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苦肉之計

戰國之鷹 第823章 苦肉之計

宮尾城危急，毛利元就是早就預料得到的。

早在陶隆房出發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九月二十四日，毛利元就就留下了宍戶隆家駐防吉田郡山城，以防備尼子家，然后自己和三個兒子——毛利隆元、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集合了安蕓國的軍隊，向草津方向馳援而來。跟歷史上毛利元就只有四、五千人的人馬不同，這一次由于整合了備后國、備中國甚至是備前國的一些豪族的勢力，所以此時毛利元就集合的兵力已經達到一萬多人。

但即便是如此，雖然陶家大軍對宮尾城的攻擊愈發激烈，但毛利元就卻停在了草津城，按兵不動起來，他只是在二十六日下了道命令：熊谷信直率數十艘船只，運載兩百余人前往宮尾城支援。

此時宮尾城的守軍又餓又渴，翹首以盼己方的援軍，當他們看到熊谷的船隊，立刻高聲歡呼起來。而熊谷信直也利用宮尾城面向海灣一側早就準備好的小路迅速地將援軍送入了宮尾城后，又在宮尾城周圍繞了下，最后才轉舵溜之大吉了。得到援軍以及物資相助的守軍，士氣頓時大增，當即便又拿起了武器，繼續和陶家的攻城大軍奮戰不休起來。

“巴嘎！”得知宮尾城得到了援軍的陶隆房頓時大怒，隨即下令水軍將宮尾城附近海域封鎖起來，防備毛利家大軍再來支援。

毛利元就得知宮尾城附近海域已經被陶家水軍封鎖了起來后，也當即想到宮尾城的窘迫，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但他卻是不能在現在草率出擊。從大寧寺之變以來，他就不停地苦心布局，奪取安蕓國西南的要點，對嚴島圍而不打，在陶隆房面前裝孫子，對安蕓國、備后國、備中國甚至是備前國的國人的不斷拉攏，秘密訓練水軍等等等等。這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陶家大軍在嚴島一決勝負。

而現在，已經到了決戰的最后一步了，那就是等待一支來自海上的生力援軍，即“村上水軍”。為了拖延等待援軍的時間，并且繼續布局，作為誘餌的宮尾城不但不能兵力顯得過多，導致失去誘餌的作用，而且還要在兵力看上去不多的情況下做出巨大的犧牲，堅守住城砦！

實際上，在歷史中由于毛利元就兵力只有四、五千。所以他才選擇了這一個策略。而現在毛利元就在陸地上已經有上萬人的大軍了。完全可以正面與陶隆房的大軍正面對戰的了，但是現在為何他還是選擇了這個策略呢？原因主要有兩個：

一是雖然此時毛利元就在陸地上已經有了上萬人的兵力，但是當中實際上也就只有兩、三千可以稱得上是精兵，其余的人不過是來打醬油罷了。而陶隆房此時卻有著兩萬人的大軍。而且當中不少是跟隨陶隆房征戰多年的精銳，要是兩軍真要面對面地對戰起來，吃虧的還是毛利元就這一方。所以毛利元就斷然是不會選擇與陶隆房這么快就正面對決的。

二是由于水軍的問題。陶家水軍的戰船起碼有五、六百艘，而毛利元就這邊呢？其屬下只有“川之內警固眾”（這支水軍原是安蕓國武田家的部下，現由毛利家臣兒玉就方、飯田義武掌握）五、六十艘船，還加上“沼田警固眾”（原屬沼田小早川家，先是毛利元就三子小早川隆景的財產，實際上卻是由乃美宗勝統帥）七十艘船，加一起也就一百三十來艘戰船。這根本就無法和陶隆房水軍相比。這樣的情況下，毛利家的水軍打打騷擾戰，運送一下陸軍還能勝任，要想和數百艘戰船的陶家水軍直接決戰，無異于癡人說夢。另外。毛利元就也深刻認識到，陶隆房之所以能夠欣欣然來嚴島決戰，完全是依靠他的強大水軍，自恃能進退自如。所以，要想殲滅陶家大軍，嚴島陸地上的會戰其次，將陶軍水軍殲滅驅逐，斷了陶隆房的退路，才是此戰勝負的關鍵。但憑借毛利家現在手中的水軍力量，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任務，唯今之計只有請求像村上水軍這樣的強大中立力量，幫助自己了。

