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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風 第三章 入城
這漢子倒是很四海,直接就拱手抱了名號:“本帥是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瞿振漢,請問這位兄臺,可是天京城來的信使?”
他說了一堆名號,但是柳暢還是沒聽明白,是什么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
他已經掃了一眼這些紅巾軍,雖然拿著刀槍,卻根本就是一群臨時召集來的農夫,許多人甚至連兵器都沒有,干脆就帶著農具上了戰場,只是包了一個紅頭巾而已,這也叫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
難怪前人有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依漢蕭何故事,宇宙大將軍,都督六合諸軍事的名號,倒是瞿振漢身側一個白面書生見柳暢不發話,直接接過了話頭:“我家元帥就是奉了天國東王委任,浙東虹軍統領瞿振漢是也!”
他掃了一眼柳暢,眼前這人服裝好生奇怪,倒同他在上海見到的洋人有些相近,但也相去甚遠,不過這人確實蓄了頭發,是個不折不扣的長毛,因此他壓下了自己的懷疑,又問了一句:“你可是東王殿下派來的信使?”
柳暢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朝著瞿振漢問了一句:“大號可是振海?”
“那是我草莽中所用的名字,現今舉義,我用了振漢這本名。”瞿振漢倒是直率:“我們先不多廢話,一起把縣城拿下來方是正路。”
柳暢點了點頭,他沒說清楚自己的來歷:“我是從天京來的,但是我以為找的是瞿振海,結果生了誤會,險些失陷在清妖之中,多虧了瞿元帥出手相救!”
他算是承認了瞿振漢的元帥名份,瞿振漢當即一喜:“真是天京來的使者?好,好,好!東王有什么意旨嗎?”
身側那書生也插了一句:“我在東王府上,怎么沒見過閣下?”
柳暢一邊走一問道:“這位先生是?”
瞿振漢當即熱情向柳暢介紹:“這是我的孔明劉伯溫,金佩銓先生!”
柳暢當即知道這是瞿振漢的謀主,也不客氣:“我是天王派來浙江的,金先生不識得我也是正常,對了,先把大炮拉下來,轟開城墻吧!”
瞿振漢為人直爽,當即露了底:“哪有什么大炮?也用不著大炮,城里有我們的內應!”
柳暢抬頭一看,卻看縣城大門洞開,顯然是內應已經控制著城門,但還是有疑問:“開始那三聲炮聲?”
“發令的爆竹罷了,我們正好一鼓作氣,把縣城拿下!”
“嗯!”
只是此刻柳暢心底已經激起千重浪。
他已經知道自己來到的是什么地方,這是咸豐四年十二月的溫州樂清城,而自己參加的是就是這一次曇花一現的紅巾軍起義。
柳暢的歷史功底很不錯,但是對于這一次的紅巾軍起義也只能說是略有所知,眼前這只紅巾軍接下去會很順利地拿下樂清縣城,然后據城七天之后失敗。
他并不清楚,瞿振漢這次義軍的失敗簡直是一場笑話,起因居然是區區的五百文錢,最終這五百文錢卻讓一千七百多名義軍付出了血的代價,為了這五百文錢被屠戮一盡。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知道眼前這只紅巾軍前景不妙,眼前這位瞿振漢瞿元帥,雖然直爽大方,但總是有著一種小老板的派頭,而身邊這位謀主金佩銓也不是什么高明的策士。
這樣的組合在倉促之間失敗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柳暢卻是不能容許悲劇的歷史再次重演。
瞿振漢和金佩銓失敗也代表著他柳暢的死路,這可是浙江,是清朝統治的核心區域,他這么一個蓄了短發的穿越者在這樣的敵性地區旅行是充滿了絕對的風險。
而且眼前這只紅巾軍似乎也是一個過渡的平臺,只能自己掌握住機會,絕對有機會一飛沖天。
柳暢一邊思索著,一邊看著紅巾軍如同潮水一般地涌入了縣城,根本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縣城就這么拿下了?
被一群臨時召集來的農夫拿著農具攻下了?要知道,在柳暢的印象,不管是什么樣的縣城,總會有重兵把守,而且根據他剛剛從金佩銓那獲得的消息,樂清縣城甚至是綠營樂清協駐地。
一座縣城,一協綠營的駐地,就這么被拿下了,看到紅巾軍將士的陣陣歡呼,柳暢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很快傳來的捷報確認了縣城易手的事實:“瞿老司,瞿老司,縣城拿下了!”
“姚副將和趙典史幾個人被我們快刀斬了,其余的綠營兵和步弓手都已經降了……”
“痛快痛快,姚副將不知喝了我們東鄉多少人的血!”
“趙典史在我們東鄉刮的民脂民膏難道少了?”
