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8章.最高境界(十二).

攝政大明 第1538章.最高境界(十二).

“趙俊臣！老夫視你為盟友，對你也算是推心置腹，但你竟然把老夫視作棋子隨意利用！待這件事情告一段落，老夫一定與你沒完！”

遙遙望著江防營官兵與縉紳勢力的對峙景象，黃有容惡聲罵道。

但實際上，黃有容的這一番話，顯然是極大的美化了自己。

當初黃有容垮臺失勢之后，很快就在趙俊臣的運作之下，接任了南直隸巡撫的位置，雖然無法繼續影響朝堂政策，但也是舉足輕重的封疆大吏，他自那以后就與趙俊臣化敵為友、結為同盟，也在很多事情上協助了趙俊臣，算是投桃報李。

但若說黃有容對趙俊臣推心置腹，卻絕對是夸大其詞、一派胡言。

至少，看到周尚景侵吞“聯合船行”的行動之后，黃有容就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反應，一直都在袖手旁觀。

原因也很簡單——黃有容不愿意為了趙俊臣而得罪江南縉紳集團。

所以，當趙俊臣下定決心與江南縉紳集團為敵之際，正常情況下是完全無法指望黃有容的，若是趙俊臣與縉紳勢力爭鋒相對之際、請求黃有容親自下場支援自己，黃有容絕對是敬謝不敏。

趙俊臣也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并沒有直接請求黃有容親自下場支援自己，而是派人向黃有容傳去一個口信。

按照趙俊臣的說法，他已經尋到了確鑿情報，發現前段時間把南京城攪得天翻地覆、甚至還曾經綁架七皇子朱和堅的那伙悍匪，如今就躲藏在南京與蘇州的交界處，要求黃有容盡快派兵圍剿這伙悍匪。

與此同時，趙俊臣還刻意強調，除了自己之外，周尚景、七皇子朱和堅等人也同樣發現了這伙悍匪的下落，所以黃有容最好是親自率兵圍剿悍匪，以防是周尚景、朱和堅等人搶功。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黃有容頓時是大喜過望！

蘇州與南京僅僅相隔半天路程，所以黃有容也很清楚“嘲風”死士這段時間以來所犯下的滔天罪行，鬧市殺人、劫掠軍營、挾持善堂、綁架皇子等等罪行，可謂是罪大惡極、兇名赫赫，足以是在史書之中特意記上一筆！

若是黃有容可以親自抓捕這伙悍匪，那自然是立下奇功！

再考慮到京城中樞目前局勢動蕩，各方勢力皆是受到德慶皇帝的整肅，幾位內閣輔臣也皆是岌岌可危，還聽說周尚景亦是命不久矣，所以黃有容立下這般奇功之后，說不定還能重返內閣、再次輔政！

于是，黃有容收到消息之后，自然是沒有任何耽擱，立即就召集兵馬、想要親自率兵剿匪！

考慮到這伙悍匪的兇名太盛，即便是南京城內的全體官兵也無法奈何他們，而且按照趙俊臣的說法，周尚景與朱和堅也有可能與自己爭功，所以黃有容調集兵馬之際也是不遺余力，蘇州附近的各路兵馬皆是被他召于麾下，足有四千之眾，甚至還湊出了五百騎兵！

然而，當黃有容率領大軍興沖沖的趕到了蘇州與南京的交界處之后，卻并沒有看到趙俊臣所說的那伙悍匪，反而是看到了江防營正在扣留縉紳貨船、封鎖河道的情況。

而就在黃有容摸不著頭腦之際，縉紳們很快就率眾趕至，與江防營相互對峙、隨時準備開戰。

看到這一幕之后，黃有容就隱約意識到——自己恐怕是讓趙俊臣給算計了！

若是正常情況下，知曉了江防營與縉紳勢力的對峙局面之后，黃有容絕對是假意不知情，極力避免自己卷進其中。

畢竟，黃有容雖然是南直隸巡撫，名義上南京境內也屬于他的轄區，但南京城同時還是明朝陪都，向來是各類衙門疊床架屋、各方勢力相互制衡、各種權貴彼此不服，歷任的南直隸巡撫皆是無力控制局勢，再等到前朝崇禎后期，當時的南直隸巡撫索性把官衙駐地從南京搬到了蘇州，徹底不再干涉南京局勢了。

