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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二百四十四章 踽踽獨行人
楊帆離開關押拔悉彌部落權貴的帳篷,重新粘好胡子,馬上去見張義。
到了帳前張義的護兵伸手欲攔,楊帆哪肯理他,伸手一撥便闖了進去。
張義伏在榻上,正努力鉆探“原油”,一見楊帆闖來,拓拔若冉驚呼一聲,趕緊捂住了面孔,張義狼狽不堪地扯過被子蓋在身上,有些懊惱地道:“二……,你就連一會兒都等不得么?”
楊帆見了帳中情形,很有些哭笑不得,當著這個婦人,一句公事也談不得,楊帆忙不迭便往外退,口中應道:“是!大頭領,屬下有要事稟報!”
張義道:“你且等等,待我穿上衣服就出去!”
帳簾兒一落,張義“鉆探原油”的動作馬上變成了“打夯”,“吭哧吭哧”即快且急,仿佛身下的地皮都隨之顫抖。
一盞茶的功夫之后,張義衣裝整齊,神清氣爽地站到楊帆面前。
楊帆向他翹了翹大拇哥兒,開口便問:“薛延陀部的位置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張義想了想,彎腰拾起一塊石子,在地上畫了起來。整個塞外地形他當然不可能清楚,不過這一帶他也是走熟了的,每一座湖泊的位置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是在沙漠中保命的本錢,而這里的部落正是大多依托湖泊而存在的。
楊帆看他歪歪扭扭地畫好地圖,歪著腦袋仔細看了看,點頭道:“這個地方是咱們所在的位置?”
張義道:“是!”
楊帆道:“如此看來。咱們距薛延陀部落并不遠。”
張義干笑道:“從這圖上看,的確不算遠,可是真要趕去,就不知要走多少路,中間經過多少大小部落了。”
楊帆皺了皺眉,道:“位置呢?方位不會錯吧?”
張義又仔細看了看他畫的那副拙劣不堪的地圖,肯定地道:“位置不會錯。我的記性天生特別好,記人記路都錯不了。”
楊帆點點頭,捏著下巴沉吟道:“從這個位置看。它處于突厥諸部的中間位置,他們集兵于此,我們無法據此判斷他們究竟想打哪一處要隘。”
張義道:“那怎么辦?”
楊帆思索片刻。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就奔著這薛延陀部落去!”
張義吃驚地道:“整個突厥大大小小數百個部落的人馬全都在那兒,咱們這點人,就算真的以一當百,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啊!”
楊帆瞪他一眼道:“笨蛋!誰說要打過去了?”
他把胡子一撕,又粘上,悠然道:“我阿史那沐絲要去薛延陀,誰敢攔我?”
張義恍然大悟,道:“對對對,這一路打打殺殺的。我怎么把這碴兒忘了,那……黑旋風怎么辦?”
楊帆道:“恐怕這一仗打下來,他也吃飽了,再吃能撐死他。他要是愿意跟著咱們繼續走,那就帶著他。你不是說從這到薛延陀部還有許多大小部落嗎?依舊一路搶過去,多制造些動蕩。等到薛延陀部附近時,咱就搖身一變,變成赴會的突厥部落。黑旋風不傻,不會跟到那么危險的地方去的,到時不用你趕。他自己就搶著離開了。”
張義點點頭,問:“什么時候行動?”
楊帆道:“不能等逃走的牧民把援軍找來再走,叫他們猜到咱們大致的去向也不妥,咱們馬上就走!”
一頂氈帳前,熊開山來回逡巡,心中劇烈地斗爭著。
占領這個部落之后,黑旋風手下的那些突厥馬匪固然是肆無忌憚,擄奪財物,奸淫婦女,就算是突其施部落的那些騎兵也跟他們一樣窮形惡相。
這是草原上一向的規矩,戰勝者對戰敗者的一切都享有支配權。牛羊、財物、女人,包括戰敗者本人,可以變成奴隸。而草原上的女子也大多有這樣的覺悟,誰成為戰勝者,誰就成為她們的新主人。
草原上的女子早在她們特殊的生活環境中習慣并接受了這種規則,即便她們再愛原本的丈夫,一般被擄走后也少有反抗的,大多數會坦然接受現實,成為新的丈夫的妻子,并且認真盡責地承擔起照顧這個家庭的責任。
像后來的草原之王成吉思汗,他的母親和正妻就都曾遭遇過被搶來搶去,淪為他人妻子的經歷。所以,這些馬賊的所作所為幾乎沒有遇到哪個女人的抵抗,眼看如此情形,熊開山也不禁蠢蠢欲動了。
他跟高舍雞都是專門從事極度危險的斥候任務的,每次出任務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年,而且極其危險,一旦被人識破,就再也沒有生還的可能。他們之所以這么大還沒有成親,其實并不是因為他們相親時過于沉默寡言,而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太過危險,誰愿意隨時可能變成一個寡婦呢?
