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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末年立志傳 第八十四章 錯失的大義
當陳驀再次回到下蔡時,那已是二十天后的八月下旬。
此刻正是辰時前后,擔任城防的龔都眼尖,遠遠就在城墻上望見了陳驀,急忙跑下城樓,牽住馬韁,笑著說道,“大哥這些日子究竟跑到何處去了,累地兄弟幾個好生掛念!”
“呵,”陳驀翻身下了馬,望了一眼下蔡城內,見城內一如往日,輕笑說道,“我不在這些日子,城內狀況如何?”
“一切安好,”龔都將手中的馬韁遞給身旁的士卒,隨即壓低聲音說道,“不過袁術那邊這些日子頻頻派來使者詢問大哥消息,哦,對了,袁術還贈送了一大批軍械物資予我下蔡,有些時候,真搞不懂那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拉攏么?陳驀微微皺了皺眉,隨即下意識地望了望左右,疑惑問道,“劉辟呢?”
話音剛落,就見龔都滿臉的尷尬之色,不用說,那家伙多半又是在當值期間渾水摸魚去了。
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陳驀告別了龔都,走向自己的住處。
走入了自家院子,拍了拍愛馬的馬背,叫其自行到院內休息,陳驀徑直走向屋內。
剛踏入屋內,陳驀就感到唐馨兒正在屋內刺繡,望著她一針一線地縫制著手中的褂子,陳驀不知怎么,竟不忍心去打攪。
或許是注意到了照在屋內的那道影子,唐馨兒抬起頭來望了一眼門口處,待見到陳驀時,表情一愣,隨即眼中露出濃濃歡喜之色,急忙將手中的活放在桌上,起身盈盈施了一禮,細聲喚道,“夫君何時歸來下蔡的?怎得站在屋外?”
“剛到不久,見你全神貫注,怕嚇到你,就沒喊你……”
陳驀輕笑一聲,走入屋內,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將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抬起頭,帶著幾分歉意說道,“這些日子我不在城中,辛苦馨兒了……”
“夫君說的哪里話,妾身何來辛苦……”說到這里,唐馨兒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變,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只見她低著頭,在猶豫了半響之后,這才咬著嘴唇怯聲說道,“倒是夫君,這一行長途跋涉,恐怕已是身心疲憊……”說著,她倒了一杯清茶遞給陳驀。
接過愛妻遞來茶水,望著她低著頭,睫毛微微顫抖,陳驀心中一動,嘴角揚起幾分捉弄的笑意,故意說道,“啊,是啊,此去長安,路途遙遠何止千里……”
“長安……”在陳驀捉狹的目光下,唐馨兒雙肩微微一顫,語氣顫抖地說道,“莫……莫不是指袁使君所交代的事?”
“是啊!”陳驀心中暗樂,臉上卻不露絲毫異樣,一口將杯中的茶水飲下,隨即轉過頭來,饒有興致地望著唐馨兒。
唐馨兒顯然沒有注意到自家夫君嘴角的壞笑,捂著胸口、低著頭,靜靜站在桌旁,在沉默了半響后,這才語氣顫抖地問道,“那……夫君既然回來,也就是說,夫君已經完成了袁使君所交代的事了……”
陳驀清楚地察覺到了唐馨兒顫抖的雙肩,嘴角揚起幾分壞笑,搖搖頭,嘆息道,“失敗了呢!”
“失……呃?”唐馨兒下意識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陳驀。
只見陳驀強忍著心中的好笑,故作疑惑地望著唐馨兒說道,“聽到我說失敗,你好像松了口氣似的……”
仿佛是被陳驀說中的心事,唐馨兒心中一跳,不安地撇開視線,語氣弱弱地說道,“夫……夫君說笑了,妾身怎得會有這般想法,妾身只是驚訝,憑夫君這般實力,又有何人能阻止夫君……”
“那可不見得哦?”陳驀輕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笑吟吟地望著唐馨兒。
剎那間,唐馨兒的臉變得通紅,有些失態地一把奪過陳驀手中的紙,在粗粗看了一通后,轉過身背對著陳驀,怯生生說道,“對……對不起,夫君,妾身實不該做出這種事,只是……只是……”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她就感覺有一雙強壯的臂膀摟住了自己,是那樣的叫她安心。
“傻瓜,像這種事你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何必掩掩藏藏縫在袍子中,倘若為夫不曾察覺到,豈不是叫你、還有叫為夫都遺憾終生?”
