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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四百五十三章 講文明,講禮貌,講規矩
第六卷草清第四百五十三章講文明,講禮貌,講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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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惡的分割線,小說正文開始
這是皇帝陛下的諭令,不是私人書信,說一不二。聽席爾博把諭令內容一一道來,郎世寧原本慘白的臉頰漸漸恢復了血色。
這不是全面禁教,只是要求在羅馬教廷簽認英華《宗教令》前,禁止公教向英華國民傳播,并沒有說要將公教趕出英華。
“可這《宗教令》說的是什么?要教宗承認,在中國諸教平等,本教其他異端不得相互爭斗;任何教會都無權對中國風俗作出評判,下達裁決;任何教會對教民的管束都不得違反中國律,這樣的令,教宗能認可嗎?”
席爾博主教是耶穌會成員,耶穌會在中國堅持入鄉隨俗,潛移默化的傳教政策,但他身為主教,自然要從教廷政治角度出發,向已受方濟各會影響,強調中國教民必須服從教廷諭令的羅馬低頭。他來到澳門,正是跟教宗特使多羅商討跟英華溝通的方針,看著英華這份《宗教令》,覺得就是對羅馬教廷,對主的嚴重褻瀆。
席爾博神父拂袖道:“即便代價是失去在中國傳教的權力,我們也不能向這種褻瀆我主榮光的罪行低頭!”
郎世寧初聽這份宗教令,也覺得很是難受,可細細一想,他卻搖頭道:“主教閣下,我記得從利瑪竇神父來到中國開始,中國對我們教會的原則就一貫如此。這份《宗教令》不過是從律的意義上重新強調了這些原則,我們耶穌會很早就接受了這樣的原則,不應該因為形式的變化,就放棄這個……即便是吾主,也要由衷贊嘆的美麗國度。”
蘇安夏神父插嘴道:“如果我的理解沒有偏差的話,這份令,其實是以平等的姿態在向羅馬發表意,就如案里強調諸教平等一樣。要知道在明國和清國的時候,皇帝和政府更喜歡以非正式的臨時命令來解決這些問題,而不屑于寫入到正式的令中。因為他們覺得,那樣做就意味著羅馬跟他們地位平等,他們在臣民心中就會喪失中央王國的尊嚴。”幽靈提供幽靈威武
席爾博沉默片刻,再看向郎世寧,目光中滿是懷疑:“中國人哪里知道什么律?他們的文明始終停留在美麗但卻空洞的道德上,他們自詡為宇宙的中心,實質不過是一群愚昧的自大狂。什么時候他們會低下傲慢的頭顱,要用律跟我們歐洲人,跟我們教廷來平等對話?迦斯提神父,是不是你在蠱惑那位好奇心濃烈的年輕皇帝?”
一幫神父用拉丁語嘰嘰咕咕說著,牙人都來不及翻譯,可從他們的神色里,徐靈胎看出了一些端倪。
道音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徐靈胎笑道:“他們正為陛下新的《宗教令》爭吵,他們可沒有想到,陛下就如重新解釋他的君王之責一般,他對我們華夏之國,也有全新的描繪。”
圣母雪地殿圣堂里,神父們被這一份《宗教令》攪得心神失措,而在澳門總督府里,澳葡總督馬玉抹去額頭的汗珠,或許還有眼角的淚珠,在《澳門葡人暫居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份協議的主要內容為,澳門葡人可以繼續在澳門居住,澳門一應事務,都不得再由葡人自決,只要是在中國土地上,就得服從中國的律。英華將在澳門區設立區公所和區公局進行管理。考慮到葡人的實際需要,可以另設葡人公局,由其推選十二名局董組成,跟區公所溝通相關事務。
這是澳門的處置,而關于葡人,將比照英華剛頒布的《外人居華令》處置。凡是在英華購置了產業的,需要領取《暫住證》,一年一換,同時繳納外居稅和產業稅。如果從事經商等職業,還得按英華工商令納稅。而臨時在華停留的,則要辦理臨時簽證。當然,在英華官府、軍隊、醫院和學校等領域就職的外人享有諸多優惠,澳門葡人也一并享受。
