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0章.最高境界(四).

攝政大明 第1530章.最高境界(四).

趙俊臣拿到了七皇子朱和堅與“聯合船行”共同頒布的聲明之后，就沒有任何耽擱，立即就向南京朝野公布了這份聲明。

以宋家在南京城內的勢力根基，自然是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宋家家主宋承仁并沒有及時意識到嚴重性，反而是大為疑惑。

按照這份公告的說法——自南京城解除封禁之日起，所有違法亂紀的南京商賈皆是立即逐出‘聯合船行’，往后三年之內也不可再次參與‘聯合船行’的任何生意。

如此一來，因為這份聲明而首當其沖的利益受損一方，豈不正是“聯合船行”的那些加盟商賈？

畢竟，在周尚景的運作之下，這些商賈哄抬物價、囤積居奇的罪行早就已經蓋棺定論了，所以這份聲明頒布之后，就首先將是這些“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要被立即逐出“聯合船行”，甚至是往后三年之內也無法參與“聯合船行”的所有生意……

但這些商賈一向是把趙俊臣視作靠山，甚至是對趙俊臣馬首是瞻，而趙俊臣的這般做法，豈不是自斷臂助、作繭自縛？

帶著這樣的疑惑，從嫡孫宋繼誠這里聽到消息之后，宋承仁與宋繼誠祖孫二人就立即尋到了周尚景，向周尚景稟報了這項消息。

誰曾想，一向是智珠在握、從容淡定的周尚景，聽到這項情報之后竟是罕見的面色大變，當即是向宋繼誠沉聲吩咐道：“繼誠，你馬上派人向各家縉紳傳去消息，強令他們即刻停止全部貨運，盡快召回所有商隊與貨船，南京城內的各項生意也要盡量的低調本份，這個時候絕不能讓趙俊臣抓到把柄！”

聽到周尚景的吩咐之后，宋繼誠不由是面現疑惑，問道：“周首輔，您昨天不是還想著要給趙俊臣一個下馬威嗎？

根據您的吩咐，各大縉紳接手了‘聯合船行’的產業之后，就皆是加緊了吞并速度，把‘聯合船行’的各項物資紛紛搬去了自家庫房，還銷毀了‘聯合船行’各家店鋪的賬目……如此一來，就算是趙俊臣今后有辦法奪回‘聯合船行’的產業，也只能奪回了一些空殼罷了……

而各家縉紳收到您的吩咐之后，從昨晚開始就積極行動了起來，紛紛向南京城外轉移物資，如今您又讓他們立即中止行動，這般朝令夕改，豈不是……”

對于宋繼誠的疑惑，周尚景卻沒有耐心解釋，更不似從前一般態度和藹，反而是冷冷掃視了宋繼誠一眼，寒聲道：“立即按照老夫吩咐辦事！時間緊急、機會稍縱即逝，這種時候難道還要老夫浪費時間、專門為你答疑解惑不成？”

見到周尚景這般態度，宋繼誠當即是嚇了一跳，自然不敢再次的糾纏追問，立刻就轉頭離開了。

目視著孫兒宋繼誠急步離開之后，宋承仁也終于忍不住心中疑惑，問道：“周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為何是這般緊張？”

周尚景表情愈發凝重，緩緩道：“老夫再次小覷了趙俊臣，沒想到他有這般魄力！為了傷敵八百，竟是主動自損一千！

這份聲明頒布之后，首當其沖的受害一方固然是那些‘聯合船行’的加盟商賈，但你仔細想想，在江南縉紳全面接手了‘聯合船行’的各項產業之后，現在的南京城內，‘聯合船行’的主導者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那群商賈，而是變成了江南縉紳！所以，這份聲明看似是自斷臂助，實際上則是沖著各家縉紳而來！”

宋承仁聞言之后，也迅速意識到了事態嚴重，同樣是面色微變！

順著周尚景的思路，宋承仁推演道：“所以，在這份聲明頒布之后，趙俊臣就可以利用這份聲明、趁機嚴查各家縉紳的生意，一旦是查到了各家縉紳的生意之中存在違法亂紀之處，他就可以乘勝追擊、趕盡殺絕！確實是一個妙計，但……縉紳們的把柄又豈是這般容易抓到的？

‘聯合船行’的商賈們昨天才因為哄抬物價的罪行受到嚴懲，可謂是殷鑒不遠，縉紳們趁機接管了‘聯合船行’的各項產業之后，也皆是拍著胸膛承諾過，他們一定會盡快平息南京城內的物價高漲，事實上自從縉紳們接管了‘聯合船行’的各項生意之后，南京城內的物價確實是迅速降低，民間怨氣也是迅速消弭，這般情況下趙俊臣就算是雞蛋里挑骨頭，恐怕也不能服眾吧？”

