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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中的伊達獨眼龍 第二十章 雨瀟風亂落雪寒(上)
敦賀郡靠近公方御所相近的一處宅邸,窗外白雪皚皚,室內融融如春,香爐中青煙裊裊,與茶香相合。屋子的主人細川藤孝與他新結交的朋友明智光秀坐在一起品茶論道。
明智光秀見識廣博,言行舉止中有種古久的色彩,與當世之人多有相異。他自稱曾經侍奉過齋藤道三人道,自從道三被其子義龍所殺,便開始周游列國,希望能夠投得明主。
游歷越前之后,沒有出仕越前的主人朝倉義景,反倒是成為了落魄的前公方足利義輝的客卿兼茶道師范,品茶論道。細川藤孝卻能夠從他的眼神中看出明智十兵衛的不凡。
畿內的混亂,越前的恬靜,讓細川藤孝有一種不適感,明智光秀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細川藤孝突然問道:“現如今畿內動蕩,混亂不堪,十兵衛,你說說問鼎中原者到底是誰?”
明智光秀鄭重地點頭,道:“在下認為,如今的畿內猶如一盤大棋,掌控這盤大棋的人便是那個問鼎中原的人。”明智光秀的觀點少有人認同,多數人看不清楚,誰有才能掌控畿內的動亂。
當然,其中并不包括細川藤孝。自從△n三年前,細川藤孝從備中國回來之后,對那位跟他提了要擾亂畿內動蕩的人感到深深地忌憚,一切猶如他的算計好的步驟一般,讓他有一種無力感。
細川藤孝抿抿嘴,不知可否地微微笑了笑,道:“從幾次與伊達大宰的會面。我大致能推測到他的風采。但是沒有想到他比我想象的還要器量非凡。只是我實在弄不明白他已不是三好等人可以對抗的,為何還要弄出這等亂事?”
明智光秀輕輕搖搖頭,他看了一眼細川藤孝,搖頭說道:“細川君,其實你的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只不過想要借我的口說出來罷了。他如果想要建立賴朝公的舊制的政權的話,早在三年前就可以上洛了。”
直白的話,細川藤孝嘆了一聲。道:“盡人事聽天命吧,來,品茶。”這時,一名老家人匆匆冒雪趕來,站在了門廊邊上,稟報道:“主上,有故人求見,這是他遞來的帖子。”
愣了一下,細川藤孝接過書帖,眉宇間濃濃的怒色一閃而逝。他將書帖扔在了桌上,抬頭看了一眼明智光秀。苦笑道:“看,那位又下了一步,看來還是不讓我們清閑啊。”
明智光秀倒是沒有接話,他也說不出鼓勵的話語來安慰眼前這位新結交的知己好友。
細川藤孝卻是突然振奮起來,道:“凡事必有波折,潮起潮落也是自然之道。眼下雖有頹勢,并不代表日后不能卷土重來。他想要擺布我們,就讓他瞧一瞧會否養虎為患?”
明智光秀知道來人定有要事相商便想要起身告辭,細川藤孝卻是一步按住了明智光秀,情緒頗為激動的說道:“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聽聽無妨,也好讓那幫跳梁小丑知道我問心無愧。”
人安逸起來便會想東想西,細川藤孝年紀輕輕得到了足利義輝的重用,引起了那班靠著血統和家系維系在幕府身邊的老家伙們的不滿,老家伙們能力平庸,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處處挑細川藤孝的錯,如果讓人知道有人夜敲他的門,秘密相商的話,怕是又要傳出難聽的話了。如今,敦賀內流傳有細川藤孝內通伊達家的事情塵囂甚起。
明智光秀指著細川藤孝,苦笑道:“細川君害我。”
細川藤孝看了明智光秀一眼,既沒笑,也沒怒,道:“十兵衛,你不適合留在幕府,若有一天,你若遇到明主,還是離開為妙,這是我作為你的知己好友所說的忠告。”
明智光秀不置可否。
老家人將來人領了進來,細川藤孝望著來人,他以一種犀利的眼神看著服部保長,仿佛要識穿對方,然后用飄忽的聲音問道:“我是該稱你千賀地正種,還是服部保長。”
服部保長臉色微微一僵,他回道:“名稱不過是一個稱號罷了,今日前來是來告知你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三好長慶扣押了安宅冬康,畿內人掌控了芥川山城,三好實休和十河一存率領萬余阿波眾攻破了堺港,奪船退出畿內了。”
沒等服部保長說完,細川藤孝突得站了起來,喝道:“什么?”