如此一來，即便是江防營與縉紳勢力在南京境內發生了一場大規模沖突，黃有容也可以完全不作理會，事后朝廷追究責任之際也完全有理由撇清自己。

但很可惜，因為趙俊臣的誤導，黃有容已經親自率軍趕到了江防營與縉紳勢力的對峙現場附近，若是他依然坐視江防營與縉紳勢力爆發大規模沖突而毫不理會，事后朝廷追究責任之際，他也再無理由撇清自己了，到時候別說是重返內閣了，恐怕就連南直隸巡撫的位置也保不住。

不過，黃有容最初還抱著僥幸心理，認為江防營與縉紳勢力未必就會真正爆發沖突，所以他率軍趕至附近之后，就一直躲在遠處暗中觀察局勢變化。

剛開始的時候，江防營與縉紳勢力還算克制，屢次談判消磨了整整一下午時間，卻一直沒有直接開戰的跡象。

但就在黃有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之際，今天天色剛亮，局勢驟然惡化，縉紳一方就像是發瘋一般毫無預兆的試圖沖擊江防營的防線，這場沖突終究還是爆發了。

然而，在沖突爆發之初，黃有容依然抱著僥幸心理，完全不愿意親自下場干涉，還盼望著這場沖突并不會特別激烈，事后還能掩蓋下去。

但接下來，黃有容就陸續收到各種壞消息。

縉紳麾下的壯丁們展開了猛烈攻擊，江防營則是使用了各類軍械反擊壓制，最終險之又險的打退了縉紳一方的攻擊，造成了一定傷亡……

縉紳勢力的首次進攻受挫之后，并沒有偃旗息鼓，反而是再次組織隊伍、試圖再次進攻江防營，分明是要與江防營不死不休……

江防營直接點燃了三艘貨船，以火船陣直接沖撞縉紳勢力的船艦，那些躲在船艦上觀戰的縉紳們也出現了死傷……

收到這些消息之后，黃有容終于是徹底坐不住了，若是自己再不下場干涉，這場沖突必然是愈發失控、雙方死傷也會越來越多，這件沖突最后也一定會震驚朝野，到時候自己的仕途也就徹底到頭了！

于是，黃有容別無選擇，只好是傳令麾下官兵登場、全力平息這場沖突！

而與此同時，黃有容也徹底確認了趙俊臣算計自己的事情，自然是對趙俊臣怨懟不已，完全無視了自己此前一直都在袖手旁觀的情況。

另一邊，看到黃有容終于按捺不住下場之后，許慶彥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隨著黃有容的親自率軍登場，這場沖突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想要這里，許慶彥抬頭望向南京方向，心中暗暗想道：“萬不得已之下，我最終還是使用了火船沖撞這一招，說不定還造成了一部分縉紳的死傷……如此一來，少爺與江南縉紳的關系也將會徹底惡化，少爺與天下縉紳為敵的說法，恐怕也只能是假戲真做了……

不過，我總算是險之又險的完成了少爺的交代，不僅是奪回了‘聯合船行’的部分財產、保住了縉紳們走私偷稅的罪證，還逼著縉紳們與朝廷官兵正面沖突、可以把聚眾叛亂的帽子扣給縉紳，而且隨著縉紳勢力與糧幫不斷抽調人手趕來支援，周尚景在南京城內的留守力量也已經削弱了不少，余下事情就要看少爺的連橫縱合手段了！”

與此同時，南京城內。

正如許慶彥的預想一般，趙俊臣這兩天時間也沒有閑著，正在抓緊時間連橫縱合，想要利用縉紳勢力與江防營的這場沖突，在南京城內串聯起一支足以與周尚景抗衡的力量。

縉紳勢力與江防營的對峙與沖突，相關消息早就傳到了南京城內。

然而，南京城內的各方勢力收到消息之后，卻皆是遲遲沒有反應，就是因為南京城內局勢在趙俊臣的暗中運作之下，這幾天以來同樣是極為緊張混亂，各方勢力皆是捉襟見肘、無暇分心。

