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詭殺

叛逃者 第六節 詭殺

能夠容納上千人的地下競技場里，擠滿了無數觀眾。密集攢動的人群已經徹底填充了這里的每一絲縫隙。

今天的票價是往常的六倍。盡管如此，格斗場所有門票早在幾天前就全部預購一空。卻仍然還有大量電話打進詢問。甚至還有人直言要求出售站票，價格貴一點也無所謂。

以人命相搏的戰斗本來就值得一看。何況，本次擂賽的主角，還是一個在上次任務中獲勝的工業平民。

老虎吃綿羊的表演雖然血腥，但是毫無懸念。

綿羊吃老虎的表演同樣血腥，卻更能吸引觀眾的眼球，提起他們的興趣，刺激他們為了內心潛在的玉望扔出更多的錢。

鼎沸的人聲仿佛無形巨手將擂臺兩端的通道徐徐拉開。爭斗的主角也從各自的入口處慢慢走出。很快，四周嘈雜的亂音，也逐漸變成了充滿驚訝的尖叫。

“看啊！波克，那是劊子手波克！”

“我的上帝，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劊子手？是他！真的是他！”

“這個平民小子死定了，可憐的家伙。”

從軍用通道里走出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穿著黑色無袖汗衫，神情陰鷙的中年軍士。舉抬足間，強健的肌肉在關節擠壓下頓時凸顯出來，形成一塊塊充滿力量威懾的可怕存在。

相較之下，站在擂臺另一角的趙天就顯得頗為單薄。雖然身上嶄新的無銜軍服看上去增色不少，超過一米九的個頭也不輸于對方。可是，從袖管里伸出的手臂環肌卻太過干瘦，根本談不上什么強壯。

太弱了。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對手。

這幾乎是所有人腦子里下意識的念頭。

這時，一塊巨大的環形屏幕從擂臺上空徐徐降下。上面用醒目粗大的黑色字體標示出場上即將展開生死相搏對手的下注賠率。

劊子手波克：一比零點七五

AS2500036號工業平民趙天：一比十一點六八

頓時，所有人都陷入了難以遏制的瘋狂。

劊子手的賠率并沒有任何問題。考慮到對手曾經勝出過一場，零點七五的價格也看不出什么懸念。

真正讓人們關注的，則是趙天高達十倍以上的可怕賠率。

十六號格斗場從未開出過如果恐怖的賠注。記錄里最高的一次，也不過一比六而已。

今天的擂賽，和往常究竟有什么不同？

所有人都在疑惑。各種沒有根據的猜測與消息，匯雜著一張張電腦打印的投注單在人群間飛快游走。成為鮮血與死亡舞臺即將拉開前混亂的序幕。

“上帝、菩薩、安拉、無上道尊、遠在天國的老爸老媽，各路神靈鬼怪。求求你們保佑我一發全中。改天我一定奉上五百個未開苞的少女供你們蹂躪。。。。。。拜托！讓老子中吧！”

“幻境”公司的業務員，禿頭男伍凌站在距離擂臺不遠的角落里，捏著厚厚一摞投注單咬牙切齒地拼命祈禱。一雙被紅色血絲所占據，卻充滿了無限期待的眼睛，死死盯視著臺上趙天瘦小的身影，分毫也不想離開。

他是一名忠于職守的合格業務員。

五萬五千元星幣，一分不少全部換成了買趙天贏的投注單。除此之外，禿頭男又自掏腰包買了整整六張萬元面額，同樣對象的下注單。

他也想撈上一把。

伍凌很奇怪：自己的思維居然被一個平民少年所主導。換在平時，根本就不可想象。

趙天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把生死看得如此清淡的人。

或許，這家伙的確能贏？

要不，就是他肯定有著某種我不知道的秘密。

抱著這樣的心理，伍凌下了重注。

六萬星幣，那是將近兩年的全部收入所得。拿到下注單的時候，他只覺得一陣發暈。后悔、懊惱、僥幸等等心理剎那間一一涌上心頭。。。。。。要知道，一貫謹小慎微的自己，平時可是連花幾毛錢都要精打細算的啊！

“瘋了！我一定是瘋了！”

