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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 五二五 文臣風骨 首輔死諫
“臣,請立國本!”
此言一出,東暖閣內眾人都是面色大變。
請立國本,這是什么意思?這就是逼著皇帝立太子啊!
其實逼著皇帝立太子,這件事兒本身并不算什么,但凡是中華這片廣袤土地上的皇帝,從那個一統六國的始皇帝一直到那個末世王朝,其間四百余位皇帝,更多形式上不是皇帝而實際上更甚皇帝的人,沒有被群臣逼著立太子的,怕是沒幾個!
其實這種事兒,在明朝已經算少的了——不知道怎么地,明朝這些皇帝,子嗣都不是太繁盛,除了開國的洪武大帝幾十個兒子以外,之后的那些皇帝,仁宗就一個兒子,弘治帝也是只有正德一個兒子,這國本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太子的頭上,也沒必要去爭什么。
群臣逼著皇帝立太子,這事兒常見,通常皇帝也不會太動氣,畢竟立太子不單單是家事,更是國事,群臣關心一下,很有必要,而正德帝這些年來,被這些重臣逼著立太子的時候也不少了,三五十次總是有的。當然,不生氣也不是絕對的,比如或在某些特定時刻!
就像是今天。
這就是特殊的不能再特殊的時刻了——皇帝剛剛嘔血暈厥過去,才醒來,你就逼著皇帝立太子,這是什么意思?這不就分明是咒皇帝早死么?
是何居心?
正德一張臉頓時是陰沉下來!
茲事體大。便是這些朝廷重臣。都是不敢輕易參與其中,是以楊慎這一跪之后,跟在他身邊的其他人,卻是都愕然了片刻,沒能跟上,便是和楊慎親密如戴章浦,也是為之默然。
看到正德帝臉色拉了下來,頓時是唬的劉吉祥面色煞白,心里撲通撲通的亂跳,一屁股也是跪了下來。跟那哥兒仨跪一塊兒,心中已經是對楊慎破口大罵,心道你這老東西找死,可別拉上雜家!帝王家事。是你這等外臣能摻和的么?
楊慎跪在地上,面沉如水。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這一跪,這一請,幾乎就是把事情給逼到了一個不得不決斷的墻角上,若是皇上不決斷,自己失了威嚴,而若是皇上決斷了,心中定然又是對自己很有芥蒂。他很清楚,自己這一跪,這一逼。幾乎就是親破了十余年的君臣平衡,君臣默契!
楊慎知道,皇帝并不喜歡自己,這位至尊喜歡的,乃是江彬、馬永成,乃至于是已經死了的谷大用,被凌遲處死的劉瑾那樣的人,親近,貼心,更是放心。而自己這等科班出身的進士文臣。天然就是和皇帝對立,是有隔閡的,絕對不可能會和皇帝貼心,尤其是這般行事不合規矩的一個皇帝。皇帝之所以倚重自己,這十余年來首輔一職也一直是自己的。從未被別人染指過,是因為自己做事足夠的好。總能把這個老大帝國梳理的井井有條。更重要的則是,自己掌權而不弄權,更是不會試圖去掌控朝堂,蒙蔽圣上,對于皇帝的決策,自己也不曾冒犯。
這才是自己能坐穩的原因。
君臣之間自有一種未曾約定但是對方都清楚的默契,互不觸碰。算得上是一種君臣之間的相敬如賓吧!
但是現在,自己親手把這種默契給打破了。
楊慎敢斷定,從這一刻開始,皇帝已經盤算著換首輔的事兒了。
這位至尊是如此桀驁的性格,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的擺布乃至于是干預。
楊慎也不想這樣,如果有時間的話,他一定會從容布置,暗自下手,步步布子兒,最終一戰而勝,他手下有無數的御史、給事中、員外郎、郎中這種中層官員可以驅使,甚至不少侍郎一級的小九卿,也是他門下之走狗,但是問題是,來不及了啊!
方才那一個驚雷,讓他心中震駭無比,更是認識到,事情,決不能再拖了。萬一明天一早起來,卻是傳來皇帝大行,諸皇子爭位的消息,那又如何是好?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逼是不行了!
說到底,楊慎畢竟是那等為國為民為天下的臣子。
乃是如于謙于少保,張居正張閣老,死守孤城史閣部、文臣封侯王守仁一般的,大明朝儒生的最出色人物,一個傲骨錚錚,鐵骨錚錚的錚臣!