這份協議一簽,馬玉這個葡人總督也就成了末代總督,即便葡人服從他的管治,英華也不認可他的權力,只跟那十二名葡人代表溝通,并且他們也只能陳情,沒有其他權力。
外有艦隊大軍,內被斷水斷糧,馬玉覺得自己是被不可抗的暴力逼迫,才簽下這份城下之盟,他不甘心地道:“這份協議如果沒有果阿總督以及國王的簽名,是沒有律效力的。”
小謝微微一笑,拍著協議道:“總督閣下,麻煩你看清楚,這不是英華和葡萄牙兩國的協議,只是你們這些暫居在我國的葡人,與我國香山縣澳門區公所簽的暫居合約,等你們葡人選出十二名代表,還要作進一步追認。如果你們的果阿總督,還有你們的國王,對這份協議有什么意見,那就是在置疑我們英華對澳門的所有權,這可是另一個話題。”
他的笑容變得有些猙獰:“當然,這個話題就意味著……戰爭。”
馬玉看著這個年輕人,覺得極為陌生,不是這個人,而是這個人的氣質。怎么也不像自己之前所接觸的清國官員,與歷界前任記述中的明國官員也大相徑庭。不管明清,廉潔的官員視澳門為燙手山芋,只要他們葡人不在表面上惹出風波,就絕不愿多管。貪婪的官員視他們為肥肉,事事在他們身上拔毛,只要喂足了銀子,更不會理睬這片化外之地。
而這個年輕人,卻不管什么麻煩,非要將澳門細細握在手中。即便他開出一年一萬兩銀子的租約,二十倍于跟明國立下的租金,他都一點也不動心?
小謝將協議收起來,那一瞬間的釋然笑容,讓馬玉眼角一跳。不,一點也不陌生,這個年輕人的氣質,那就是一個再標準不過的商人。只是這個商人所服務的,是國家,而不是金錢。
他苦澀地一笑,人家開口就道明了身份,到現在自己才醒悟過來。
馬玉心中哀嘆道:“雖然果阿總督和國王陛下肯定還要設挽回局面,但他們面對的不再是明國清國,而是一個……把自己的權利當作本錢,貪婪地計算著籌碼的商人。”
海面上,胡漢山的旗艦“雷公號”賓朋滿座,輪轉不息。之前來的各方官員,得報澳門協議已簽,都一窩蜂地離船登陸,去辦他們的公事,接著來的就是附近海面上的洋人圍觀黨。
這些洋人最初還有些緊張,可聽牙人說是艦隊司令要向他們傳達英華皇帝陛下的善意,同時委托他們向各國政府傳遞國書時,才一個個放松下來。而這一放松,吆喝著牙人索求什么朗姆酒白蘭地的聲音就不絕于耳,讓貴賓艙被占了的胡漢山太陽跳個不停。
這些洋人都自稱是商人,以關心澳門葡萄牙人境遇,同時擔憂未來英華對外政策有劇烈變化為借口,在澳門海域停留觀望。得知《澳門葡人暫居協議》的內容后,英華官員因處理事務而臨時離開,這幫洋人自顧自地討論起來。
十多個洋人湊在一起,拉丁語、不列顛語、語、低地語混在一起,最后還是語成了溝通這些人的中間語。
西班牙人義憤填膺:“中國人要為他們的蠻橫和愚昧付出代價,葡萄牙人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不僅葡萄牙王國肯定要討還公道,我們西班牙王國也要為他們說話。”
國人啊啊應和:“是的,要討還公道……”
葡萄牙人更是淚光盈動:“我們的同胞正在受苦!他們被勒令不得再以自決的方式,處置他們的家務事,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以前為他們服務的那些中國仆役,卻翻身成了主人,像對待奴隸一般地對待他們。”
不列顛人掏鼻孔:“奴隸啊,真可怕……”
意大利人更是激動:“我剛聽送來這份協議的牙人說,中國人還向教會遞交了最后通牒,要禁絕主的福音在中國傳播,這是對我主的褻瀆!教宗應該組織一場圣戰!將這些異教徒全綁在火刑柱上!”
西班牙將話題推進到實務層面:“我們在亞洲傳播主的福音,種植文明的種子。一兩百年來,已經形成了歷史慣例。這位南中國皇帝氣血方剛,悍然推翻這樣的傳統,這是對文明的踐踏!再放任下去,當年鄭一官統治南洋的血腥秩序又要回來了,我們不能讓歷史開倒車!”