他們在相親時的沉默寡言,恰恰是因為多次經歷相親失敗之后才養成的毛病,熊開山直到如今還是一個處男呢,看著別人可以為所欲為,而那些女人也并不反抗,熊開山也不禁動起了心思。
就在他身后這頂帳中,就有一位很俏麗的突厥姑娘,黑旋風手下的馬賊沖到這戶人家劫掠財物時因為被戶主阻攔了一下,就想拔刀把他殺死,是熊開山由此路過制止了的,由此也制止了那人對這位少女的侵犯。
他感覺得出,那位少女對他也頗有好感,而且這些如狼似虎的馬賊到處轉悠,尋摸著一切可以弄走的東西,部落里的人全都心驚膽戰,那位少女對他甚至有種討好巴結的態度,似乎想倚他為保護,如果他想跟這個女孩睡覺……,她應該不會反對吧?
熊開山心里掙扎來、掙扎去,一會兒眉開眼笑,一會兒垂頭喪氣,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么,臉都臊得紅了,掙扎半晌,他終于下定了決心,把腳一跺,轉身就往帳里闖去。
那位美麗的突厥少女怯怯地站起來,看著他異樣的表情和灼灼的目光,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她有些羞怯地低下頭,又飛快地瞟了他一眼。
熊開山鼓足勇氣,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外面傳來了張義的喊聲:“車駝都裝好了么?走了走了,立即離開!”
熊開山就想撒了氣的豬臊泡,把頭一耷拉,悶兒悶兒地走了出去……
拔悉彌部落隔著寬闊的淡水湖對面的一座沙丘頂上,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她的全身都包裹在土黃色的袍服和連體的頭巾下面,臉上也蒙了同色的布巾,只露出一雙彎彎的眉、一雙秀氣的眼。
那眉彎彎的,就像夜晚時沙丘下面湖水中倒映的月牙兒,那眼亮亮的,就像無月的夜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
她的手伸著,駱駝正低著頭,舔著她掌心里的鹽巴,那小手有些瘦。
天愛奴跟蹤沈沐很久了,直到沈沐進入大斗拔谷,住到突其施部落。這一個冬天,她都在沈沐返程必經之路的一個小部落里守著,但是在返程中,她終于把沈沐跟丟了。
沈沐返程時正是大雪紛飛的時候,這樣的天氣對她一個單獨趕路的人來說尤其危險,她的馬腹瀉了,等她終于趕到沈沐停留的那個綠洲小鎮時,沈沐已經由湟水派來的人保護著繼續東行了,她見到的是沈沐留下的楊帆、張義等全部人馬。
這些人鬼鬼祟祟地翻越合黎山進入突厥境內,天愛奴還以為沈沐也在其中,于是她又一路追到了突厥。
這位姑娘實在有點堅忍不拔的勁兒,直到現在她還以為是沈沐到了隴右,對于沈沐伙同一些馬匪在隴右的所作所為,天愛奴很是不解,不過她只要一路跟下來,了解他的全部行蹤就夠了,分析這些事情自有公子,她不需要操心,公子也從來不用別人為他操心。
天愛奴靜靜地站在那兒,與黃沙一色,對面的人根本看不見她,她瞧著遠處那些人已經開拔走遠了,才輕輕拉了拉韁繩,那頭駱駝立即溫馴地跪倒,天愛奴跨上駝背,輕輕一喝,那匹駱駝就站起來,帶著她沿著那綿亙起伏的沙丘向前走去。
黃沙襯得那天藍得有些發黑,一駝一人,踽踽獨行。
倏爾,一陣清越的歌聲在寂靜的荒寞里響起來:“七月七,乞巧來。七姑娘,請早來。教娃心兒靈,教娃手兒能。繡個滿天星,送你回天宮……”
沙漠是可怕的,充滿了變幻莫測的危險,這危險對獨自而行的個人更是致命的,但是最大的危險還不是沙漠的地形、氣候造成的危機,而是那種蒼茫天地間一人獨行的寂寞。
放眼所及,你看不到一個生物,你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只能聽到自己的駱駝踢踏沙丘的響聲,那單調的聲音傳進耳朵,最后會有種在你耳邊擂鼓的感覺,“嗵嗵嗵”的讓人發瘋。
唱唱歌,可以最大限度地緩解這種單調、孤寂的旅行所帶來的沉重壓力。但是,這歌聲能緩解耳膜的壓力,能緩解她心里的壓力么?
踽踽獨行的身影充滿了孤寂,一如她孤寂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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