此輩之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就算是文官集團如何的腐朽,如何的墮落,如何的為了一己之私不惜使得整個大明朝受到損失,但是終究是有那么一些人,敢把這天下安危,扛于一肩之上!
若是一般臣子,正德皇帝早就厲言申斥甚至是著人打出去了,但是偏偏面前這是楊慎啊!
內閣首輔,建極殿大學士,楊慎啊!
正德皇帝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劉貴妃明顯能感覺到了皇帝的手攥緊了一點兒,她趕緊輕輕拍拍皇帝的手,正德壓住心里的火兒,強笑道:“冊立國本,乃是帝王家事,楊愛卿,這事兒,以后再議吧!”
楊慎卻是跪在地上,脖子一聽,頭一昂,正德一看心中暗道壞了,這是要死諫了!
果然,便聽到楊慎語氣決然道:“圣上,此事您已經拖了三十年了,請恕微臣今日冒犯,然則一些話,微臣今日一定要說!圣上子嗣如此繁盛,卻是始終未曾定下太子之位,圣上年事已高,若是有什么不測,圣上可曾想過若是有萬一,則身后之事如何?晉朝八王之亂,天下板蕩,江山震碎,豈非前車之鑒?當今我大明北有韃靼瓦剌,朵顏三衛,南有安南,西有哈密。其形勢之惡劣。遠邁當初之晉朝!若是我大明被夷狄奴役百年,淪為芻狗,則后人之評價,此乃誰之罪責?事故此事,絕對不可再拖,定然要在今日拿出一個章程來!”
說罷,額頭重重的磕在金磚上,怦然有聲!
瞬間安靜了,楊慎的話語在東暖閣內回蕩,東暖閣內安靜之極。針落可聞,只能聽到眾人或者粗重,或者刻意壓低了的呼吸聲。
四個大太監額頭貼在地上,渾身上下都跟僵硬了一樣。連動靜兒都不敢發出一點兒來,生怕被皇帝遷怒!
而站在楊慎身后的那些文官重臣,無論是何立場,心中都是油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敬佩之意。此等為國為民之錚臣鐵骨,當真是我輩之典范!
當下,內閣次輔謝廷式,吏部尚書,正德二十五年榜眼張鶚易,戶部尚書萬士亭,兵部左侍郎暫代尚書戴章浦。工部尚書潘季馴,都是齊刷刷的跪下,齊聲道:“臣等,附議!請立國本!”
看著跪在地上的一眾大臣,看似溫溫婉婉坐在那里的劉貴妃卻是眼睛一亮,其中劃過一道名為驚喜的神色。
這位劉貴妃,其實說起來,乃是在歷史上,大大有名頭的一位。
劉貴妃,其本名叫做劉良女。或許說起劉良女來知道的不多,但是若是提起他另外一個被杜撰并非真實但是卻是在民間廣為流傳的名字,那知名度就高了許多——李鳳姐。
在連子寧那個時代,那個時空,此人可說是大放異彩。從江山美人到正德演義,從游龍戲鳳到天下無雙。再到龍鳳店,但凡是有正德帝出場的所在,幾乎就少不了李鳳姐這個身影。
當然,就像是上面對正德帝的形象扭曲一樣,李鳳姐也是夠扭曲的。
對于劉良女的來歷,史書上莫衷一是,《明實錄》上說劉良女是太原晉王府樂工楊騰的妻子,武宗游幸山西時,派人到太原索要女樂,得到了劉良女。武宗喜她色藝俱佳,就從榆林帶回了豹房。將劉良女安置在西苑太液池騰沼殿中,號稱夫人,俗呼為劉娘娘。
而《稗說》中則言道:劉良女乃是大同代王府上有名的歌姬,武宗曾假扮低級軍官出入于王府的教坊,因而得以認識劉氏。當時武宗在這樣的風月場所中并不太引人注意,別人還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軍官而已,但是劉氏慧眼識珠,認定他不是個平常人,就對他另眼相看。武宗記住了這個劉氏,后來派人將其接到北京。
這倆,其實都不對。
劉良女乃是大同代王府樂戶劉良之女,正德十二年,正德帝巡行宣府大同等地之時,向代王索要美女,代王便把自個兒王府里所有還沒婚配的都拿出來給正德皇帝挑選,正德當時一眼就看中了劉良女。載以歸北京,命為美人,大見寵幸。