而為了將村上三島水軍請來相助，毛利元就也是出了不少血的。

村上水軍其實是瀨戶內海的一幫海賊。而且他們跟“信濃總大將”村上義清，居然是同族關系！號稱清和天皇后裔的棟梁“清和源氏”，其家族的源流是這樣的，第一代叫源經基，二代叫源滿仲，三代叫源滿信，到了源滿信這兒分岔：滿信的長子源賴義，他的兒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八幡太郎”源義家、“賀茂次郎”源義綱和“新羅三郎”源義光，他們這家子就是河內源氏，源賴朝和足利尊氏都是這脈，那是武家最大的貴種；而滿信的次子叫源賴清，賴清的兒子叫源仲宗，原本是白河法皇的侍從，因為詛咒了法皇，和幾個兒子被流放到倭國各地，其中有個叫顯清的，被流放到了信濃更級郡村上鄉，便是“信濃村上”的直系祖先了。至于源仲宗本人，被流放到了西國的周防，后來在伊予今治對面的能島筑城，吸收了大批海賊前來投奔，便是“瀨戶內村上”（也叫伊予村上）的源頭，從此這個武家的貴種，就做起了海賊。

村上家這樣的海賊頭是天皇的后裔，而其屬下的眾多海賊，原先居然也是天皇政府的官軍。古平安朝，倭國為了向四周朝貢的小國展現威儀，從瀨戶內海、大阪灣、紀伊水道等處征調來許多土豪，安排他們到京都里站崗，叫“衛府舍人”，但后來朝廷敗落了，無力支付這些“衛府舍人”的餉銀食祿，就來個大裁員，橫遭下崗的“衛府舍人”悲憤異常，便在回老家后，仗著對海運地理的熟悉，干起了搶劫“京船”（倭國各地往京都運送米帛的船只）勾當，淪為了海賊。時間久了，海賊們和大寺社（比如紀伊的熊野水軍，就歸熊野三山神社別當統領）、大武士領主（比如這個伊予村上）混合一起，演變為各霸一方水域的“海賊眾”。

到了后來，海賊們勢力大了，也要洗白自己了。他們不再過打劫殺人的小勾當了，畢竟真要把來往船只搶光燒光，貿易凋零了，他們就要喝西北風了。加上進入室町時代后，大名的權力也逐漸延伸到海岸了，許多海賊眾開始退避到海島上，修筑船塢城堡，以求自保。這時海賊的苦錢方式也悄然改變，他們給自己取了個叫“警固眾”名字，就像土匪都會稱自己為“靖安軍”、“保民軍”一樣。然后和貿易船隊或地方大名達成協議。你不要躲我剿我。我就來幫你。

怎么幫？有以下幾種方式：比如“官物輸送警固”和“官人輸送警固”，就是幫你在海上保鏢護航，護人或護物客官請便；還有“難路支援”，你的船隊遇到水情復雜崎嶇難行的地兒。咱們海賊幫你導航；還有“曳船”，你的船擱淺，咱們幫你拖曳，你的船沉沒，咱們幫你打撈，價錢公道童叟無欺。

海賊眾之所以這么做，是有深層原因的，那就是要求大名承認他們的“海域自主權”，只要有了這項權力。他們就有權向過往船隊收取保護費，名目五花八門，如“警固料”、“帆別錢”、“馱別錢”、“上乘料”等等。這樣，海賊眾就由單純的海匪路霸，蛻變成了從海上貿易中抽取錢財的“中間層勢力”。

實際上。對于各地豪強大名來說，這幫海賊眾將會妨礙自個利益權力最大化的中間層，應該徹底剿滅才對（你想想，你領國的商人出趟海，把錢都交給海賊了，能剩多少留給你啊），但倭國豪強大名們往往實力有限，陸上壓不服國人，海上也剿不滅海賊，只得忍痛與海賊媾和。甚至不少大名還專門劃出一部分田莊，作為海賊們的食邑，來換取他們的“警固”。實這樣也不錯，大名的海上貿易有人保護了，遇到戰事時，也可以依仗傘下海賊的水上力量。

