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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11.少女與戰車(一)
責任的份量有多重?沒有承擔的覺悟和肩膀,是體會不到的。避談責任夸夸而談的人,當他被那份重量逼到無處可逃時,其表現總是既生動又精彩,同時還十分丑陋。
“師座……!!放開我!我要見師座!我為王國立過功,為王太子流過血!!師座!!”
衣衫襤褸,滿臉硝煙的青年軍官被兩個憲兵一左一右挾著倒拖走,垂死掙扎時爆發出來的力氣連孔武有力的士兵都差點抓不住,隨性的憲兵少尉不得不用槍托朝青年軍官肚子上來了一下,這才安靜了一點。在眾多兔死狐悲的目光注視下,一行人消失在軍營邊上的小樹林里。不多時,一聲槍響傳來,林間竄起幾只老鴉,凄涼的鴉鳴聲中,軍人們藏起憂心忡忡的面孔,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幾天里同樣的事情已經多到讓人麻木,多少軍校里被評為“秀才”、“俊杰”,戰場上的表現獲得長官贊許的軍官以不名譽的方式結束了一生。說起來,槍決其實算是比較仁慈的。被送到后方軍事法庭接受審判的那些家伙才真叫一個慘,可能是為了以儆效尤,警告那些即將奔赴前線的將士,或是為了討好軍部大佬們,法官們都是想方設法往死罪上判的,處刑方式也更換為剝奪軍籍軍銜后在鬧市區公開絞決。一眾前軍官在眾目睽睽之下,剝光上衣后被絞殺索慢慢收緊絞死的景象想起來就叫人不寒而栗。自詡勇猛無畏的軍人們加快了工作的速度,手頭沒事的也裝出一副十分忙碌的樣子。
“你都看到了,也都聽到了。”
放下窗簾,第14步兵師師長查爾斯.亨茨蓋上校快步踱回折疊行軍桌前,上校用拳頭撐住桌面,視線在地圖和手槍之間來回移動。
“我的師整整打了兩天,一個齊裝滿員的步兵師幾乎打成了一個團!士兵和軍官只能在被敵人打死和被自己人打死之間做選擇,得不到休整,得不到補充,士氣每分鐘都在衰減。可后方還在不斷催促,要我進攻,進攻,再進攻!因為他們確信對面的鬼畜精疲力竭了,誰能撐過最后的5分鐘,誰就能獲得最后的勝利。哈!在辦公室里喝咖啡敲圖章的參謀大爺們怎么不到陣地上體驗5分鐘,看看鬼畜們是不是像他們說的‘累得再也打不下去了’!”
拳頭砸上桌子,紅藍鉛筆、紙張、橡皮、手槍一起跳起來。
任何人被逼到墻角時,難免會出現情緒崩潰,軍人也一樣。再怎么強調紀律、犧牲和奉獻,軍人始終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殺人機器。面對根本無法稱之為戰斗的單方面屠殺,直面懸殊的戰斗力差距,他們當然會對后方不切實際的冷血命令產生抵觸,甚至是憎恨。
一般人遇上這檔子鳥事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可軍隊不是可以讓你隨隨便便的地方,即便是以“下克上”出名的陸軍,戰場上抗命的事情可是一次都沒有,更不要說臨陣退縮。要知道身兼軍事警察和特務兩大職能于一身的憲兵不光不會放過畏敵不前或臨陣脫逃的軍官,軍官家屬一樣不會放過。
哪怕僅僅是為了不禍及家人,軍人們也會選擇死戰到底,不管怎么說榮譽戰死至少可以為家人獲得一份福利,而不是失去一切后被丟進苦役營。
