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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22.神秘樂園(十一)
——愿母神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別人的債。
一片“誠心所愿”的共鳴中,主禱文結束,圍坐在餐桌邊的精靈和人類舉起刀叉。
為了招待客人,朔爾家準備了極為豐盛的午餐,吉爾曼尼亞灌腸、牛排、燉小牛肉什錦湯、水果餡餅,珍藏多年的紅酒也被拿了出來。
朔爾家的用餐氛圍相當輕松,精靈特有的對權威、秩序的偏執崇拜,以及基于嚴格社會等級和義務的家長式作風在這個家里是找不到的。
平靜、安寧、溫馨——近乎于理想化的空氣彌漫在這個中產之家里。
所以他們才反對打仗。
海德里希專注的分割著牛排,腦袋里冒出一句沒好氣的評價。
不是全部,但確實有些精靈——大多是富裕和中產階級——已經變得沉溺于安逸享樂了,甚至開始變得軟弱了。
他們有漂亮的花園,有私家轎車,有帶車庫的住宅,有精致的美食,有全世界其它種族享受不到的優渥生活。品嘗到和平帶來的安逸舒適后,他們漸漸對戰爭失去了胃口。指望著能用和平達成的目標,盡量不用戰爭解決,在實現民族獨立的同時,把舒適安逸的生活繼續延長下去。
一群傻瓜!
血水從牛排切口里滲出來,機要秘書面無表情。
要是能用和平的手段解決問題。那還要軍隊干什么?沒有強大的軍事力量,富裕的亞爾夫海姆不過是養肥的家畜,等著別人過節前挨上一刀的牲口——就像舊吉爾曼尼亞王國。這群傻瓜怎么就不知道吸取教訓?!他們的歷史老師死得太早,讓保健老師代課的?
“……老實說,我很怕亞爾夫海姆的未來。”
一家之主羅伯特·朔爾悠悠開口,一直心不在焉的的海德里希和其他人一起看過來。
“少校先生,請把您的筆記本收起來,這不是正式的報告,只是一個老家伙自己的想法。在執政官的帶領下,我們一定能戰勝任何敵人。哦。別擺出這么可怕的表情。人類的小姐,您和那位大人見過面之后,您就會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問題是,我們奪取了生存空間之后呢?是的,我們會向那里移民,在那里生存——因此引發新的戰爭,無休無止的恐怖主義戰爭。”
羅伯特長出了一口氣,有意無意地看著海德里希,后者也直勾勾地盯著他。
作為執政官的機要秘書。無需他人提醒,海德里希非常清楚恐怖主義活動是怎么回事。
足夠瘋狂的狂熱分子,威力夠大的武器,加上一點必要的資金、訓練和情報支援,無數人體炸彈和都市游擊隊便會源源不斷的生產出來,滲過戰線,在后方大搞破壞——這不是預言,而是已經顯出雛形的東西。公國的魔法師秘密組織“黑色百人團”成功驗證了人體炸彈的可行性后,已經不滿足于戰場上的“小打小鬧”,著手研究更隱蔽、更有威力的人體炸彈,將之投放到人類城市之中,制造大把“轟動性新聞”。只不過成功與阿爾比昂達成停戰后,這種需求的迫切性下降,滲透戰線的難度又過大,才不得不作罷。
自殺性恐怖襲擊尚未真正出現,但苗頭已經出現了。無論這種戰術何時出現,造成的戰績如何,對精靈們需要的“新秩序”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既然公國可以肆無忌憚的使用人體炸彈,人類陣營可以毫不在乎地驅使士兵發動肉彈沖鋒,那么在常規作戰處于絕對劣勢的情勢下,人類和獸人相互作戰時的勇猛、瘋狂就有可能轉而用來對付精靈。
那將成為一個巨大的糞坑,一個精靈們想起來就不寒而栗的噩夢。
“我們需要‘緩和(detente),而不是毫無節制的濫用武力,只要還有溝通的可能,我們就應該盡量避免戰爭。”