攜劉良女回京之后,初居于豹房,后漸入西內專寢。
正德專門為劉良女在西內建造了清涼宮,于其中宴飲玩樂,正德帝對她寵愛到了何等程度?飲食起居,必與偕,她說的話,比誰說的都管用,正德一準兒聽!有的時候朝中大臣甚至是很心腹的宦官觸怒了皇帝,心中擔憂害怕,便私底下去求劉良女,劉良女一說,正德皇帝哈哈一笑,這事兒便是略過不提了。
值得一提的是,江彬在正德二十年之前,剛剛進京,擔任錦衣衛指揮使,外四家軍統領的時候,還沒后來的心機,為人很是驕狂倨傲,見了誰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但是唯獨見了劉良女,定然恭敬磕頭,以母事之。
后來正德帝南征寧王叛亂的時候,也是時刻都離不了她,正德帝好佛,每每路過寺廟都要參拜,一路走來,自上方寺至南京所臨寺觀,幡旌錦繡,梵貝夾冊,有為上所錫賚者,悉署上與夫人劉氏名字其上。
之后皇帝在清江浦落水,病重之極,宮中人心已然是不穩,不少宮人甚至是后妃,都是打起了異樣的主意,唯獨是劉良女,日夜在皇帝身邊侍奉,晝夜不離,皇帝漸漸病體康復,兩人感情更是篤深。
正德十二年,初封為貴人,十四年,進昭儀,十五年。封為婕妤。十七年,封為莊嬪,十八年,進莊妃。
正德十八年十二月,莊妃小產,身體虛弱兵種,帝不解衣,不上朝,在床邊守候十余日。待莊妃病愈之后,便封為貴妃。
正德二十一年。莊妃生下一子,皇帝大喜,思前想后,遍閱古籍。又是命令群臣獻名,最后是定下了名字,朱載堉。
正德皇帝的正室皇后乃是夏皇后,夏皇后是京城大興縣人,其父不過是一個京城小官兒而已,后來靠著女兒初授錦衣衛指揮,尋升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明朝為皇帝選后,太子選妃,往往是喜歡這樣尋找小門小戶兒出身的人家來當,這樣一來。皇后母家的勢力則是相當之一般,這樣也能有效的避免漢唐兩朝屢屢出現的外戚專政,事實上,此等做法也是很有效果。
夏皇后乃是正經的書香門第人家,小家碧玉,性子端莊,卻是著實不合正德皇帝的胃口,因此兩人夫妻感情極為的淡薄,幾乎是沒有。
正德皇帝數次想要廢后,但是一來是這位王皇后實在是挑不出什么錯兒處出來。二來則是張太后對于這位兒媳婦兒很是喜歡,有她老人家護著,正德皇帝很多時候也是無計可施,三來則是一提廢后,朝中群臣便是群起反對。或勸誡或怒斥或干脆破口大罵的折子像是雪花兒一樣飛來,幾乎能把乾清宮給淹嘍!
是以如此兩三次之后。正德皇帝便是再也不敢提廢后之事,著實是讓這幫孔教儒生給嚇怕了。
所幸劉良女也是那等頗為識大體的人物——或者不如說是精明才對,她出身民間,可以想象,一個王府樂戶的女兒,能有多好的家世?定然是從小就見慣了世態炎涼,因此養成了小心謹慎的性格,更是善于察言觀色,這等出身民間的女子,在一些世事大局上肯定是見識不怎么高遠,但是論起人情冷暖,人心的揣度來,卻是比那些大家閨秀出身的妃嬪們都要強了不少。
她很清楚,今上乃是個不折不扣的孝子,很是聽太后的話,若是自己仗著皇上的寵愛,一力要那個皇后的寶座的話,在太后的阻攔下,能不能拿到且不說,說不得最后反而是失了寵愛,落得一無所有!還不如抓住眼前的。
因此她也并不強求,反而溫顏勸慰皇帝,再也不提皇后之事,同時又是恪守本分,對皇后太后都是禮敬有加,晨昏定省,請安磕頭,都按照規矩,未曾有一日缺過。便是那等再看不上她的,也說不出她一個錯處來。也不跋扈,也不盛氣凌人,更是不惜花費重金,結交宮中掌權拿事兒的太監宮人,如此下來,宮中上下,竟是無人無人不說她的好!