然后和明智光秀對視一眼,俱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驚悸,三好家畿內眾和阿波眾反目成仇,阿波眾退出畿內的消息實在是太過于驚悚了,將會對接下來的局勢發展產生巨大的影響。
明智光秀突然問道:“堺公方的生死,你確定了沒有?”堺公方自然指的是足利義榮,他暫時居住在堺港,雖然他與足利義輝是出于對立的,但好歹也是足利家的人。
服部保長稍顯疑惑的看了一眼明智光秀,既然細川藤孝沒有顧忌,他也就將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道:“堺港都已燒毀,死傷慘重,堺公方暫居的妙國寺同樣未能幸免,到底是生是死還不得而知。石山本愿寺方面沒有堺公方的消息,多數已經殉難。堺港內死尸堆積如山,慘不忍睹。目前,石山本愿寺已經全面封鎖堺港的道路,城內城外全是石山本愿寺的人。”
細川藤孝嘆了一口氣,他不曾想到繁花似錦的堺港毀于一旦,不過他對于堺港的事情,頂多口頭上表示哀悼一下,又不管他什么事情,他聽得明智光秀的問題,感激的看了一眼明智光秀,一點也沒有為對方的僭越感到不快。堺港燒毀他無動于衷,堺公方足利義榮的生死他卻是要知道真切的,如今畿內三公方中,足利義榮靠著石山本愿寺的支持居于上風。足利義昭依靠三好長慶的支持。再加上他和宗教勢力的關系。處于第二位,最不利的便是遠離動蕩之地的敦賀公方足利義輝。
明智光秀見得細川藤孝陷入沉思,他直接問道:“你要說的第二件事情是什么?”堺港毀滅,足利義榮生死不知,這對他來說,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同時也想知道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服部保長毫不猶豫的說道:“請敦賀公方重返坂本。”
細川藤孝的臉上露出了恨意,他沒有想到第二件事情竟然會是讓足利義輝重新踏進火堆之中。這讓他感到了深深的惡意,誰都知道,如今畿內局勢異常復雜,各大政治集團面對石山本愿寺擊敗三好長慶之后的局勢發展憂心忡忡,各大勢力之間為了各自的利益更是大打出手,無所不用其極,這個時候,讓足利義輝前往坂本館,這不是趟火堆是什么。
目前足利義輝和細川藤孝同乘一船,剛剛脫離危險。其他政治派系都不敢靠近漩渦以免慘遭滅頂之災,現如今一直依為靠山的男人竟然要求足利義輝帶著細川藤孝等人踏入漩渦之中。對于眼前的局勢。細川藤孝看得明白,唯有等到才是上策,剛剛想要反駁。
明智光秀卻是連連拍手,臉上更是露出了驚喜的笑容,連連贊道:“妙,妙,不愧是二十四歲就成為天下第一的男人,此策甚妙,如果用的好了,公方大人或許有成為棋手的一日。”
明智光秀坦然說道:“對于伊達大宰來說,我們都是棋子,是他進行政治博弈的工具。我們實力不夠,在天下這盤大棋之中,也只能做個棋子,但做棋子并不意味著任人宰割,我們若能夠抓住機會,一樣可以主宰對弈者的命運。”
細川藤孝默然無語,看著明智光秀,想要聽一聽對方的高見。服部保長同樣沒有離去的意思,他也是見獵心喜,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怕是一個人杰,發現杰出人才同樣是服部眾平常的任務之一。
明智光秀侃侃而談道:“在下第一日來到御所得時候就說過,只要抓住機會,發展壯大,只要壯大了,有實力了,就與掌控自己命運的機會,有了堅實的基礎,便有機會成長為這盤大棋的對弈者。雖然機會渺茫,但是有機會比沒有機會要強的多,只要有機會,那些跟隨公方的有為幕臣們就會奮發圖強,這對于公方來說,對于年輕的幕臣們來說,同時不可錯過。”
細川藤孝同樣屬于有為幕臣們中的一員,這些人往往對于幕府的沒落感到深深的悲哀,同時心中也不甘和那些老家伙們一樣墮落,想要為幕府奮發圖強奉獻自己的力量。
細川藤孝問道:“十兵衛,你能否說說看,其中的深意。”
明智光秀從容說道:“細川君,如今畿內動蕩的根源是什么,你我都清楚,不提也罷。表面上是石山本愿寺為代表的凈土真宗和其他宗教勢力之間的寺家之間的紛爭,不管是石山本愿寺最終取得了勝利,還是其他宗教勢力取得了勝利,最終兩家都需要武家來作為他們世俗界的統治者來代替他們管理。那么在堺公方生死未卜的情況下,阿波眾返回四國,阿波公方一族定然會被看得嚴嚴實實,不可能再介入畿內的局勢之中。”
細川藤孝同樣是聰明人,聽出了明智光秀話語中的意思,他說道:“你是說?”
