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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二百二十八章 鵲巢鳩占,以牙還牙
匪頭表示數錯數了,徐靈胎的疑問該是“已是十三人,為何還要待末圣?”
無數的門,無數的邪魔之門在嶺南之地大開,北京雍王府的后花園里,禛悲哀地這么想著。他所在的府邸不再是雍王府,而只是固山貝子府。康熙的處置已經發落下來,他出廣東欽差,大半時間都沒按照正常流程來,被扣了個“疏怠欽差事”的罪名,擼去了親王位子,徑直降成了貝子。
邪魔之門在廣東開啟,而他自己的圣眷之門卻重重關上,憂憤郁悶之極,只好天天在后花園釣魚,連魚鉤都是直的……
如果不是另外一個人的下場更為凄慘,此刻的禛,估計已經把自己當作魚餌,插進水里去喂魚了。他的八弟禩,套了個“萬壽節不敬”的帽子,剝了所有祿爵,跟廢太子一般圈在了家里,老師何悼更被丟進刑部大牢,要治謀逆之罪,不是李光地方苞等人勸著,人頭早就落了地。而老九老十老十四都一同遭了罰俸禁足,再不敢相互往來。
“終究還是遭那李肆算計了……”
禛不得不承認,自己依舊沒有完全了解那李肆,不僅在廣東敗了,在北京也敗了。不過這樣也好,這個邪魔,就丟給他皇阿瑪自個料理吧。
“王爺!王爺!大喜!”
李衛的嗓音響起,禛煩躁地想,我可不是王爺了,而且……現在還有什么值得喜的?
“皇上的手段都施了出來,王爺你可知在這人事上,有怎樣的布置?”
李衛喜形于色,還在吊著禛的胃口,禛冷哼一聲,不耐煩地丟了個白眼,李衛趕緊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出來。
“趙弘燦回朝,遷兵部尚書?”
“兩廣總督改督廣東,楊琳遷任?”
“湯右曾任廣東巡撫?”
“布政使、按察使全部換人?”
針對廣東的一連串動作,禛沒看出什么喜,楊琳在此次廣東之亂里,涉足最淺,權衡最深,康熙很是信任,所以被升上去,專心把控廣東局面。
“王爺,喜處不在廣東里,而在廣東外!”
李衛很興奮,他看出了康熙這番布置的用心。
廣東佛山,正和關鳳生調理佛山制造局的李肆,也接到了京里急遞而來的消息。
“這可真是內三圈外三圈,名人大薈萃呢。”
見了這消息,李肆還真有些頭疼了,他承認自己太輕視了康熙,這“斗而不破”的本事,康麻子練了半輩子,手段可比他高明,而且資源也比他豐富得多,起碼手下隨便一抓就是人。
禁海一事他不在乎,自有對付的辦法。廣東高層換血也再自然不過,兩廣總督變成廣東總督是一樁隔離措施,免得他李肆的“流毒”污了廣西。再派了本是“粵黨”的湯右曾來任廣東巡撫,這肯定是一劑麻藥,而新任布政使是佟法海,按察使是……史貽直。這二位李肆不熟悉,就知道這法海兄是佟國綱的庶子,康熙的表弟,祥禎的師傅,而史貽直則是上任的廣東學臺,他的秀才功名,還是在史貽直手上得的。
一劑麻藥下,是兩個李肆不怎么明白路數的新人,肯定身負著跟李肆正面交鋒的重任,有如選鋒和先登一般。
更重要的是廣東之外的人事變動,第一樁就是張伯行居然升了兩江總督!歷史上這家伙在噶禮倒臺之后,就因為跟江南商界沖突太烈,也被康熙換掉了,現在有李肆這么一攪,康熙自然對江南更不放心,讓張伯行繼續留在江南,壓制工商勢力。
張伯行升任兩江總督,可江西卻從兩江總督轄區劃了出來,顯然也是把江南跟廣東隔開的一樁措施。江西巡撫佟國勷就跟廣西巡撫陳元龍一樣,成了單干戶。1
再一樁讓李肆瞪眼的人事安排是,四川巡撫年羹堯轉任偏浣巡撫……
年羹堯兄,這么早就要跟你掰手腕么。
李肆頓覺壓力沉重,年羹堯可是個心狠手辣,膽子賊大的主。有他蹲在湖南,自家的后院就隨時處于危險狀態。
其他的措施,比如南澳鎮歸福建水師提督專轄,以及兵部正在討論是否設立廣東水師一事,已經不那么顯眼了。總而言之,康麻子像是驚弓之鳥,把整個南方都折騰了起來,就為了不讓他這顆毒瘤擴散開,同時好尋機處置他。
“就算不纏死我,也要煩死我。”
李肆暗道,雖然是安全期,卻是脖子被套上絞索的安全期,看來這番暗斗,不全神貫注應付,可是不容易過關的。
大面上處置了佛山制造局的事務,李肆就要趕回英德,與段宏時等人急商對策,在青浦貨站暫停時,又接到廣東提塘傳來的邸報。
這事可稀奇了,廣東的邸報,李肆隨時都能見到,但之前都是通過李朱綬等人的關系間接拿到的,這一次是按照正式的官場規制遞給他。
邸報的遞送范圍是署知縣以上的正印官,李肆現在身上還帶著一個河源縣丞的官身,卻還是不夠直受邸報的級別,李肆心中一動,難道是……
現在李肆的保安措施,已經強化了不少,來歷不明的東西都得查驗。龍高山打開了邸報封皮,他認字不多,翻了兩翻,嘀咕道:“有總司你的名字呢。”
接過來一看,李肆冷笑,果然如此,他李肆因籌辦英德練勇,剿滅永安賊匪事,由河源縣丞升任廣東南海知縣。
這是想把他李肆托出水面,曬在官場上,察其言觀其行,更是想要借著官場來往的機會,以便暗中下手。
可對李肆來說,這不過是一廂情愿而已,他當然不會去到任這個南海知縣,但丟到眼前的餌也不能不吞,選個可靠的人占了這個位置,方便行動,也是必然的反制措施。
這僅僅只是小事,李肆沒怎么在意,在青浦跟范晉交代了廣州一帶的防備措施之后,就直回了英德。
“等人到齊了,你也該辦事了。”
跟段宏時一碰頭,得了這樣的建議,李肆一愣,辦事?