皇帝更是寵信,久而久之,劉貴妃雖然還是劉貴妃,王皇后還是王皇后,但是這后宮的大權,卻已經是掌握在了劉良女手中。
從正德十二年劉良女入宮至今,已經是整整四十年了。
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垂髫少女,如今已經是年歲不小的成熟婦人,然則她保養的極好,看上去不過是三四十許人而已,絲毫沒有一點兒老態,反倒是那一股成熟的風韻,讓人更是癡迷沉醉。說是傾國傾城,絲毫也不為過。
皇帝在變老,她也在變老,但是唯一不變的,卻是兩人的感情。
正德皇帝妃嬪不少,若不然也不會那么皇子帝姬,但是那些妃嬪,在他眼中不過是泄欲的工具,擺設的花瓶兒而已,而唯有劉良女,乃是心中至愛,最為放不下,最是牽掛的。兩人的感情,幾乎已經像是民間相濡以沫數十年的夫妻了。
這等感情,在帝王之家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不過考慮到老朱家多出癡情種子也就不意外了——洪武帝與馬皇后,永樂帝與徐皇后,憲宗和萬貴妃,乃至于之后的萬歷帝與鄭貴妃,崇禎帝和田貴妃。
正德皇帝沒能廢了皇后把這個位置給劉良女,心里卻總是覺得愧疚,最后絞盡腦汁,卻是想出一個主意來——封其為皇貴妃。
本來大明朝后宮品秩中,皇后之下,便是貴妃,皇后乃是尊一品,貴妃乃是尊二品,后來明代宗也就是景泰帝,遣旗手衛官祭旗纛之神。命武清侯石亨為正使。禮部尚書胡濙為副使持節冊封妃唐氏為皇貴妃。由此,大明朝的后妃序列中,便是加入了皇貴妃這一個等級。
其實,國朝歷代,皇后以外就是貴妃,隋唐以來一直如此,即使是大明,也并沒有正式設立這一封號,而僅僅是個別皇帝隨性加封的。明憲宗寵妃萬貞兒為明代首任得到認可的皇貴妃,萬氏于成化十二年被冊封為皇貴妃。之后。皇貴妃用于冊封明朝后宮最得寵尊貴的妃子。到了清朝,皇貴妃才成為定例,乃是僅次于皇后的等級,為順治帝冊封他所寵的董鄂妃時所設。此後漸成定制。后來的妃嬪如欲繼立為中宮時,一般會先封為皇貴妃,暫攝后宮,然后再封為皇后。
皇貴妃便是相當于副皇后,在大部分時候,立皇貴妃,便是說有了取代皇后之意。先是封為皇貴妃,統領六宮,然后再加封為皇后,就是理所當然了。
當然。在大明朝,絕大部分時候,立為皇貴妃是表示對于這個妃子的寵愛,卻也是一種極為無奈的妥協選擇!
明朝想把自己寵愛的妃子封為皇后的,可不僅僅是正德帝這一個,他之前的明憲宗朱見深就是再明顯不過的一個例子。
對于憲宗來說,萬貴妃乃是奶媽、母親、女人、愛妃的結合體,可以說對萬貴妃已經不是單純的寵愛了,甚至是依賴,因此想方設法要封她為后。只是冊封一個足足比他大十九歲的女人為皇后,大明朝的朝臣們是寧死都不會同意的。無法之下,只得是立為皇貴妃。
在連子寧那個時空,包括之后的鄭貴妃亦是如此。
而正德這一次干的更是離譜,不但封為皇貴妃。更是授予金寶、金冊和金印,一如皇后。冠服、車輿、儀衛鹵簿也是和皇后一般無二。
從此之后。專寵后宮數十年!
正德的臉色已經是一片鐵青。
剛才楊慎說的那一番話,已經是極為的難聽了,說的那是文雅,若是直白一些就是‘你正德現在還不立太子,你又沒有想過,萬一你死了咱們大明朝怎么辦?你死了不要緊,咱們大明朝若是淪落入夷狄之手,是誰的責任,想遭受千秋罵名是不是?’
任是誰聽到這番話會不驚怒?更何況是富有天下,主宰寰宇的天子?
正德當然也知道,楊慎這話說得有道理,但是知道是一碼事,實際上做起來又是一碼事,就像是所有的老人一樣,正德不承認,也不想承認,自己老了這個事實。他不想讓別人談論,感覺到這個事實,盡管這是天下人都明白的一點。他很忌諱這一點,甚至因此而不想立太子,不得不說,這是正德皇帝性格中的缺陷,其性格中剛愎自負的一面,其實是很沒道理,但是偏偏他是皇帝!