望著顯示賠率的大屏幕，伍凌腦子里一片空白。

就算是對賭博再沒有研究的門外漢，也知道一賠十的概率代表了什么。

這意味著絕殺。

意味著穩死不活。

賠率越高，輸的可能就越大。

這也意味著剛剛買到手的注單，根本就是一團沒用的廢紙。

錢啊！我的錢啊！

禿頭男的內心在哀嚎，在滴血。但他卻沒有把手里的注單扔掉。相反，卻將之纂得越發緊密。

內心深處，他仍然抱有一絲期盼。

也許，這個平民少年。。。。。。能贏。

如果是真的，老子就發了！

“咣————”

刺耳的金屬聲拉開了死斗的幕布。只是，這聲音在伍凌聽來，無異于催促自己走上絕路的喪鐘。

他清楚地看見————走到擂臺中央的趙天手中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一件多余的東西。

面色蒼白的禿頭男臉上頓時滲出冰冷的汗珠。雙手和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

他終于明白格斗場為什么會開出如此之高的賠率————這幫黑心的家伙，居然沒有給那個平民小子配備武器。

即便擁有匕首，平民也不是軍人的對手。何況手無寸鐵。

完了！

輸定了！

與徹底絕望卻又還有一點點僥幸的禿頭男不同。此刻趙天的心里，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并不在意是否能有武器。甚至覺得，空手的狀態，遠比一把實際的利刃更佳。

微微下垂的雙手，在身體前端團成一個懷抱的圓周。從體內旋轉孕生的道道氣勁，在經絡的引導下，從掌心中央默然涌出。兩相交匯后，以身體所在為中點，逐漸形成一個將自己團團裹在其中的無形之圓。

兩只手，兩個端點。

兩條氣勁，相斥相匯。

“易有太極，始生兩儀。”

拗口而陌生的字句，在趙天的腦海中渾然生出。忽然間他終于明白：太極真正的意義所在。

這是兩股強橫無比的力量。看似簡單，混合之后卻能爆發出極其恐怖的威力。

很奇妙，平日里只會機械模仿的動作，此刻卻能讓自己領會到如此深奧的秘密。

對手何懼？

天地何懼？

“咣————”

開賽的鈴音徹底終止了沉浸在神游中的冥想。面色陰沉的劊子手波克踏著穩健的步伐，從擂臺角落慢慢走了過來。

波克的肩章上鑲有一個明黃色的三角。這是星際聯合軍中最高階級的士官圖樣。

他并不覺得自己軍銜低。為了保持這個代表軍士長的三角圖案，甚至兩次拒絕了晉升尉官的機會。

波克是新兵訓練營里最優秀的教官。他覺得，那是最適合自己的崗位。

聯合軍的任何訓練營都有一定的淘汰率。但是波克所在的營地新兵淘汰率卻高達百分之五十。因為那些被淘汰的新兵根本不會遣散回家。而是活活被虐死在訓練場上。私下里，同僚提及都會不寒而栗。“劊子手波克”的大名也由此而來。

盡管如此，他卻從未因此接受過相關處分。原因很簡單————波克訓練營中出來的士兵比任何新兵都強。單這一點，足以讓他被上司所青睞。

這樣的手下，簡直就是人才。

望著面前神情淡然的趙天，劊子手波克的嘴角慢慢浮現出一絲猙獰的冷笑。

今天，他是來殺人的。

上次在格斗中慘死的士兵，是他頗為看中的一名手下。為了這個原因，極為護短的他，要把那個該死的平民碎尸萬段。

雖然惱怒萬分，但波克卻沒有失去冷靜。他一直在仔細觀察對手的所有舉動。最終認定————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格斗經驗的新手。

這樣的一個人，竟然能夠殺死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優秀士兵？

波克沒有深究其中的原因。他很清楚：一個疏忽，一個意外，足以導致最高明的殺手陰溝翻船。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

要怪，就怪那些新兵蛋子傲慢自大。在訓練營的時候就再三告誡他們不要輕視任何對手。現在。。。。。。死了活該。

不過，身為教官，理應有職責為自己的學生討回一個公道。

殺了眼前這家伙，給老子的兵報仇！

想到這里，他猛然捏緊了拳頭。在身體與腳步的配合下，做了一個漂亮的假動作。隨之飛快晃身貼進對方，照準頭部的要害揮拳重擊。

所有的武者都信奉力量至上。波克也不例外。他從來都認為：與其把力量分散亂打，不如集中一點強攻。因此，這在他看來的必殺之拳更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只為了把那個該死的小平民活活碾成散碎的肉渣。