“前提是,對方有和你進行溝通的意愿,以及解決問題的誠意。”
進入朔爾家以來,海德里希第一次開了口,只聽他用一種悠然的聲線說著:
“抱歉,朔爾先生。身為軍人,我沒辦法想您這么樂觀,我很難想象,在當前環境下,人類愿意和我們以對等的身份進行接觸和談判,而不是主動發起進攻,把他們眼中的異端消滅。關于這一點,您可以問問這位從外面來的人類小姐。”
所有視線刷的一下聚焦在密涅瓦身上,一直低頭尷尬不語的少女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充分展現強大的武力,擺出強硬、高調的姿態,外交官僚巧妙的施展唇槍舌劍,提出敵國一連串無法拒絕的要求,最終迫使敵國屈膝臣服——這是密涅瓦過去所理解的外交形態,在她看來,沒有比這更可靠,更讓人感到賞心悅目的外交形態了。
就算對財團,她也認為只要保有基本的威懾力,然后加以懷柔籠絡,假以時日也能馴服這頭巨獸。
然而,這些想法在這里——精靈支配下的秘密樂園里,是行不通的。
說到國力,其代表和蘊含的東西有很多,包括領土、人民、軍隊,但最直觀,最能顯示國家健康程度的,還是財力。
一個國家的運作離不開金錢的支持,教育要錢、軍隊要錢、公共建設要錢、維持社會秩序要錢,開發新技術要錢——財政這根支柱越是強大,轉換成各方面的力量后所形成的綜合國力也越是強大。查理曼之所以能睥睨諸國,除了國土遼闊,人口眾多。軍隊強大之外,很重要的一個要素就是有一套能支撐這一切運作的財政體系。
可這一切,在亞爾夫海姆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建立起宏偉的建筑群,為每個國民提供義務教育、住宅和神奇馬車,為整個族群帶來外界無法想象的富裕生活,讓每個國民變得睿智且眼界開闊——這種堪稱理想國形態的輝煌背后,是一套強大到超乎想象的財政體系。依托這個體系,精靈們可以輕而易舉的建立起一支強大的軍隊,無論兵員素質、裝備精良程度都大幅度超越人類陣營的軍隊。從他們的交談中,可以判斷這支軍隊的建設已經有很長時間。并且取得相當的成果。一旦發生戰爭就可以立即進行作戰任務。
和那樣的軍隊交戰會發生什么事情,最終結局會如何,密涅瓦不知道,也難以想象。但她可以預見。交換比將會是一個大到查理曼難以承受的數字。
站在有利地位的。是精靈們。
正因為充滿余裕。他們才能冷徹的看待自己面臨的種種問題,對手可能采取的行動,相互辯證、討論。規劃最確實的未來藍圖,加以執行。
和這樣的精靈為敵,查理曼……不,人類真的有勝算嗎?
既然難言勝算,那么是否應該接受他們呢?
想法一閃而過,隨即便被否定。
就像海德里希說的那樣,至少現在,人類陣營是做不到的。
包括她自己在內,從小聽到的、看到的,都是鼓吹人類至上的教育。神官和有知識的人告訴大家“我們是最優秀的,人類才是智慧種的主宰,一切異種族應當臣服在我們腳下。”他們是這么說的,大家對此深信不疑,然后全身心付投入“圣戰”去展現這一思想。
事到如今,讓全體人類接受一個精靈國家的存在,將他們視為和自己對等的存在進行談判?恐怕不少人會把這個提案當笑話,把提案者送進瘋人院養老,接下來調集軍隊,對精靈發動圣戰。
就算她是一位王女,也不可能悖逆整個人類陣營的意志。
面對周圍殷切和揶揄的視線,密涅瓦只能尷尬的一笑。
地鐵1號線車站,一節列車悄無聲息地劃入達勒姆站。
由于車站所處的區塊,加上時值下班時間,所以政府機關的公務員與其他雇員們,這時也差不多都開始陸續回家了。所幸羅蘭他們搭乘的是朝市中心方向行駛的列車,因此僥幸逃過下班高峰的擁擠人潮——就連7分鐘一趟的高速磁懸浮地鐵都難以舒緩高峰時段的擁擠。