聽著那傳入耳畔的柔柔話音,唐馨兒轉過身來,望著自家夫君真誠的雙目,眼眶微微一紅,捂著嘴梗咽地點了點頭。
“你……怎么哭了,別哭了……”望著那奪眶而出的眼淚,陳驀不禁有些慌了,暗暗責怪自己畫蛇添足,捉弄伊人。
“不是呢,”望著陳驀手忙腳亂的模樣,唐馨兒忍不住掩嘴一笑,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水,溫柔說道,“妾身只是喜極而泣……妾身自由父母雙亡,如今,夫君與協是妾身在世間唯一的親人,妾身不想失去任何一個……”說著,她頓了頓,伸出雙手輕輕摟住陳驀的腰,將身體貼在他身上。
“傻瓜,”親親摟住伊人,溺愛地撫著她的長發,陳驀暗暗嘆了口氣,忽然岔開話題,故作生氣地說道,“只不過,你這一番任性,卻叫為夫白跑一趟,此去長安何止千里?說,是不是該罰你?”
“呃?”唐馨兒愣了愣,錯愕地抬起頭來望著陳驀,隨即仿佛想到了什么,滿臉通紅,死死抓著陳驀的衣袖,將腦袋埋在他懷中,咬著嘴唇細聲說道,“夫君說的是……妾身的任性,夫君要打要罰,妾身皆無怨言……”
說話間,她抬起頭偷偷望了一眼陳驀,卻不想正好觸及陳驀的目光,下意識身軀一顫,呼吸也不免有些急促。
望著唐馨兒的異樣,陳驀不覺有些尷尬,因為他的本意只是想和她開個玩笑,驅散她心中的芥蒂罷了,卻沒想到那一句話讓她會錯了意。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以至于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隱約能聽到唐馨兒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馨兒……”深情地注視懷中的麗人,陳驀張了張嘴。
感受著自家夫君摟著自己的雙臂越來越近,唐馨兒的心跳不免逐步加快,臉龐更是緋紅一片,尤其是那閃爍不定的目光,足以證明她此刻的心中是多么的不安。
“馨兒?”
聽著耳邊傳來自家夫君的呼喚,唐馨兒鼓起勇氣,抬起頭,注視著那雙包含深情的眼睛,隨即,閉上眼睛,仰起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人這才分開。
“陳帥,少主請您過府商議大事!”
“素素?”望了一眼躲在門后有些羞澀難當的唐馨兒,陳驀點了點頭,對那名前來報訊的士卒說道,“你且回去復命,就說我即刻就到!”