不列顛人托著下巴,意興闌珊地道:“是啊,秩序……”
另一個帶著低地語口音的人附和道:“南中國皇帝派他的艦隊占了昆侖島,還在湄公河下游大規模開墾田地,雖然套著一層南洋公司的皮,可這位皇帝統治南洋的企圖已經無比明顯!我們歐洲人如果不聯合起來,南洋早晚將不再是我們的南洋!”
或許是這話說得太直白,或許這人的屬國太敏感,艙里頓時沉寂下來。
那個人卻沒自覺,繼續說著:“那位君主手下的海軍還太羸弱!最大的戰艦都沒超過我們歐洲人護衛艦級別,咱們腳下這種戰船也不過二三十條,至于那種……囧克(Junk)船,雖然多,也跑得快,可上面載著的小炮連我們的大號商船都打不穿。”
他越說越興奮:“只要諸位將眼前所見如實上報給總督和公司,讓他們明白,母國如果不運用必要的力量,那么南洋這條關系著國家命運的命脈,就要被愚昧而蠻橫的強盜所霸占。哪怕只是出動一支只有四級戰列艦的分艦隊,南洋的秩序就要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上來!”
眾人面面相覷,那個不列顛人呼呼笑了,此人右手只有九根手指,正是不列顛東印度公司駐中國的特派觀察員波普爾船長。
波普爾船長開心地道:“荷蘭人,你們的艦隊派來了嗎?我沒記錯的話,之前你們東印度公司的武裝商船隊跟清國聯手,結果在古雷海面被打得大敗,現在不急著去談判贖回船長船員的事,還想鼓動其他人幫著你們荷蘭人在中國謀取利益?”
那荷蘭人惱怒地道:“這里是亞洲,不是歐洲,我們必須拋開歐洲的恩怨,團結一體,共同對付這個龐大而傲慢的愚昧巨人,我們必須要教會他們,什么是文明!”
波普爾船長繼續笑道:“文明?跟占著自己國土的外國人進行談判,而不是直接驅趕,這不就是文明?這份協議,還有《宗教令》,難道不是文明?”
其他人都翻白眼,不列顛佬跟羅馬勢若水火,同時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只在印度扎根,在南洋就只有亞齊等幾個小據點,對葡萄牙、西班牙和荷蘭等“前輩”很是不爽,他們怎么可能跟著荷蘭人攪和這趟渾水?見他們越是倒霉,不列顛人越是開心。
國人插嘴道:“沒錯,你們都忽略了一件事。中國,至少是南中國的主人已經換了。他跟以往的中國皇帝都不同,他可是商人出身。如果還把他的國家,當作是以前那個驕傲得連‘貿易’都要說成是‘朝貢’的古老國家,那可是犯了大錯。”
波普爾船長跟那個想必也身兼觀察員之責的國人對視一眼,默契地一笑,英有仇,但是國跟荷蘭也有仇。幾十年前,荷蘭人替代西班牙人主導了中國貿易,國人雖然和荷蘭人聯手,也分到了份額,卻傷害到了國人自詡為歐洲之主的驕傲。
艙里頓時嗡嗡議論不止,話題轉向該怎么把握南中國皇帝的對外政策,促請自己的上司乃至母國調整對中國的貿易政策。不列顛佬和國佬的話雖然有些偏頗,但有一點卻是大家的共識。南中國的新皇帝,做事都是令為先,這一點跟他們歐洲人沒什么差別。
正吵鬧間,那位自稱是樞密院主事的綠袍官員進來了,跟著進來的就是艦隊司令。
“這里有荷蘭人!?”
那位官員掃視著艙里,然后在其他人的目光引領中,盯住了正一臉無辜的荷蘭“商人”。
年輕的艦隊司令揮手一指,士兵們一擁而上,將這個荷蘭人綁了起來。
樞密院的官員用拉丁語嚴肅地道:“荷蘭人勾結清國,與我中國為敵,皇帝陛下已經了對荷蘭的宣戰令!所有在中國境內,沒有外交身份的荷蘭人,都將視為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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