作為全世界在鐵路技術、電磁技術上浸淫最深的國度,亞爾夫海姆很早就開始對安靜、環保、高速的磁懸浮列車投入了足夠的關注。在相關技術取得進展后,在亞爾夫海姆地鐵建設中率先試驗性的建設了磁懸浮地鐵,用以緩解亞爾夫海姆日趨擁堵的地面交通。
亞爾夫海姆地鐵隧道位于地下40公尺,除了緩和土地問題,也有用來充當防空洞和避難所的考量。磁懸浮高速列車理論最高時速高達600公里,出于安全考量,運營時速控制在時速500公里左右,堪稱速度之星。以評議會會場站為中心,八條線路聯通全城各處,只要花上8馬克便可隨意換乘各條線路,在半小時內走遍全城。
除了速度,設計者還秉持一貫“服務客戶”的精神,對車廂內進行了充分的人性化設計規劃。車廂內部呈扁平的圓筒型,滿足空氣動力學對外形要求的同時,也兼顧了內部空間的需要,不會讓乘客產生擁擠的感覺。隔著中間過道,左右兩側背靠窗戶各有兩排座位排列得非常整齊,座位上方有著開閉式的置物架,用以放置行李或其他物件。
以地鐵來說,這種配置未免太過豪華,但事實上,這本來就是帶有試驗性質的地鐵線路,為將來打造全世界的磁懸浮鐵路網積累經驗,采取一些高端配置根本沒什么可奇怪的。市民們對此也沒什么意見,有誰會不喜歡享受更好的服務呢?不過對“外面”的人來說,磁懸浮地鐵未免太驚世駭俗了點。
密涅瓦就結結實實吃了一驚,沒有輪子。沒有蒸汽動力機關,甚至連鐵軌也沒有的列車,“浮”起來用猶如炮彈般的高速在地下飛馳——這種事情讓她麻木的神經再度承受了一次嚴重的刺激。
可能是地下隧道沒有值得一看的風景的緣故,密涅瓦對速度和便利性缺乏真實的感覺,很快就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打量著自己搭乘的車廂。
車內燈火明亮,裝潢、衛生的水準和其他車廂沒有任何區別,服務生也端著模式化的營業用微笑。只是車廂里坐的全是穿著工作服的人類,車廂入口處頂上懸掛的“僅限人類”招牌格外扎眼,明明是在高速行駛的車廂里。那塊招牌卻晃也不晃。冷漠地睥睨著人類乘客。
“亞爾夫海姆特色的種族政策。”
告訴她這句話的海德里希苦笑著鉆進了精靈專用車廂,把她和羅蘭留在了人類專用車廂。
不同種族應當加以區別,依據種族等級進行差別對待——這樣的主張化為具體的實物加諸在自己身上,品嘗著個中滋味。怒氣一點點在少女心中聚集。
的確。她得到的服務和精靈沒有任何區別。但那個“僅限人類”的標志……就像一根刺,緊緊扎在她的身上,讓她很不舒服。
沒人喜歡被貼標簽。不管是黃色大衛星袖標、血統出身證明、還是膚色區分——這都不是單純的加以區分,而是赤裸裸的歧視。哪怕服務再好,設施再平等,那種被侮辱、被當成異類的感覺總是在密涅瓦心中揮之不去。
孤獨、屈辱不斷在心中翻騰,想起自己正身處敵人的大本營,痛感無依無靠的少女不自禁地伸出手。
挽住少年的臂膀,嬌軀貼上少年的胸膛。
或許這是個不錯的學習機會。
感到安心之后,胸口回響起略帶自嘲的低喃。
無聊的、小小的自尊心已經被一路參觀下來的所見所聞消磨殆盡,只剩下發自心底的迷茫、疑惑以及羨慕。
毋庸置疑,亞爾夫海姆的發展水平遙遙領先于外界諸國之上,國家政體、文化藝術、技術工藝,乃至國民的智力和精神風貌都達到了一個足以讓人嘆為觀止的境地。說他們代表了未來理想中國家應有的樣貌,恐怕也不為過。
但猶如樂園一般的亞爾夫海姆,同樣存在著對外界和精靈以外種族不友善的一面。
“這就是精靈……亞爾夫海姆對人類的……態度。”
思量再三,她沒把“歧視”說出來,但意思完全一樣。
沒有能跨越精靈對人類偏見的話語,心里嘟囔著“終究是不同種族”的想法,枯坐在窒息般的無力感之中。
“現在比以前好了不少,過去人類是不被允許進入市區的,一旦被抓到,就會被送去勞動改造。”
密涅瓦不知道什么是“勞動改造”,估計應該和服苦役差不多,羅蘭話里的某個單詞引起了她的注意。
“以前?”