“諾!”那名黃巾士卒抱拳而退。
聽著院內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唐馨兒有些不安地望著陳驀,猶豫說道,“莫不是素素也聽說了此事……”
望著她籌措不安的模樣,陳驀輕輕拍了拍她肩膀,溫聲說道,“不礙事的,我先過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聽了丈夫的話,唐馨兒仿佛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點了點頭,說道,“那妾身著手準備一些菜肴,為夫君洗塵……”
“啊!”陳驀點了點頭,隨即大步走向院中。
望著陳驀離開的背影,唐馨兒依在門旁,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用食指觸碰了一下嘴唇,心跳之余,心中滿是甜蜜。
且不說唐馨兒滿心歡喜地為自家夫君準備菜肴,且說陳驀來到了張素素的府邸。
不得不說,方才在唐馨兒面前還一副男人氣概的陳驀,此刻也不禁有些心虛,至于為何,呵呵呵……
一刻之后,陳驀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宅中書房,而張素素,正握著一本書卷翹首等待,在見到陳驀后,與往常一樣,丟下手中的書卷撲在他懷中,露出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樣,讓陳驀很是尷尬。
“咳咳,下來,素素!”陳驀有些不安地回頭望著庭院,當發現院內并無值守的黃巾士卒時,他才暗暗松了口氣。
“嘁!”張素素不滿地嘟嘟嘴,松開雙手從陳驀下來,隨手從桌上操起書卷,坐在椅子上沒好氣地說道,“聽龔都來報小驀回到了下蔡,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先去見那個女人……哼!”說著,她好似想到什么,急忙跑到陳驀跟前,微微彎下腰在陳驀身上嗅了嗅,隨即抬起頭,用懷疑的目光望著陳驀。
陳驀不禁倍感尷尬,干干說道,“素素你干什么呢……”
只見張素素深深望著陳驀,忽然展顏一笑,很是自得地說道,“幸虧素素及時派人將小驀叫了來,否則啊,后果真是不堪設想……”說著,她用滿帶深意的目光望了一眼陳驀。
“什……什么啊?”陳驀干干一笑,他哪里會不明白張素素話中的含義,倘若不是那名黃巾士卒的腳步聲驚動了陳驀與唐馨兒,或許此刻……
望著陳驀手足無措的模樣良久,張素素這才退后幾步,慵懶地坐在桌旁椅子上,似笑非笑地說道,“兩日前,有細作來報,陳留太守曹操已將天子劉協并百官接至許昌……小驀會失手,素素很是意外呢!”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嘛,要怪就怪曹孟德的救駕兵馬實在來的太過于及時,五千先鋒,四萬多精銳,就算我天大的能耐,也無法在重兵之中暗殺劉協吧?”
陳驀有些心虛地在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隨即裝著一本正經喝水的樣子,以避開張素素那作怪的目光。
“哦,是么?”張素素古怪一笑,身體向前一傾,將嬌嫩的臉蛋湊在陳驀跟前,輕聲笑道,“不過素素卻聽說,劉協被困弘農時,期間出現了一位俠士,孤身一人闖入城中,將郭汜、李傕二人麾下兵馬殺地大敗,以至于劉協等人趁機脫身……聽說那位俠士,就叫王越,哦!”
“咳咳!”張素素那冷不丁的一句話,叫原本就有些心虛的陳驀心中一驚,竟然被茶水噎地連連咳嗽。
望見陳驀咳地滿臉漲紅,張素素又好氣又心疼,急忙站起身來,一手扶住他,一手輕輕撫摸著他的后背,輕聲責怪道,“你啊,真是的,就不能慢點喝么?”
幾息過后,陳驀這才止住咳嗽,只見張素素依舊坐回椅子上,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望著陳驀,語氣輕佻地笑道,“小驀不想說些什么么?比如說,關于那位叫做王越的俠士……”
陳驀尷尬一笑,其實在張素素說出王越這個名字后,他就已經感覺有些不妙了,畢竟張素素是知情的,她很清楚那所謂的王越就是陳驀的另一個身份,退一步說,此事就連張白騎也隱約猜到了幾分,因為在當初,就是張白騎下令殺死了真正的王越。
望了一眼張素素戲謔的目光,陳驀想了半響,搖頭苦笑說道,“我有想過暗殺那劉協,只不過,我實在是下不了手……兩年前,我已親手殺了其生父,如今再去殺他……我……”說著,他抬起頭望向張素素,一臉歉意地說道,“抱歉,素素,這一次,我讓你失望了……”
“小驀……”張素素愣住了,她也沒想到陳驀會有這樣的反應,連忙握住他的手,連聲說道,“什么失望不失望的,小驀何時讓素素失望過?至于那劉協……哼!大漢皇室到如今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就算留著那小皇帝的性命,諒他也翻不起多少風浪來,相比之下,素素倒是頗為在意那曹操!”
“曹孟德?”
“嗯,”張素素點了點頭,從桌上取過一只茶盞把玩著,口中凝聲說道,“如今漢室飄零,天下各路諸侯皆有二心,似袁術等輩,比比皆是。在素素看來,恐怕天下諸侯巴不得劉協與百官死在郭汜、李傕二人手中……哼,對其而言,劉協的存在無疑是一個負累,然而那曹操卻在此時主動將劉協與百官借至許昌……其用心,若非大忠之士,便是大奸之徒!”