“你的婚事啊,該拿出來用上了。”
段宏時這話讓李肆滿心郁悶,自己這婚事還成了暗斗的手段……
“既然派了湯西崖來當和事佬,就得好好用上這個人,來而不往非禮也嘛。”
段宏時淡淡說著,顯然沒把康熙的一套連招放在眼里,倒讓李肆暗喜,之前怎么就忘了,自己這便宜師傅正擅長這種周旋。
“好吧,那我……就辦喜事了。”
對外之策就交給了段宏時,李肆就埋頭開始全力推動對內的工作。
趁著跟清廷還沒正式撕破臉的功夫,李肆必須要盡快把“人心”這一環補上。求的不是讓廣東民眾跟著他一起造反,而是讓廣東人都知道他李肆是個什么人,會怎么做事,一旦跟朝廷全面武力對決,不會將他當作燒殺劫掠之輩,群起逃亡。
“咱們英德不必說了,韶州城、清遠縣、佛岡城、廣州城、佛山,甚至順德、東莞,新安,這幾府之地里,凡是城市,都大概知道總司不是惡人。一旦起了戰事,不僅是觀望之心,不少還會暗中支持總司。算下來,這幾處足有上百萬人。”
公關部主事劉興純有大面上的了解。
“可鄉村之地了解得不多,這幾府人丁總數占了廣東一半,怎么也該有六七百萬人,只是百萬……怕是穩不住大局。”
負責農林部的林大樹這段時間一直在跑鄉村,對形勢不那么樂觀。
“要穩人心,首先要穩的是讀書人之心啊。”
劉興純的哥哥劉興兆第一次出席高層要員會議,自范晉遭難轉武之后,李肆的學校事務也都轉由劉興兆負責。雖然還沒完全接受李肆那一套天道之說,也不希望置身戰火,但整個親族都被李肆裹挾進來了,論起血脈,還是李肆的表親,他也不得不幫著李肆來謀劃此事。
這話說到了李肆的心坎里,他的天道之說,雖有段宏時和翼鳴老道一同充實,卻還是缺骨少肉,沒辦法跟當今之世完全對接起來,可以拉住讀書人之心。
“此事老夫正在籌備,不必憂心。讀書人之心,說不定還會由朝廷幫咱們來穩。”
段宏時信心滿滿,李肆隱約想到了什么,呵呵一笑。
有了段宏時的保證,工商人和讀書人之心怎么穩就不再是重點,李肆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鄉村草民的身上。
“咱們青田公司的標志,從各方面都打出去,借著商關部和農林部在鄉村的活動,讓更多的人都知道青田公司,還有我李肆,做事公道,不瞞不欺,還會幫著他們應付官府。”
“于漢翼那邊,天地會的那一套東西也該弄好了吧?惠州潮洲等地就交給孟奎去擴散,同時向福建發展,目標主要是市井人物、綠營和官府衙役。”
“蔡郎中你這的跌打醫生,去英慈院那拿到防疫衛生一整套東西,每縣安置一人,以青田醫生之名收徒行醫,目標是在每個都圖扎下根。”
這幾手都是散的,接著李肆說到了最重要的一環,這是劉興純和彭先仲的職責。
“青田民貸的事業,馬上擴展開。有英德韶州的經驗,推行下去應該不難。除了給鄉村民眾借貸青苗錢之外,還要注意跟各府縣的鄉紳合作,幫著他們打理錢糧事務。此事于漢翼會給予武力支持,我們安置在官府身邊的工商師爺也會向錢糧事滲透,目標是在半年到一年時間里,隔絕這幾府的官府跟民眾之間的聯系。”
這是李肆“神經阻斷計劃”的第二階段行動,由青苗錢下手,軟的說服,硬的動武,反正不讓鄉紳民眾在錢糧事上,再跟官府有直接的聯系,讓官府僅僅只在刑名上還保持著一張皮。
“這是……鵲巢鳩占之計啊。”
田大由、何貴和鄔亞羅等幾個司董一直埋頭技術事務,被拉出來談大局,卻不想李肆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對付鵲巢鳩占的妖孽,就得以牙還牙。”
李肆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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