“是啊,很長一段時間,我住在這座城市里,直到幾年前才離開。”
羅蘭平靜地承受混雜震驚和疑惑的視線,事到如今再遮遮掩掩已經毫無意義,從海德里希的態度、朔爾兄妹的話語里,密涅瓦恐怕早就察覺到了這一事實。既然如此,在到達下一站之前,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是最好的選擇。
即便這可能會讓密涅瓦不高興,但和接下來的會面比起來,這點不痛快根本算不了什么。
“詳細情況我不能說,不過待會兒見到‘那家伙,你就會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有一點——”
仿佛很不痛快、很不情愿,似乎會造成某種破壞一般,少年囁嚅了一會兒,壓低聲音說到:
“盡管尚有改善的地方,這里的種族政策已經比外面已經好很多了。”
說完,他便住口不語,緊靠在胸膛的溫熱也離開了。被背叛感激起的惱怒視線刺在肌膚片刻后,無形的墻插入兩人中間,沉默降臨了。
很快,你就會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默默叨念著這句話,羅蘭低下頭,雙眼死盯著膝蓋。
“玩得怎么樣?小姐?”
“怎么會……”
“怎么會是你?這個說法會被評定為不及格的哦,我可是期望你說出‘果然是你的。”
望著那張像是冷笑的笑容。密涅瓦感到自己正陷入執政官辦公室的柔潤地毯里。
夜空一樣的柔順黑發,雕塑般的俊雅面部曲線和五官,更甚于紅寶石的深邃明亮眸子——曾在列車上有一面之緣的神明使者坐在亞爾夫海姆執政官辦公室里,隔著拿來當床鋪都顯太大的紅木辦公桌看著她,雙手交叉在一起搭起涼棚,藏在陰影里的唇線微微上揚。
原來如此。
的確如此。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亞爾夫海姆最高執政官不是這位神明使者,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帶領著無法使用魔法,體力和人數遠遜于人類和獸人的精靈,不聲不響的在列強眼皮底下。花費數十年時間里建立起一個高度發達理想國。時至今日依然不為外界所知——除了和財團有密切聯系的神意代行者,又有哪里的誰能如此自如地操縱金錢和情報的流動,完成這項空前的偉業呢?
“原來如此,這里是神意代行者大人的理想世界形態實驗場。”
密涅瓦吐出尖刻的嘲弄,指向的卻是她自己。
封閉的環境內聚集各種種族。嘗試著不同的施政手段。積累經驗教訓,最終拿出一套可以被廣泛應用在外界國家上的支配體系——一如實驗室里所做的一切。
“相信殿下也能明白,在下的職責是‘管理。而非‘支配。一直以來,如何建立起一個各種族能共榮共存的世界體系,并使之長期有效的運營是母神賦予在下的課題。”
映出自己臉孔的赤色瞳孔射出洞悉人心的目光,直視那道沒有熱量的視線,密涅瓦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在下之前的前輩們也在為這個目標奔忙,但迄今為止沒有一人成功,您知道這是為什么嗎,殿下?”
