橋邊送走故人，每送走一位故人，他的心變都會孤獨一分。

風飛云慘然的笑了笑，手輕輕的撫摸到她的臉頰上，道：“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愿意在地獄之中永世的做鬼，還是愿意轉世輪回與我做一個陌路人。”

以風飛云現在的力量，利用混元大世界的力量足以讓她的靈魂不滅，永遠的待在地獄之中做鬼，但是這真的是在幫她嗎，這跟囚禁在十八層地獄之中的鬼魂有什么區別。

納蘭雪箋緊緊的盯著他，眼中凄楚，道：“你能陪我過完三萬年，這一生我已經很幸福，不想再貪戀了，我愿輪回新生。”頓了頓又道：“二十七萬年后，你最終還是會離去，既然離別難免，來生……你也不必來找我了。”

納蘭雪箋毅然的走向奈何橋，舀起孟婆湯，飲下了一口，然后便跑著離去，害怕自己會回頭。

當她踏上奈何橋，便已經忘了所有事，停下了奔跑的腳步，緩緩的向著酆都鬼城中走去，再也沒有回過頭。

風飛云站在奈何橋頭，盯著她的背影，無聲的淚流。

孟婆長嘆了一聲：“她待在地獄中做鬼，你不能永世的陪她，但是卻會永世的記住她，她知道，地獄的冰冷，對她來說是一種如同監禁一般的折磨，但是最痛苦的那個人不是她，而是你。”

“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她一直都是軟弱的，這次她終于鼓起勇氣做了她最傻的決定。”風飛云的心頭說不出的苦澀，“其實，我還有一句話沒有告訴她，納蘭，你現在也可以敲打我的頭。”

納蘭雪箋的魂魄已經消失在地獄的霧靄之中。

太祖說，那孟婆湯是用苦海泉眼中的水熬成，人喝了孟婆湯才能轉世重生，喝下孟婆湯，生命才能生生不滅，人世間其實就是一座大苦海，來的人苦，去的人也苦。

又是五萬年過去。

又有很多故人離去，西門吹簫、西門珊瑚、中原一點瓜……等等，都在年邁之中老死，然后被裝進棺槨，風飛云都會去給他們送行，在他們的墳前上一柱香。

這一年，姚吉和上官冥纖也離世，她們死的時候是一個黃葉漫天的秋天，帝宮里面落葉堆積，寒風蕭瑟。

上官冥纖在死的時候告訴風飛云，她有一半的靈魂是女帝龍姜玲，這是她一生都在守的秘密，從來都不敢說出來，怕自己會被風飛云殺死。

風飛云只是摟著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上官冥纖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喜色，嘴唇輕輕的一勾，亦如曾經一般的美麗，只是已經徹底的沒有了聲息。

第二個五萬年過去。

風飛云坐在帝宮最高的位置上，看著朝堂之上的臣子換了一代又一代，最后相熟的便只剩下一只蒼老的烏龜。

“左相今日為何沒有上朝。”風飛云道。

茅烏龜蒼老得不成樣子，道：“回稟大帝，天算……左相，今晨已經離開人世，老死在家中。”

整個朝堂之上都一片死寂，風飛云也沉默了許久，眼睛一閉，感慨良多，道：“退朝吧，老茅，隨我一起去看看這位老朋友吧。”

這一年，風飛云認識的人一個個的離去，就連圣靈都已經死去，不能永恒，最后還活著的人，寥寥無幾。

風飛云坐在帝宮之中，一股浩蕩的力量盤旋在皇城的上空，整個天空，烏云遮日，電閃雷鳴。

女魔從那雷電之中走出來，落到帝宮大殿中，背負著雙手，長發飄飄，邪氣凜凜，道：“風飛云，你居然也開始嘆息了，你真的已經老了嗎。”

風飛云淡淡的一笑道：“你已經七次敗在我的手中，你還想與我一戰。”

女魔的身上死氣騰騰，但是死氣之中卻誕生出一絲淡淡的仙力，“這次可不一定了。”