亨茨蓋上校就是這種想法的代表者,看著部下一個個倒在戰場上或是從軍事法庭審判席上拖走,熱愛著自己的部隊、榮譽感強烈且固執的師長大人早已決定了自己的結局——沒有投降,也不會有羞辱的審判,更不會有不名譽的自殺。下一次戰斗,他會帶隊沖在最前面,戰斗的初期就光榮戰死。這樣不但保住了名譽,家人的安全也算是保住了。至于士兵和軍官……倒不是上校是個鐵石心腸的怪物,只是陸軍參謀本部已經為大家選好了葬身之地,除了死還能有什么選擇呢?相信任何人和他換位思考,都會理解他的選擇。
沉浸在悲憤和絕望中的陸軍上校已經沒有繼續招待客人的裕余,即使那是參謀本部特意囑咐要重點關照的客人,那和他也已經沒什么關系了。不是么?齷蹉的政治、軍種爭斗、王族、國家——這些和一個要死的人有什么關系?上校走到折疊床邊,小心翼翼的撫摸著家人的肖像畫,右手隨意揮了幾下,算是送客。
從頭至尾,亨茨蓋上校沒有正眼看過一次被特別派遣過來協同作戰的少女軍官,拯救呂德斯的英雄,無數查理曼民眾眼中的希望之心、救國的圣少女。
他的心里只剩下絕望,在最終時刻到來前,他想再多看一眼妻兒的模樣。
羅蘭什么也沒說,敬禮后轉身走出了指揮帳篷。
走出凝聚著壓抑和頹廢的空間,仰望碧藍蒼穹,嘆氣的沖動立即浮現上來,感受到周遭若有若無的視線,羅蘭將嘆息吞了回去。
亨茨蓋上校已經死了。
生物學角度上來說,他還活著,精神層面上,這個男人已經死了。他對任何事不感興趣,一心只想像個悲劇英雄般死去。
讓這樣一位師座大人帶領部隊上戰場,結果顯而易見。更要命的是,第14步兵師上下不少人對此頗有共鳴。反正怎么著都要死,大家都希望至少能死得體面一點,同時換來家人的安全和優待,這不是更合理的選擇么?
目睹此情此景,怎能叫人不為之扼腕嘆息。
陸軍如今遭遇到的一切,他早在戰前就已經警告過了。光靠步兵集群沖擊依托陣地固守的裝甲部隊完全是自殺行為。在密密麻麻的鐵絲網和充足的自動化武器面前,查理曼士兵無法越雷池一步,縱然某處陣地遭到集中攻擊出現動搖的跡象,重型驅逐戰車和自行火炮也能迅速轉移支援。防衛軍早已掌握相關射擊參數,一進入陣位就能立即進行火力覆蓋和直瞄射擊,如果有偵察型mds升空校準,還能進行間瞄精確打擊。在這等縝密堅固的防御體系面前,裝備后裝單發步槍和前裝滑膛炮,思想停留在線列步兵戰術時代的軍隊能干什么?
唯一可行的做法是挖掘反戰車壕和構筑工事,利用地形分割進攻的戰車和步兵,從戰車死角發起近距離攻擊。或許消極了點,傷亡也必然慘烈,但這是當前條件下能最大限度抵消雙方技術差距的辦法。可如今卻變成了步兵集群沖擊掘壕據守的移動堡壘,源源不斷的送人頭。
簡直是發了瘋了。
仗打成這樣,一線指揮官已經沒人再愿意用部下去為對面增加勛章了,他們迫切希望結束無益且愚蠢的單方面屠殺,一部分指揮官甚至情愿背上“懦夫”、“膽小鬼”的指責和被解職,也希望前線保持平靜,禮送鬼畜大爺們安安靜靜出境。
羅蘭實在太理解他們了。一線官兵并不畏懼戰斗和犧牲,特別是有機會給對手致命一擊或是依托塹壕堅守防御戰斗的時候更是如此。但他們無法理解在戰線相對平靜狀態下為何還要平白無故送死,特別是傷亡代價遠高于防衛軍。強悍如查理曼士兵也無法對此坦然接受。一線的老粗丘八們直接就罵參謀本部“咋不上天呢?”。軍官們一方面畏于軍法,另一方面則飽受精神折磨,夾在兩邊之間難以抉擇的軍官只好盡自己所能,“彈性”執行上級的命令,結果不少人因此丟了性命。
直面死亡的一線官兵以現實的眼光看待自己的處境時,指揮戰爭的上層卻以非現實的狂想來應對新型態戰爭。
陸軍軍部大樓里氣氛熱烈,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開戰前的美好時光。
參謀本部的精英們有充分的理由高興:形勢變了,現在形勢好得不是一星半點,而是一片大好!查理曼查理曼一天天在好起來,鬼畜們一天天在爛下去!