“這……因為天命并未眷顧他們……”
難得的猶豫了一下,少女說出了最合乎標準的模范答案。
是的,那些為弘揚正義和信仰而奔走戰場上的神意代行者們竭盡了全力,甚至為此喪命,他們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只是奈何時運不濟,未能得到天命的眷顧,最終倒在通往理想的中途。
真是美麗感人,不過全是廢話和謊言。
“抱歉,殿下。事實真相是:他們的思想太死板了,就算有超越常識的力量,沒有好的思考方法也只是徒費工夫。”
紅瞳瞇了起來,揶揄的聲音繼續說到:
“他們連理想的世界應該如何運作都沒一個系統、完整的構想,只是抱著一個美好的、不切實際的理想,在腐朽支配階級的指導下濫用力量,或者基于自身意愿對舊體制修修補補——這種半吊子的改良主義沒有任何前途。”
這已經連嘲弄都算不上,連唾棄都懶得給,語調非常平穩。
——那么你的線路就很有前途嗎?
這句疑問梗在密涅瓦的喉間,嘴唇微微顫動幾下,沒能說出來。
就目前她在亞爾夫海姆的所見所聞來看,恐怕沒有任何人會質疑這套全新體制的可行性,誰都會認同這是一個很有前途的政治實體。對比當今世界各國政府運作效率及國民生活水平,亞爾夫海姆可以說是如同天國一般的國度,足以成為一切對現狀不滿者模仿的對象和攻擊本國政體的材料,發動各種各樣的反體制活動,最終演變成暴力革命——
不行。
密涅瓦暗暗搖頭,同時下定兩個決心。第一,不能讓心懷叵測者得知亞爾夫海姆的存在。第二,必須找到這個政體存在的問題,加以放大。
第一點可以擱置一下,等回到查理曼慢慢考慮。第二點雖然有點難度,也有一些現成的材料。
“我承認亞爾夫海姆在各方面都表現出色。”
先后退一步,小小的捧對方一下,緊接著,密涅瓦逼了上來。
“不過,‘僅限人類’的標志,在查理曼是不會出現的。我國國民也不會為了爭辯種族問題。發展到肢體沖突。”
“嚯——”
李林意味深長的出了口氣,他靠上椅背,手指有節奏的敲打椅子扶手。
退一步,進兩步。有趣的小游戲,但未免太嫩了,只要一點小手段就能把王女殿下殺得片甲不留。
“那么,我們談談另一個問題——王冠領發生的人道主義災難和種族滅絕行為。”
“那是我國領土內的內政。”
密涅瓦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在,王女殿下不清楚“人道主義災難”、“種族滅絕行為”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褒義詞,她隨即換上一副更加強硬的口吻。
“君王有權在其境內自由地施政。別國不得干涉。”
“是的,我和亞爾夫海姆都認可這一點。不過我們也認為,主權合法性不能成為種族滅絕行為的辯詞,也不能洗清這種暴行,更不能為大屠殺提供合法依據。”
這是紐倫堡審判后。地球國際法學界的新觀點。也是日后藍星頭號大流氓武力介入他國事務的慣用理由。對密涅瓦來說。純屬強詞奪理的奇談怪論。
她本該就此進行反擊,但剛想這么做,她就發現自己被困住了。只要強調內政不容干涉。那么,對方對人類相對還算溫和的處置方式明顯比查理曼處理王冠領暴動的手段更有理由被接受。但如果不進行任何反駁,那么從道義角度來說,查理曼明顯并不占據可以指責亞爾夫海姆的道德優勢。
狡猾的老狐貍!
密涅瓦在心里咒罵到。
李林悠閑的端起一杯紅茶,吹散氤氳,絲毫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
從一開始,他就沒把密涅瓦當成對等的談判對手。
太年輕,太沖動,也太缺乏經驗,王女殿下根本配不上“對手”這種榮譽稱號。只要稍微有一點經驗,并且臉皮足夠厚,她大可以全然不顧事實,輕描淡寫地帶過王冠領發生的事情,繼續揪住亞爾夫海姆的種族隔離政策不放——就像每年發表別國人權報告的米國政客。
輕抿了口茶汁,李林給進退兩難的密涅瓦又補上一槍。
“貴國確實不存在種族問題,因為有問題的種族不存在,或者快不存在了。”
“但我國國民不會如此激烈的討論種族問題!”
密涅瓦大聲反駁到。
這是她僅剩的反擊手段,肆意抨擊他國內政終究是很重的問題,不論是官方,還是非官方,都代表了一種不友好的意識形態,足以成為一項指控。
這是一根看起來很不錯的救命稻草,不過終究只是稻草,根本無力改變密涅瓦的窘境。
激烈的辯論種族問題?