“可惜康正基這賊子綰城走了,真是可恨……”
此時此刻,一個穿著官袍的中年人利索地帶著幾個長隨出了城就往鄉下走:“快點,快點,瞿振漢這群匪眾都是東鄉人,咱們去了西鄉就萬事大吉了。”
“大人,大人!”一個長隨看了自家大人一眼:“您這么一走,就不怕有人參您嗎?”
“怕什么!”這人正是紅巾軍口中的康正基,剛剛上任才兩個多月的樂清知縣。
比起姚副將來說,他才是個天高三尺的好官,撈錢的名目五花八門,上任才兩個月,已經往老家匯去了上千兩雪花銀,也激起了這一場紅巾軍之變:“本官守土有責,豈能倉促于博浪一擊!”
他拍了拍自己親手抱著的官印:“只要本縣這印在手,本官就是堂堂正正的樂城知縣,事發突然,本縣防備不及,只能帶著你們這些不中用的家伙出城游擊,隨時準備收復縣城。”
他又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這些不中用的家伙,難道不知道本縣這印把子是花多少錢買來的,現在萬一出了什么事,豈不是血本無歸了。”
“老爺高明,老爺高明!”長隨當即贊了兩句:“老爺,您得趕緊給慶大人去一封信。”
康正基一聽到慶大人三個字,狼狽間又得意起來:“那是自然,就是有人參我也不怕,我和慶廉慶道臺交情好,有他就保得住我這一身富貴,到時候收復了縣城,第一樁首功肯定是本縣的。”
只是另一個長隨卻問了一句:“老爺我們先去西鄉,然后就帶兵回來收復縣城?”
“不,去處州!”康正基作為一員官場老油條,知道西鄉也不安全,自己的安全絕對要放在第一位:“我們去處州借兵收復樂城,慶道臺是我多年知交,肯定能理解我的苦衷!”
處州就是后來的麗水市,康定基口口聲聲守土有責,但是他覺得西鄉也不夠安全,占據縣城的紅巾軍隨時可能出兵西鄉,自己一定要找一個最安全的地方,干脆從溫州一氣跑到麗水。
那有什么地方能勝過處州?他準備先去青田縣,瞿振漢這群泥腿子再有能耐,也不會在倉促之間就打到處州去,若是他們攻到處州,那么康知縣還能繼續一路轉進述職。
他清楚得很,只要慶廉慶慶大人不倒臺,他就是有功之臣:“當然,本官冒死到處州借兵,縱然受點非議也是在所當然的。”
歷史上的事實和他想象的差不多,這位抱著官兵一路轉進到青田縣的康正基康縣令,在紅巾軍事敗之后,居然被他的老知交慶廉列為收復樂清首功第一。
可惜康正基并不清楚,歷史在這個時空已經流向不同的分汊。
整個樂清縣城并沒有因為紅巾軍的進入而顯得驚慌失措,瞿振漢拱著雙手在大街上向街坊鄰居行禮:“諸位,諸位,今天本帥替東王之令起義師收復樂城,進城之后不敢有冒犯之處,諸位鄉親可照常安居樂業,一切文武官員可照常留任!”
“我再說一遍,一切文武官員皆可留任,綠營將兵亦不例外。”
安民告示已經貼在了縣城的四處,樂清城的居民有些麻木地看著進入縣城的紅巾軍。
紅巾軍雖然是一群臨時召集起義的農夫,但是他的軍紀至少到現在為止不算壞,買賣公平,說話也還算和氣,對樂清縣的居民大致可以說是秋毫無犯。
但在歷史上,這些麻木的樂清居民卻是紅巾軍最兇惡的敵人,無論是瞿振漢還是金佩銓都沒發現這一點,而柳暢這個穿越者也同樣沒看清這一點。
他只看到了樂清城內居民的麻木,卻不知道這種麻木如果爆發起來,是多少可怕的一種力量。
他掃了瞿振漢一眼,他確確實實從這個表面直爽四海的漢子身上看到了一種小商人的味道,這位大元帥倒不象是統兵大將,而是個討價還價的小老板。
事實上他猜得沒錯,瞿振漢在起義之前的身份確實就是個醬園店的小老板,他出身貧寒,是靠做伙計賣腐乳才發跡的,后來出錢捐了一個監生,但始終沒有被納入政治體系的正軌。
他這種土豪始終是康縣令姚副將趙典史搜刮的目標,即使他再怎么努力也改變家境不斷向下的困境,在這種困境下,他與同樣得不到政治承認的鄉間土豪結合起來,企圖通過辦團練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但是辦團練并不能改變他們的政治地位,也改變不了他們的經濟困境,最終他在金佩銓的推動之下走上了反清之路,但即使是統率上千紅巾軍,多了浙東虹軍統領和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的頭銜,他仍然只是那個鄉下小土豪而已,他的見識也局限于那個醬園店老板。
因此柳暢終于開口了:“瞿帥,為何要留任城內的一應文武官員,甚至是綠營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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