明智光秀點點頭回道:“細川君是關心則亂,只要細究一下就能夠看出重返坂本館對于公方大人的好處在什么地方,一旦公方大人重返坂本館,那么其他宗教勢力就會重新考慮誰才能夠更好的代表他們的利益,特別是接下來三好長慶很有可能破罐子破摔,被畿內人裹挾著皈依石山本愿寺,如此一來,他們所擁立的將軍還能夠代表其他宗教勢力的利益嘛?”
道理一點就通,舉一反三,細川藤孝立即拉起明智光秀想要前往御所拜訪足利義輝,付諸實施,想要等到足利義昭反應過來的話就晚了,只有先入駐坂本館,然后得到朝倉、淺井、六角、武田等勢力的支持,借著他們的勢力成為天臺宗、臨濟宗等宗教勢力在世俗界的代理人,然后一步步拓展勢力,發展壯大,壯大到足以和岡山城的那位對弈的地步。
服部保長適時的退了下去,他沒有看到明智光秀瞥向他的目光的深沉。
細川藤孝拉著明智光秀踏入了足利義輝暫居的御所,告知了服部保長的來意,同時還將重返坂本館的好處一五一十的分析給了足利義輝聽,足利義輝聽了兩人的分析,興奮得跳了起來。
永祿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足利二引的旗幟再次懸掛在坂本館的上方,三年前被三好家侵占的滋賀、栗太兩郡的國人豪族紛紛納降,連駐扎在逢坂關的原三好家家臣小泉秀清也開城納降。
一下子,給足利義輝帶來了三千人兵馬,他第一次擁有了超過千人的軍隊,自然欣喜不已。足利義輝的到來,當然使得畿內的動向更加的復雜多變,受到最大傷害的便是京都的足利義昭。
足利義昭如今正來回走在三好長慶給他修建的居所之中,渾然未覺雪花再次洋洋灑灑的落了下來,幾乎寒著一張臉,腳步聲重重敲擊在走廊的地板上面,好像就蘊含了這位新晉幕府將軍心中全部的焦慮情緒。
他如今唯一能夠信任的幕臣細川秋真就站在不遠處,眉頭緊皺的他同樣為眼前的局勢困擾著,三好實休為首的阿波眾太狠了,一下子抽干了三好家的全部心血,現在足利義輝重返坂本館。
如今,三好家已經無力抵擋石山本愿寺的進攻,潰敗之日指日可待,三好家在沒有了阿波眾之后完全落入了以松永久秀為首的畿內人的掌控之中,先前從芥川山城傳出的要皈依凈土真宗的謠言怕是要成了真事。到時候,足利義昭該如何是好,三好家從了凈土真宗,難道他還能夠得到其他的宗派的信任。足利義輝的到來,更是將快要到井邊的足利義昭給狠狠地推進了井中。
足利義昭突然停下了腳步,狠狠道:“既然被逼到了如今地步,唯有死中求生,我要前往石山本愿寺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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