他也不喜歡那等被人逼迫主宰的感覺,當初他年輕氣盛的時候,甚至因為顧命三大臣對他的各種干預而把那三位都給趕出京城,各種與大臣斗其樂無窮。
但是他現在老了,也覺得那些東西沒什么意思,也沒那等動力了。
他死死的盯著楊慎,眼中閃爍著可怕的光芒。
但是他終究還是知道自己理虧的,長長吸了口氣,只覺得胸口又是一陣憋悶,強忍著氣,一字一句道:“朕,若是今日不立國本呢?”
楊慎也是驀地抬頭,卻是微微一笑,腦袋一低,對準了一邊的盤龍柱上的龍首,決然道:“那臣,便撞死在這里!”
“你!”正德皇帝迸指指著楊慎,滿臉都是掩不住的怒火,楊慎卻也是怡然不懼。他胸中自由天地正氣,這會兒別說是皇帝了,便是神明來了,也是不怕的。
雙方竟是僵持起來。
這時候,在楊慎后面,卻還有好幾個人并未跪下,內閣三輔林靜宜,禮部尚書董其昌,刑部尚書張洽,都是站在那里,只是稍微往后側了側身子,避免尷尬。盡管楊慎是文官領袖,但是這也不意味著所有人就都要和他共進退,在冊立國本這等動輒就要賠上全家性命的大事上,他們也有自己的主張和見解。更何況,這幾位覺得正德皇帝看上去氣色還行,也不像是一時半會兒就要。
面對著剛毅沉穩,分毫不退的楊慎,正德皇帝不由得竟是感覺有些心虛,他也知道自個兒是錯了,是應該早立太子的,但是他的性子,卻是絕對不會服軟,而且就是別人越勸偏偏就越是反其道而行之的。這種心虛的感覺讓他幾乎惱羞成怒,但是他還真是不敢把楊慎怎么樣!像是楊慎這種行徑,在大明朝歷史上不知道有多少,勸諫皇帝而不是犯罪,就是皇帝撐死也是只能將其駁回或者是怒而罷職,就算是下了詔獄,最后必然也是不了了之。
而且正德自家知自家事,以自己現在的這個身體,處理朝政幾乎是一種奢望,朝政是離不開楊慎的。
只是他也不可能服軟,他不是他的父親弘治帝,弘治帝是那種被文官指著鼻子怒罵都能笑呵呵的面團兒皇帝,正德可絕對不成。
君臣二人僵持在這里,卻是誰都下不來臺。
這會兒,劉貴妃瞧瞧的向著內閣三輔林靜宜使了個眼色。
林靜宜心領神會,忽然跪下,道:“陛下,臣有本奏!”
正德以為他也是來勸誡的,沒好氣兒的道:“講!”
林靜宜朗聲道:“陛下,臣以為,陛下春秋鼎盛,今日之事,不過是意外而已,卻無需大驚小怪,立國本之事,并不急在一時,若是因著這事兒,便是倉促,冊立國本,若是所托非人,豈不陷我大明臣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正德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喜,心中便對林靜宜格外高看了兩眼,心道這廝倒是知情識趣兒。
他正要說話,卻沒想到林靜宜話鋒一轉,又是道:“然則楊大人所說,也是極有道理,一日不立國本,則一日江山不穩,是以,臣請陛下,于皇子中遴選年齡適宜,忠厚質樸,任事能干者數人,于朝中聽政,與諸位大臣一同上朝下朝,上書言事,分說己見,乃至于委以職司,聞其言,觀其行,查其色,則知其人!若是皇子不出來做事,則天下對其性格能力都是一無所知,而若是按臣所說的話,則一目了然,到時候孰強孰弱,孰為昏聵,孰為英明,都是看的明白,那時候再冊立太子,豈不更為明朗,到時候選出一位明主來,也是我大明之福,天下臣民百姓之福祉!”
這番話一說出來,卻是給了雙方各自一個臺階下,相當于是正德皇帝和楊慎各自退了一步,也不是不立太子,也不是現在立太子,而是暫時先看一下。
其實這個主意,倒也不失是一個好主意,只是其中夾雜著什么私心,那就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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