怎么可能不好。敵人正在撤退,奧斯托利亞的物資源源不斷輸入國內,攻略瓜達卡納爾的“mo作戰”正在有條不紊的準備,鬼畜們很快就要顧頭不顧腚。征兵站擠滿了踴躍參軍的熱血青年,新部隊的整訓順利,金圓券即將發行。這邊形勢好得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前線居然端起一盆冷水就朝頭上澆。參謀本部和大本營當然不能忍。
態度好一點的慰問勉勵幾句:“本官和大本營理解前線的困難,值此國家危難之際,眾將士應精誠團結、忠君勤王……”
態度不好的直接就罵了:“你滴,真正滴軍人的不是!”、“你們還是不是王人?”偶爾還會掄圓了胳膊怒賞大耳刮子,邊扇邊罵“馬鹿”。
再惡劣一點,那就是憲兵上門送溫暖。不然就是把手槍朝桌子上一拍,遞到作戰軍官面前——自己看著辦吧。
形勢這么好!你們不發起一波“果敢之攻勢”,說得過去嗎?
抱著與現實嚴重脫節的狂想,瘋狂的精英參謀們給前線送去一道又一道催命符,無數生命被這些愚蠢命令送進了地獄。
(如果他們是防衛軍的參謀,大概每個人都會被賞顆9㎜鐵花生吧。)
眼角抽搐了一陣,羅蘭將那群智障從腦子里清除掉。
從客觀角度來看,其實主動進攻倒也不是完全沒道理。一味順著對方節奏走,只會被拐進事先挖好的坑里,要知道李林手里還有“齊格菲防線”和“裝甲集群突擊”這兩張王牌沒打出來,根據戰局演變,他會根據需求來打這兩張牌。如果情勢惡化,他可能會轉向使用戰略轟炸、nbc武器之類的激烈手段,最糟情況,他還有滿世界種蘑菇這個選項。如何避免出現以上慘絕人寰的狀況比打贏戰爭更加困難。
正是考慮到這種種,羅蘭才會應承下來,帶領查理曼第一支裝甲部隊——“901反戰車獵兵”,別號“銀翼騎士團”的臨時部隊支援肖蒙攻略。既然無法左右中央,還不如順水推舟,到前線獲取第一手情報,引導戰爭動向,盡力避免出現最糟糕的狀況。
想法倒也不是不現實,事前也充分估計到了困難,可當糜爛的局勢真正壓倒肩上的時候,那種走錯一步就會粉身碎骨,一個命令就能決定成千上萬人命運的沉重壓力還是讓這個總是達觀的少年神經緊張。
(正面突破完全不可能,追獵者和偵察豹完全不具備正面對抗象和獵豹的能力,如果是裝備立體光學測距儀的型號,2公里之外就能點名了,加上野戰炮,根本沖不過去。另外,這邊的士兵沒有接受步坦協同突擊的訓練,空中又有對方的觀測手,完全無法形成突然性,集中全部戰力一點突破?不行,雙方技戰術水準差太多,這邊的通訊手段也無法滿足需求……)
幾天來羅蘭一直持續思考要采取何種戰術打破防衛軍的防御體系,每次都以毫無進展告終。
這不是兩支軍隊的較量。而是一支連蛋殼都沒啄開的稚嫩部隊嘗試挑戰一整個完善作戰體系。這不是雞蛋碰石頭,根本是抄起鵪鶉蛋朝大錘上砸。
誠然,防衛軍的部署呈現出一個狹長的突出部,使得從兩翼發動側擊提供了條件。可防衛軍是沿鐵路布防,很容易獲得補給和支援。從結果上來說,不掐斷鐵路就無法突破防線,而要想掐斷鐵路,就必須突破防線……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必須突破過去的窠臼,才能跳出來。
可問題是,要怎么才能做到這一點。
苦思冥想之際,德蒙斯特的叫喊聲傳了過來,矮人天生的大嗓門不僅將羅蘭從沉思中喚醒,還傳遍整個軍營。看著揮舞表格,小短腿一路快跑過來的羅蘭苦笑了一下,急忙迎上去。
這幾天德蒙斯特一直負責那幾輛戰車的維修保障,還要培訓戰車整備士,也虧得他一路忙過來,那幾輛戰車才沒趴窩,順順利利開了過來。不好好感謝一下可不行。
沒跑幾步,羅蘭突然停了下來,雙眼直直地死盯著德蒙斯特,過了幾秒,他的眼中亮起了某種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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