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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七百四十七章 一喜一憂
馬城一家大車店的馬棚里,一根根粗大的梁柱下倒吊著一個個契丹兵,皮鞭呼嘯著抽打在他們的身上、臉上,他們的皮袍已被剝去,身上的衣服如絲如縷,早已破碎不堪,地上滿是凌亂的衣服碎片,衣服上都染著鮮血,凍成一朵朵晶瑩的冰花。
有的人已經暈迷了,一鞭鞭的抽在他們身上,也只是本能地抽搐一下,而不再發出慘叫,周軍便把鹽水往他身上一潑,在他迅速蘇醒,大聲慘叫的時候,再度揚起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抽下去。
周軍在契丹人手中吃了許多大虧,李多祚手下這支官兵是劫后余生,對敵人哪會客氣,已經不只一個契丹人在他們的鞭笞下咽了氣,死掉的人就丟在馬棚外的雪地上,橫七豎八地凍在一起,成了一塊硬梆梆的根雕似的血紅色古怪物體。
“我招……我招了……”
不時有人捱不住永無止境、痛入骨髓的鞭笞,虛弱地喊出求饒的聲音。
鞭笞雖然是一種最簡單的刑罰,但是不間斷的施諸于身,足以令最堅強的人崩潰。
求饒的人都會迅速被人從棚頂上解下,然后拖死狗似的拖進一間燃著六個火盆、溫暖如春的大木屋里,木屋里擺著幾張矮幾,側邊坐著一個記錄口供的書吏,正前方坐著一個滿臉獰笑的斥候。
用斥侯兵充任主審是楊帆的意思,這些目不識丁的軍旅漢子大多比較粗線條,叫他們來
訊問口供,恐怕會遺漏不少有用的信息,而斥侯兵干的就是這一行,哪怕是個目不識丁的漢子,在這方面也會變得很敏感。
類似的棚屋不只一間,全都充作了審訊室。所有的訊問筆錄都匯集到前宅一間書房里,而楊帆就在這里,所有筆錄都匯集到他這兒,由他進行整理、匯總、分析。現在楊帆擔任的就是李多祚的行軍司馬的差使。參謀軍機。
楊帆將匯集上來的每個契丹人的口供不斷整理出來,這些契丹人都是在馬城之戰中被俘的契丹人,其中還有一些小頭目,將他們所知的一切進行整理分析。相互對照,很容易就剔除了虛假信息,掌握了比較確實的消息。
通過這些情報可以看出,契丹人確如他們所分析的那樣。打算先吃掉馬城,再吞下千金冶城,然后在南北兩路阻擊婁師德和武攸宜的軍隊立即收縮。利用其機動優勢迅速趕回。奪下盧龍,從而和他們的老巢營州形成一片根據地。
這只是印證了楊帆的分析,現在他們已經打破了敵人的東征戰略,這個消息就不再那么緊要了,重要的是,從這些契丹人的口供中,楊帆獲悉契丹人在制定這一戰略的時候。已經派人赴突厥進行和盟談判了。
很顯然,契丹人一連串的勝利,尤其是兩次大敗周軍主力以及武攸宜和武懿宗兩員主帥的反應,使他們對于奪取馬城、攻占千金冶,建立根據地的計劃非常樂觀,他們事先根本沒把李多祚這路殘兵放在眼里。
而這個計劃一旦成功,不管突厥人是否答應與他們和盟,將東北一隅連成一片、建立穩
定的根基之地都是符合契丹人的利益的。得出這一結論后,楊帆馬上拿著得到的情報趕赴帥帳,向李多祚匯報。
李多祚的中軍帥帳就設在這家大車店里,帥帳中各路人員忙忙碌碌,有人不斷地往那幅簡陋的地圖上標注著什么。還有人在那兒不斷地簽發、簽收各種公函,驛卒進進出出,行色匆忙。
楊帆一進來,幾位軍階較高的將佐便站起來,客氣地向他打招呼。李多祚現在手下的兵將很雜,可是不管他們曾經是跋扈的邊軍將領、目中無人的禁軍將領,還是向來在自己的地盤唯我獨尊的府軍將領,對楊帆都十分尊敬。
因為他們知道,這個年輕人是這次大勝的關鍵,軍旅中人對什么人都可以不服,但是對有實力、有戰功的人,他們不能不服。比起他們來,倒是那些普通士卒和低階的軍官并不清楚楊帆在這次大戰中的作用,對他的進入視若無睹。
楊帆向他們客氣地打聲招呼,便走進李多祚的房間。
“恭喜大將軍!恭喜大將軍!”
楊帆一進去,就見馬橋、楚逸、李慕嵐等將領正向李多祚抱拳道喜。
李多祚臉上透著笑容,向眾人擺手道:“好啦好啦,只是武大將軍身體不適,由我暫時
代為指揮罷了,又不是升官,不過……兵馬由我調動,對我們接下來的戰斗大有幫助,還望眾位兄弟與李某同心協力,把咱們朝廷的威風,用刀劍、用勝利找回來!”
“愿為大將軍效力!”