“你達到了次仙境。”風飛云的心頭大喜。

風飛云心頭的那一種孤獨突然減少了幾分。

女魔將渾身的力量都收了起來，道：“跟你斗了一輩子，這次就放過你了，走吧，我們一起去云之仙界，故人幾乎都已經死盡，下界已經無可留戀。”

風飛云搖了搖頭，道：“我答應過她們要陪她們走完這一世，送她們都離開，我才能離開。”

“心不痛嗎。”女魔道。

“痛。”

“不寂寞嗎。”女魔道。

“寂寞得好像這世界只剩我一個人了。”風飛云道。

女魔道：“那我再陪你一萬年吧，一萬年之后，無論你走不走，我都會去云之仙界。”

最終，女魔又陪風飛云在下界待了十萬年，直到她的力量實在強大到不被下界所容，然后才打開仙界之門，去了云之仙界。

第二十三萬年后的冬天，雪下得更冷。

風飛云獨自一人走在華麗的帝宮之中，任憑寒風捶打在臉上，望著后宮之中的一座座宮殿。

十五萬年前，姚吉住過的宮宛中，一個年輕而美麗的妃子走了出來，肌膚很白嫩，像是只有十七、八歲的年輕，眼眸中蘊含著靈氣，躬身對著風飛云一拜，道：“臣妾，拜見大帝。”

風飛云看著這個陌生的女子，道：“你是。”

“臣妾是八年前被選進宮中侍候大帝，這還是第一次真正的見到大帝的真容。”那妃子的眼睛眨巴，對風飛云充滿了敬意。

風飛云盯著眼前熟悉的宮殿，道：“這里換了好幾代主人了吧。”

那妃子道：“自姚吉帝正妃死后，這里已經換了二十三代主人。”

“哦。”

風飛云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后便踩著積雪，向著后宮的深處走去，說不出的落寞。

風飛云來到南宮紅顏曾經住過的宮宛，停下了腳步，這一座宮宛在南宮紅顏死后，就被風飛云下令封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進住這里。

八萬年來，這是風飛云又一次推開這一扇宮門。

上一次，是南宮紅顏香消玉殞的時候。

宮門里面，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積雪中滿是干枯的雜草，還有一棵棵從廢棄草叢中生長出來的枯木。

風飛云的目光盯在池邊的一座石桌上，曾經他和南宮紅顏、夜瀟湘曾在那里飲酒賞月，曾經在那里聽著她們彈琴吹簫，曾經的那些歲月似乎都再次出現在風飛云的眼前。

但是，寒風的聲音響起，風飛云眼前的一切幻想都破滅，眼前只有枯敗和死寂，就連風飛云和南宮紅顏的兩個兒子都在千年前離世了，現在活著的只剩一些孫子輩、曾孫輩。

風飛云理了理身上的衣襟，從南宮紅顏曾經住過的宮殿之中走出，又去了軒轅一一、墨瑤瑤、龍蘿浮……她們曾經住過的宮殿，但是卻都人去樓空。

現在，后宮之中，妃嬪依舊年輕美麗，鶯鶯燕燕，但是風飛云卻一個都不認識，甚至偶爾遇到一個感覺不錯的年輕妃子，但是和她交流起來，風飛云總感覺到她內心深處對自己的敬畏和恐懼，不是將他當成風飛云，而是將他當成神話傳說一般的偉岸人物，真理大帝。

“大帝，你又想她們了。”茅烏龜爬進荒蕪的宮闕之中，盯著站在雪中的風飛云，見他已經在那里站了三個時辰，所以開口問道。

風飛云深深的吸了一口寒氣，苦笑道：“已經過了二十三萬年了吧，老茅，你居然還沒有死。”

茅烏龜笑道：“我怕是也活不了幾天了，認識的人已經死得一個都不剩，就連老實都已經離我而去，其實我也不是很想活了。”

“對啊，當繁華閱盡之后，才會發現活著有時也是一種痛苦，我是時候將大帝的位置交給別人了，再出去走走，然后我或許也要離開了。”

“嘭。”

風飛云走出軒轅一一曾經住過的宮殿，將宮門再次給關上，然后鎖了起來，鎖住了那一段遙遠的回憶，還有那些遙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