而為了請求這村上三島水軍的支持，這一次毛利元就不但付出了不少的錢糧食兵器，還向他們許諾了對大半個瀨戶內海的海上支配權，并且還向他們提醒道，要是日后嚴島再次被陶隆房占據，你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為何毛利元就會這樣說呢？原因是這樣的，當初大內義隆活著的時候，雖然占據了嚴島，但依然派出使者，與村上三島交涉，以繼續讓村上三島收取過往船只“警固料”、“上乘料”為條件，換取了與村上三島水軍的不戰的協議，保證了嚴島乃至整個瀨戶內海的航線安全。但一切到了陶隆房上臺后，就不一樣了，他在大寧寺之變半年后，專門發布了個《陶隆房嚴島掟》（掟，即法規的意思），里面共有七條，其中前四條是：

一是，島內以外的住民，嚴禁在嚴島開設店鋪，修筑房屋；二是，嚴禁不明身份的船只靠岸，停泊；三是，嚴禁不明身份的船只向航船征收“警固料”；四是，島內嚴禁賭博。

其中第一條是為了保護嚴島土豪產業，贏取當地人心，第四條是為當地治安考慮，都情有可原，關鍵第二三條可是捅了馬蜂窩，讓村上水軍上下看到了很惱火：“什么不明身份的船只？不就是指咱們水軍嘛！不給我們征收警固料，讓我們吃西北風去啊！”

其實陶隆房的目的很簡單，他禁止三島村上收取警固料，是為了省略村上掉水軍的中間榨取利潤環節，并吸引更多的香客前來嚴島上香，獨占瀨戶內海和嚴島神社的利益。但是陶隆房這一個政策自然是引起了三島村上水軍的不滿的了。所以，毛利元就一說此戰毛利家若是失敗，一旦陶隆房掌控嚴島與瀨戶內海，那么村上水軍也會跟著倒霉，于是三島水軍就答應了毛利元就的相助請求了。

只是，三島水軍雖然的確是答應毛利元就的請求了，但是人家畢竟是貴族血脈啊，所以姍姍來遲也是情有可原的。而毛利元就這一邊可是急得不行了。因為即便是有了援軍的增援，宮尾城也未必撐得下去啊，在絕對優勢的陶家大軍持續數天的猛攻下，城中工事皆毀，水源斷絕了。要是宮尾城這個嚴島最后的釘子一旦被拔掉的話，陶隆房完全可以依托嚴島和毛利元就打正面戰，甚至能分兵在安蕓國西部南部各處登陸，那時毛利元就就是有上萬人陸軍也抵擋不住啊。

宮尾城決不能丟！但即便村上水軍遲點也到達，也要做好奇襲的方方面面準備才能出軍啊！毛利元就將出擊時間定在了九月晦日（即九月最后一天，三十日）傍晚，那么這段奇襲之前的時間如何讓宮尾城多堅守下去呢？

所幸的是，毛利元就此前已經有所安排。二十八日夜，塔之岡的陶隆房收到一封密信，寫信者是櫻尾城守將桂元澄，信的內容是：“毛利家失敗已是不可避免了，我桂元澄愿在十月朔日（十月一日）獻出櫻尾城，和禪門大人里應外合，將毛利家大軍徹底消滅在草津一帶。”陶隆房賢看完信后大喜，櫻尾城與宮尾城直線相隔，一旦桂元澄倒戈，那么毛利元就的大軍隊只有被包餃子的下場了。

而且，在陶隆房的眼中，桂元澄臨陣倒戈是很有理由的，他的親父桂廣澄、伯父坂廣秀都是死在毛利元就手里，加上桂家也是希望在陶家大軍前保存家名的，桂元澄渴望臨時為陶家立功也是很正常的啊！

而桂元澄也的確是立功了，但卻是為毛利元就立功的。桂元澄他就是黃蓋，而陶隆房就是曹操，陶隆房沉醉在迷夢中，渾然不覺這不過是桂元澄的黃蓋苦肉計罷了。

結果，在二十九日，陶隆房竟然下令，全軍在三十日休整歇息一天，十月一日再全力攻城。聽到命令的弘中隆包大驚，急忙前去質詢，陶隆房很含糊：“晦日是三尸蟲上身的日子，作戰不吉。”弘中隆包苦求陶隆房一鼓作氣拿下宮尾城，又被自信滿滿的陶隆房一口回絕。沒有人說得清楚，為何當初被人稱贊為“西國無雙侍大將”的陶隆房為何會如此的。

但就是因為這樣，陶家大軍因此喪失了生死攸關的一天，因為在三十日上午，毛利元就終于等來三島村上水軍，到了當日傍晚，毛利元就全軍楊帆出航，劈波斬浪，朝嚴島方向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