有那么一會兒,李林想告訴密涅瓦另一個世界關于種族主義和奴隸制的“激烈辯論”,一些聽上去非常可怕的故事。
1856年5月24日,俄亥俄州的狂熱廢奴主義者約翰·布朗帶著四個兒子和兩名手下來到波塔瓦托米河畔,堅信自己是“上帝廢奴意志的代表”的布朗大叔帶領手下沖進三間小木屋,把五名贊同奴隸制的密蘇里人從家中拖了出來,不顧其驚恐萬狀的母親和妻子哀求,布朗先生及其手下用刀劍處死了這些白人男性及男孩,隨后把尸體留在大街上,作為對蓄奴者的警告。在離開屠殺現場時,布朗先生宣布“我們執行的是天意”。這便是合眾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波塔瓦托米屠殺”。
作為回敬,亞拉巴馬州的一位陸軍上校賣掉了他的奴隸,雇傭了一支300人的軍隊前往堪薩斯,為捍衛奴隸制而戰。這支軍隊從州首府蒙哥馬利啟程前,一位浸信會牧師為他們祝福,保證說上帝會眷顧他們。
北方有臭名昭著的廢奴主義者詹尼森“博士”率領的“紅腿子”騎兵隊,南方就有就有以肢解受害人而著稱的“冷血比爾”安德森率領的密蘇里游擊隊。北方今天越界放火燒屋,南方明天派人屠村。北方今天殺一口人,南方明天五倍奉還……圍繞奴隸制的存廢,南北雙方以相同的狂熱“辯論”了整整4年,這種辯論最后升級成了殘酷的內戰,讓整整一代米國年輕人為之喪命。
激烈的辯論?和皿煮的合眾國比起來,亞爾夫海姆實在是溫和太多了。
李林沒有把這些“先例”拿出來,對王女殿下的蒼白反擊,只要一句話就夠了。
“王女殿下,貴國是如何辯論種族問題的?”
答案很簡單,根本不存在辯論。
人類是最優秀的智慧種,其他智慧種即脆弱又愚蠢,應當無條件接受人類的支配,如果膽敢抵抗,那就消滅他們——對包括密涅瓦在內的人類陣營來說,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根本沒有被質疑的理由,當然也就不存在什么辯論。
沒有任何辯論與溫和且激烈的辯論,只要稍加對比,高下立判。
盡管尚有改善的地方,這里的種族政策已經比外面已經好很多了。
羅蘭在地鐵里的告誡再次浮上心頭,現在密涅瓦終于理解他的用意了。
誠然,亞爾夫海姆的種族政策充滿歧視,但相比外界血腥的種族政策,已經算是很溫柔了,足以抵御任何指責。除非人類陣營有一套至少不比這里差的種族政策,否則任何指控都站不住腳。
況且——
“讓我們結束這種小孩子的辯論吧,殿下。貴國有貴國的傳統,我們有我們的狀況,假如在下按照貴國的傳統方式去解決種族問題,恐怕不用一個月,人類就會從世界上消失了。”
任何情況都無法動搖的話音,如同絞殺獵物的觸手般束縛住密涅瓦的身心。這世上要是真有惡魔存在的話,一定是用這種聲音呢喃的。被深邃無底的鮮紅瞳孔震懾,密涅瓦緊咬住顫抖的嘴唇。
“……也罷,今天的會見就到這里為止吧。”
李林再度端起茶杯,轉過身將椅背朝向密涅瓦。
“一整天的參觀見習,想必殿下應該很疲倦了。疲憊不利于冷靜客觀的思考,就先請殿下慢慢休息消除疲勞吧。在下會另選場所和時機與殿下對談的。”
“……我明白了。”
精神與體力都逼近極限的密涅瓦默然點頭,對方單方面結束對話的傲慢,已經無法讓她產生反應了。
在亞爾夫海姆,在這個神意代行者的面前,她的意志和選擇根本無足輕重——密涅瓦深深地理解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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