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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斗在新明朝 五百五十三章 你禍事快上門了
李大人這次問話,得到的還是沉默。
惜薪司黃公公又不是傻子,怎么會看不出李佑的居心?那李佑貌似不想把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圍內并化解掉,相反,他將事情挑大的心思昭然若揭,特別是他現在正占了上風,只怕此時心中已經有了預案,只等著自己開口。
無論如何,這些話不該由自己嘴里出來,否則難免又被李佑拿去歪曲了,黃公公吃一塹長一智,小心謹慎的想道。
李佑大度的又給了黃公公幾個呼吸時間,便嘆道:“不想說就算了,人又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尋人打聽怎么也能打聽出跟腳。”
隨后李大人對西城兵馬司姜指揮吩咐道:“天寒地凍,官軍在外辛苦,是不是該讓眾官軍都先入屋暖暖身子?這里煤多,不怕沒得燒火。”
這是今日要收攤了么?黃公公不知為何,產生了不用再直面李大人的輕松感,雖然他那被詐去的假把柄還在李大人手里,但他就是想早早逃離此地,不愿和李大人再站在同一片天空下了。
李佑微笑的目送黃公公邁步轉身,沒有半點阻攔之意。
黃公公才走了一步,便踟躕不前,腳步再也邁不動了,好像前面是龍潭虎穴。他目測周圍有至少上百名百姓聚在這里,人人都是能拉煤的壯勞力,經過方才李大人有意無意的煽動,此刻他們情緒很激動,神色很不善,舉動很蠢蠢,全靠李佑帶來的手下攔在外圍。
如果撤了阻攔,那后果…黃公公不寒而栗。
與官員比起來,太監沒人權啊。若有人繼續惡意煽動。難保民眾不會憤激到集體失控爆發,真把他群毆打死,找誰說理也救不回小命了。皇上也不可能為了他一個人。就砍一百多百姓為他報仇,他還沒那分量。再說李佑肯定要添油加醋為民眾開脫,將他貶成罪有應得。
他憤然轉身對李佑道:“李大人擔負京師治平之責。欲坐視民眾圍毆中官不管不顧乎?”
難逃余之一握也,李佑第三次問道:“你的干爹是誰?”
黃公公留也留不得,走也走不脫,無可奈何答道:“咱家自入宮起,便拜在內官監譚掌印門下。”
李佑雖然對宮中并不熟悉,但對內官監掌印太監譚公公還是有所耳聞的。畢竟內官監在宮中二十四衙門里,也是排在前幾位的大衙門,內官監掌印太監地位不低。
這譚公公年紀不小了,如今宮中是以“三恩”為代表的中生代當家。譚公公是碩果僅存的幾位老太監之一。
說起這個,李大人卻想起一樁往事。去年在泗州守祖陵時,在大堤上一個月苦日子里窮極無聊。與祖陵神宮監的海公公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倒聽起海公公隱隱約約提到一些宮中的塵封舊事。
據說十年前先皇駕崩、今上登基,在新舊交替的幾個月時間里。宮中發生了“大災變”。
許多在當時權勢赫赫、氣焰熏天的大太監在那場大災變里紛紛隕落,連那權柄滔天的司禮監掌印太監也被逼罷去掌印,單身出京去了南京養老,并不得離開南京半步。插一句嘴,海公公也是在那時被趕到祖陵當守陵太監的。
自此之后,司禮監掌印、秉筆、隨堂太監全部罷設,僅保留了文書房維持公文運轉,中官勢力急劇衰落,而且是青黃不接。直到今年太后歸政前重開司禮監,才挽住了頹勢,但仍與當年不可同日而語。
若非那場大災變讓上一代老太監們損失慘重,就憑目前“三恩”這三四十的年紀,排資論輩起來,怎么可能將司禮監前三個交椅全部占據。
李大人所知道的也就這么多,問出內官監譚公公便卡住了。他的醉翁之意是段知恩,不知道從這譚公公身上挖下去,是否能與段知恩扯上關系。他自己掌握信息有限,回頭還得去問問明白人。
不是李大人嫉妒段知恩與天子關系親近,因而看不順眼,實在是李大人很有責任感。
作為大明朝堂當前秩序的奠基人,以及最忠心的捍衛者、最堅定的守護者,他希望的是穩定安定和諧相處,最討厭段知恩、白侍郎這樣不安分的、并妄圖顛覆現有秩序的破壞者。
白侍郎還好,但這段知恩躲在深宮攪風攪雨,常常叫人望而興嘆、鞭長莫及。三大巨頭中,麥承恩和吳廣恩這兩個同在司禮監的弱人又壓不住段知恩,更叫李佑不知在心里罵了兩人多少遍廢物,怎奈人鬼殊途,只可恨不能以身相代。
李佑忽然想起什么,又問黃公公道:“你只是惜薪司右司副,你在煤市囤積居奇,你的上司知道否?比如那掌印太監知否?”
黃公公無語,李佑難道想把他身邊所有人都像過篩子一樣過一遍嗎?
眼看日頭西斜,李大人準備撤回城中,便勒令泰盛煤鋪開放賣煤,但每人限購五十斤,暫且解了圍觀百姓的燃眉之急。十幾萬斤煤,也足夠幾千人購買了。這也算借機為黃公公解圍,免除他被毆死之虞。
隨即他匆匆返回城中,在西城兵馬司換了轎夫,急急忙忙向東城十王府而去。出了這等事,他必須要與歸德長公主面談一番。
在路上,天色漸漸的黑了。京師的冬夜,街上人影稀少,天寒地凍,一般沒人在外面亂晃。像李大人這樣負責治安的風憲官,從理論上,在夜間的街道見到任何可疑人物,都可以先抓后審,只不過平時夜巡由巡捕營負責而已。
今夜李大人沒有這個惡趣味,一門心思的督促轎夫迅速趕路。從阜成門外到十王府,直線距離可能只有五六里,但需要從大明門外繞圈子,實際上一口氣趕了十多里路。
等到了十王府歸德長公主宅邸,傳話進去,沒多久李佑就被引到后殿偏廳。
此時長公主似是準備歇下,身上內襯家居厚襖,外罩素色薄衫,不施粉黛,不戴珠翠,頭上也是松松散散隨便挽了髻兒。
她見了李佑笑道:“稀客稀客,在我記憶里,你這是首次在夜里主動登門尋我。今日生了什么事情,叫你居然不避嫌了。”
李佑大呼小叫道:“你禍事快上門了,還有心思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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