首先，在趙俊臣的引誘之下，南京鎮守太監席成終究是忍不住下場了，雖然他只是派出大量探子密切監視南京城內的各界動向，但席成的這種異常舉動依然是引起了周尚景的極大警覺，懷疑內廷勢力有可能下場支持趙俊臣與“聯合船行”，于是周尚景也派出大量人手、試圖監視與限制席成麾下錦衣衛們的活動。

這樣一來，雙方勢力相互監視、彼此壓制之下，自然是摩擦不斷、屢次發生小規模沖突，周尚景與席成二人的矛盾也是越來越大，皆是認定對方抱有敵意，整個南京城的氛圍也因此而愈發緊張。

其次，當江防營官兵與縉紳勢力相互對峙的消息傳到南京之后，趙俊臣就迅速集結了“聯合船行”加盟商賈的眾多家屬，讓他們兵分兩路、分別堵在了瞻園與東園的大門口不斷哭訴，請求周尚景與朱和堅二人站出來主持公道。

這些家屬在堵門哭訴之際，也是振振有詞——憑什么“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僅僅是犯下了哄抬物價的小罪，就要查抄家產、被捕入獄，但縉紳們又是走私偷稅、又是聚眾叛亂，但南京官府竟然完全不管？難道朝廷法令只管商賈、不管縉紳嗎？

所以，這些家屬就強烈要求周尚景與朱和堅二人一視同仁，要不然就是減輕“聯合船行”眾位加盟商賈的懲處力度，要不然就是以相同標準嚴懲縉紳們的各項罪行！

看到這般情況之后，周尚景倒是當機立斷，迅速傳令南京官府、直接抓走了這些商賈家屬，試圖盡量降低影響。

但七皇子朱和堅一向顧及自身形象，當他看到一大群老人、弱女子、以及孩童堵在瞻園外面哭訴之后，自然是不可能直接動手抓人，甚至還主動謝絕了南京官府試圖抓人的做法，不僅是任由這些家屬哭鬧，還派人送上了食物與飲水。

如此一來，朱和堅的隱忍做法不僅是讓這件事情的影響越鬧越大，還進一步突顯了周尚景偏袒縉紳、鎮壓老弱的惡劣行跡，讓周尚景的聲譽形象受到了極大影響。

最后，趙俊臣還派人到處散播謠言、誹謗縉紳。

自從接管了“聯合船行”的各項產業之后，縉紳們就皆是以正常價格向南京百姓們售賣各類生活物資，完全不似“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一般趁機囤積居奇，迅速穩定了南京城內物價，贏得了南京百姓的交口稱贊。

縉紳們的風評與形象，也因此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趙俊臣所制造的謠言，卻是另辟蹊徑。

根據謠言的內容，當初七皇子朱和堅派人查封了“聯合船行”的產業與物資之后，原本是打算直接開倉放糧的，南京百姓們不必支付任何價格，就可以免費得到各類生活物資，但縉紳們擔心朱和堅的這項決定影響他們的生意，所以就聯手向七皇子施壓，由他們全面接管了“聯合船行”的產業，依然是以正常價格向百姓們售賣各類物資。

所以，縉紳們看似是穩定了物價，但實際上他們接管“聯合船行”的各項產業之際并沒有付出任何代價，所以他們依然是大賺特賺，只是苦了南京普通百姓，原本應該是免費得到的各種物資，最終卻因為縉紳們的干涉與貪婪，依然需要支付大筆銀子購買！

人類的所有負面情緒，皆是緣于對比。

原本需要高價購買的物資，縉紳們可以平價售賣，南京百姓自然會掛念縉紳們的好處。

但若是原本免費發放的物資，竟然還需要平價購買，南京百姓們自然是要憤憤不平了！

這般對比之下，縉紳們的風評與形象也是急轉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