“誓死效忠大將軍!”
楊帆一開門,外間屋里嘈雜的聲音就傳了進來,統計兵員的、計算糧草的、收發公文的、要本地官府派壯丁協助布防的,說話的人南腔北調、有粗有細,只是不約而同地高亢,好象是從喉嚨里喊出來的。
楊帆一關門,厚厚的門簾就把聲浪阻住了,不過眾人已經看到了他,李多祚笑道:“我們的有功之臣來了!”
楊帆看大家一臉喜色,也不禁笑道:“貌似有大喜事?”
馬橋搶著說道:“帆哥兒,朝廷下令,由大將軍主持北路軍一切軍事,同時還派人給武攸宜送了一道圣旨,叫他交出兵權,由咱們大將軍統攝全軍呢。”
“哦?”
楊帆一聽也是大喜過望,所謂嘉獎和戰后的敘功升職,對正處于危險戰局中的將領們來
說是沒有吸引力的。如果下一仗又敗了,這些可能都將化為泡影,如果身死戰場,那更是沒了任何意義。這時候,一個有能力、有威望的主將或者是一路援軍,才是他們最需要的。
不管是現在被南軍嘲笑為“騎豬將軍”的武懿宗,還是被北軍稱為“龜殼將軍”的武攸
宜,早已在軍中沒有半點威望。武則天試圖讓武氏子侄在這一戰中樹立威信的打算是徹底失敗了。
武則天這一次算是弄巧成拙,如果她始終不讓這些子侄領兵出戰,大家反而不確定他們究竟有沒有能耐,但這一次。連一個普通的士兵都會和戰友用極尖刻的言語嘲諷他們,他們在軍中可謂根基盡失。
楊帆忙也向李多祚道喜,李多祚心中很高興,可他卻忘了。不管他怎么打仗、立多少功勞,軍權都不可能凌駕于武攸宜之上,而且武攸宜是以身體染病為由暫時交出兵權的,仗由他打。輸了是他的責任,勝了武攸宜依舊有功。
而且武攸宜始終都是他的頂頭上司。眼下這種讓武攸宜大失體面的事,雖是出自于武則天的旨意。武攸宜卻一定會遷怒于他。
楊帆恭喜幾句。便把神情一肅,道:“大將軍,末將整理了契丹人的口供,得到了很重要消息!”
李多祚一聽,馬上冷靜下來,連忙揮揮手讓眾人停止說笑,道:“都坐。楊校尉,說說你探得的情況。”
“是!”
楊帆在李多祚身邊坐下,正容道:“有兩個消息,一喜一憂,大將軍先聽哪個?”
李多祚怔了一怔,啼笑皆非地道:“你這小子,帥帳之中玩什么玄虛。有話快說!”
馬橋插嘴道:“先說喜事!”
李多祚是靺鞨人,他還是靺鞨人的少族長時,就曾參與族中事務,他們沒有中原朝廷的森嚴法度,同一階級的上下尊卑也不嚴格,于禮儀上的講究也少。李多祚御下,帶有很多族中習慣,因此手下并不畏懼,在他面前隨便一些。
楊帆道:“好消息是:李盡忠死了!”
帳中頓時靜下來,靜了片刻,眾將領一片嘩然,群情激昂。
“此言當真?”
“李盡忠真的死了?”
“朝廷又打勝仗了?”
“是誰殺了李盡忠?”
“肅靜!”
李多祚喝斥了一句,房中馬上又安靜下來,李多祚虎目炯炯地盯著楊帆道:“你說下去
李多祚看到楊帆說及李盡忠之死時,臉上并沒有露出喜悅的笑容,便知道他說的那一憂,怕是比李盡忠之死還要重大,因此心中惴惴,反而更加緊張了。
楊帆道:“李盡忠在設伏對付曹仁師曹大將軍的人馬時,在黃獐谷中了一箭。此后因為連番戰事,箭創不得休養,再加上年事已高,終于熬得油盡燈枯,王孝杰大將軍統兵北上前,李盡忠就已經死了。
孫萬榮擔心李盡忠身故的消息動搖軍心,所以秘而不宣,佯稱可汗染病,需要回山休養,他自己則率領主力,再次設伏于東峽石谷,大獲全勝!”
李多祚馬上想通了問題的關鍵,說道:“也就是說,現在李盡忠之死,已經不能對契丹人造成打擊?”
楊帆點了點頭,道:“沒錯!不過契丹人現在對外依舊秘而不宣,只是在大勝之后,對他們自己人宣布了這一消息,借大勝之威沖淡了此事的影響,之所以不對外公布,是不想長
了朝廷的士氣。”
馬橋大聲道:“那咱們就把它公布出去,再加上這次馬城之戰的大勝,揚一揚朝廷的威風。”
李多祚道:“這件事自然是要做的,不過……楊校尉,你說的那一憂……是什么?”
楊帆沉聲道:“契丹人往東派了一路兵馬;往西派了一路信使!往東的這一路兵馬已經被我們打敗了,而往西的那幾個人,如果他們的任務成功,力量將瞬間強大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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