周尚景苦笑道：“若是正常情況下，自然是如此！但現在，情況則是有所不同……大概是老夫深感自己時日無多，做事也有些急切了，昨天與趙俊臣談判破裂之后，急切想給趙俊臣一個下馬威，就吩咐縉紳們盡快行動，銷毀‘聯合船行’的賬冊、搬走‘聯合船行’的物資、掏空‘聯合船行’的財產……

縉紳們自然是樂于聽命，從昨晚就開始大規模的組織貨船，想要把‘聯合船行’的龐大財產盡數轉移到南京城外的各自勢力范圍，但老夫的這項決定，也正中了趙俊臣的下懷，像是這種大規模的貨運行動，很容易就可以尋到破綻！你應該明白，在這個世上，任何賬目都是經不起嚴查的，只要官方故意找麻煩，總是可以尋到違法亂紀的破綻！”

聽到周尚景的這般解釋之后，宋承仁愈發是表情嚴肅。

只不過，宋承仁冷靜思索片刻后，就再次提出了質疑：“但……趙俊臣初來南京不久，在南京城內也沒有任何勢力根基，即便他的計劃再是如何巧妙，也壓根沒有實力推行這項計劃！難道他還能憑空變出大批人馬，搜查與扣留各大縉紳家族的商隊與貨船不成？”

周尚景冷笑道：“你難道忘了……趙俊臣剛剛抵達南京境內，還沒有正式進入南京城內，就已經收服了江防營的操江武臣劉懷遠？而南京江防營的權責之一，就是稽查走私！”

宋承仁再次搖頭道：“僅憑江防營那幾千人馬，恐怕還是遠遠不夠！”

周尚景冷哼一聲：“但你還是忽視了另一件事情，這份公告乃是由‘聯合船行’與七皇子共同頒布的！所以，趙俊臣的這項計劃，說不定已經爭取到了七皇子的認可與配合！確實，僅憑江防營的人馬，固然是遠遠不夠，但如果再加上南京鎮守太監府的力量呢？”

“這……”

聞言之后，宋承仁倒吸一口涼氣，面色再變！

周尚景皺眉思索片刻后，追問道：“南京鎮守太監席成那邊，可有最新消息傳來？”

宋承仁語氣凝重道：“說起來，南京鎮守太監府的行動，確實有異常情況，席成把麾下探子全部撒了出去，似乎正在緊緊盯著南京局勢變化，尤其是對于咱們的監視，更是力度大增……”

說到這里，宋承仁表情變幻不定。

首先是七皇子朱和堅與“聯合船行”共同頒布聲明，然后則是南京鎮守太監府的蠢蠢欲動……

難道說，七皇子朱和堅、還有以席成為代表的內廷勢力，已經決定下場支持趙俊臣了？

若是趙俊臣聯手了內廷勢力，那即便是“周黨”擁有縉紳勢力的全力支持，接下來也是壓力大增，再也無法穩操勝卷了。

“果然如此！”周尚景的花白眉頭緊緊擰著：“內廷勢力不可小覷，若是這股力量下場支持趙俊臣，咱們必須要全力防范！不過，目前還不能確定內廷勢力的立場，所以咱們也不能反應太大……”

后世有一個詞匯，名為“猜疑鏈”，既——互不信任也互不交流的兩方勢力，皆是會不可自控的猜疑對方，認為對方勢力也許是居心叵測，正在試圖傷害自己、消滅自己，又因為這兩方勢力互不信任也互不交流，所以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消除心中疑慮，只能是盡大可能的防范對方、壓制對方、甚至是主動進攻對方，而這種行為又只會進一步加深雙方的猜疑情緒！

如此一來，哪怕是雙方勢力在最初時候皆是沒有引爆沖突的想法，但這場沖突依然是不可避免。

自古以來的諸多戰爭，包括后世一戰與二戰的爆發，很大程度上就皆是存在猜疑鏈的推波助瀾。

而如今，趙俊臣就已經成功讓周尚景陷進了“猜疑鏈”的漩渦之中。

若是局勢還沒有特別緊張，以周尚景的老謀深算，自然是不會輕易中計，在他真正動手之前，一定會首先嘗試著探究清楚各方勢力的真正立場。

但趙俊臣當然是不會留給周尚景任何時間，讓周尚景有機會探明真相。

就在周尚景思索著自己應該如何應對眼下局勢之際，剛剛離開的宋繼誠竟是去而復返，匆匆進入房間之后就急聲稟報道：“大事不好了！學生剛剛收到消息，在南京城北碼頭之外，江防營突然出手，強行扣下了各家縉紳的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