破空而出的拳頭帶起陣陣低沉的聲音。波克滿是殘忍的目光中，也隨之閃過一絲不加掩飾的快意。再也沒有什么能比直接擊殺對手更能令他感到酣暢的事情。只有用血，用那些飽含著濕熱體溫的粘稠鮮血，才能徹底洗去自己內心深處積郁的憤怒。

“嗯！怎么會這樣？”

突然，波克內心沒來由地生出一陣警兆。同時，他也驚異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控制揮出的重拳。

一股非常微弱，但是卻有極其微妙的力量，正牽引著拳頭前進的方向，使之轉朝截然不同的方向。就仿佛一列高速行進的火車，正在鐵規的引導下，從原來的路線被切換到了調頭的支線。

“怎么，怎么會這樣？”

劊子手波克雙眼瞪得斗大。全身力量外發的他，已經沒有余力重新調整運動節奏。迅猛的拳速加上巨大的慣性，使得整個身體只能在這股力量的牽引下，無法控制的朝前踉蹌。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

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弄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因為，那個本該站在正前方的小平民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貼近身前。那只帶有龐大力量卻被微妙引導的拳頭，卻改變了方向狠狠砸朝自己的胸前。

“嘭————”

劊子手波克牙關緊閉，幾乎鼓凸出眶外的眼睛里滿是恐怖與猙獰。經絡纏繞的粗大臂端盡頭，那只蘊含著足以破壞一切之力的剛硬之拳，已經徹底沒入他自己的胸膛。

全場觀眾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素有兇殘惡名的劊子手波克，竟然用他的右拳，活活打穿了自己的左胸。其力量之大，甚至能夠看到從破爛肩胛上透穿而出的指關節。

“得得得————”

奇異而有節奏的清脆聲響，開始在觀戰的人群間悄然彌漫。

這可不是什么機械發出的怪聲。而是人類因為恐懼而無法自制，牙齒上下撞擊的結果。

數千人都在顫抖。

數千人的目光里都充滿難以遏制的惶恐和驚懼。

劊子手波克，自己殺死了自己。

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個站在擂臺中央名叫趙天的平民少年，他，他一定不是人類。肯定是隱蔽在宇宙深處的未知惡魔。

“命令監控室調出戰斗錄像！快————”

慌亂的格斗場主管已經顧不得什么顏面。額頭上滿是冷汗的他早已失去了平時的冷靜。饒是見慣了戰場生死的他，也完全被這詭異的一幕所驚呆。

激光屏幕上的下注賠率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兩個以緩慢動作交戰的對手。

重拳襲出的一剎那，趙天已經飛快地閃身轉至側面。只見他交叉雙手，如同一張無形的網，以旋轉的方式，把對手剛猛的拳鋒瞬間倒置。無法控制速度與力量的劊子手波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拳頭倒飛回來，砸碎了肌肉厚實的左胸。

自己殺了自己。

事情的經過就這么簡單。

謎底已經揭曉。一臉淡然的趙天拍了拍手，面無表情地跨過尚在抽搐的尸體，順著擂臺邊緣的步梯慢慢走了下來。

“親愛的上帝，您一定是聽到了最虔誠信徒的祈禱。菩薩，我贊美你。安阿，我喜歡你這個生兒子沒屁眼的家伙。哈哈哈哈！這小子居然贏了，他真的贏了。。。。。。嗚嗚嗚。。。。。。發財了！老子發財了————”

禿頭男伍凌狂笑著撲上來死死擁抱住趙天的肩膀。臉上同時掛滿絕望、驚喜以及眼淚的他，只能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表達自己復雜的感情。

這就好比不小心誤入獅穴等死，卻忽然發現對面那頭餓到極點的獅子牙齒早已掉光，而且還義正詞嚴地，用爪子高舉著一塊寫有“我是素食者”字樣的紙牌。

“我賺了多少錢？”

趙天好像根本沒有被這種洶涌的熱情所感染。仍舊操著不冷不淡的語氣問道。

這是他目前最關心的問題。

沒有錢，你就是一條爛死狗。扔在街頭發臭也無人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