“此話怎講?”
“小驀不知,劉協的存在對我黃巾而言,無足輕重,但是大漢畢竟是傳承四百年的大漢,劉姓王朝根深蒂固,以至于天下人心貼服,即便如今皇權旁落,亦不乏有人擁護,是故,袁術這才叫小驀暗中將劉協除去,以斷絕劉姓皇室血脈,好為他日后篡位少一分阻礙……”
“那曹操……”
“呵,”張素素輕笑一聲,低聲說道,“曹操坐擁大半個兗州,手握近數萬兵甲,素素此前還道他與袁術乃一丘之貉,不過就眼下看來,那曹操確實要比袁術想得深遠,且不說此人接回天子是公是私,至今日起,天下諸侯在大義上皆要仰曹操之鼻息,否則,那曹操只需叫劉協一紙詔書,諸侯便成亂黨,失其大義。而曹操則可以順理成章,討伐不臣……”
陳驀愣了愣,隨即好似想起了什么,喃喃說道,“挾天子以令諸侯!”
張素素聽罷眼睛一亮,咯咯笑道,“小驀說得不錯,正是如此,自古以來,名不正則言不順,袁術之所以久久不敢篡位,無非也是顧及大義之名,而如今,曹操已得劉協,可視為其已得大義,小驀且看,過不了幾日,曹操只需一紙詔書,就能攪地諸侯間水火不容!”
“這……”陳驀萬萬沒有想到其中竟有這般利害關系,聞言頓時愣住了,原本自認為沒有做錯的他,此刻不禁有些迷茫。
而張素素顯然是注意到了陳驀的異樣,見他一臉沉重表情,連忙改口,輕笑著寬慰道,“小驀不必如此擔憂,其實殺不殺那劉協,與我黃巾而言并無幾分利害關系,小驀恐怕不知吧,自孫堅死后,袁術那廝日漸狂妄,將我黃巾視為附庸,呼來喝去,前兩日聽聞曹操將劉協接至許昌,他又一反常態,無緣無故贈我黃巾大批軍械與物資,呵呵呵,看這般光景,素素倒是覺得,小驀留那劉協一條小命,反而是幫了大忙呢!”
“是……是么?”陳驀聽罷這才寬心了許多,畢竟,他已經承諾過要助張素素令黃金東山再起,而一旦做出有違于黃巾利益的事,這無疑是違背承諾。
“是呢!”張素素托著香腮咯咯一笑,眨眨眼睛笑著說道,“至于袁術那邊,小驀也不需擔憂,就說小驀那日已成功令劉協再度遭郭汜、李傕擒獲,本想于夜間混入弘農行刺,卻不想途中殺出一個叫王越的俠客,救走了劉協等人,以至于小驀無從下手,再要尋找時機時,那曹操卻已率軍趕到……”
“這樣的解釋可以么?”
“如此足矣,”張素素輕笑一聲,說道,“諒那袁術也想不到小驀會中途改變主意……”
“是么……”陳驀暗暗松了口氣,然而,當她再抬起頭來時,卻意外發現張素素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那笑容,瞧得陳驀心中不免有些心虛。
“吶,小驀,聽說那個女人曾經自幼在皇宮內居住,與劉辨、劉協兄弟二人關系不錯,情同姐弟呢……小驀不忍心對那劉協下手的眾多因由中,恐怕也包含著此事吧?”
望著張素素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嬌顏,陳驀干笑一聲,含糊說道,“怎……怎么可能……”
“是嘛?”張素素起身坐到了陳驀腿上,摟著他的脖子,似笑非笑,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但愿小驀并非是因為那個女人而中途改變主意,否則……”
“否則?”
“素素會嫉妒的……”
“是……是么……”陳驀汗如雨下。
而與此同時,在豫州許昌,有兩匹快馬奔出城外,一人前往徐州,一人前往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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