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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之劍 第六十四幕 臨行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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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多與尼玫西絲回到營地已經是凌晨時分,天色已微光,星輝西隱,天際淡白。{}湖上孕育著一線金色,第一縷晨曦正從湖面之下破繭而出。
兩人才剛走出森林,就聽到一聲欣喜地叫喊:“尼玫西絲學姐,布蘭多!”
布蘭多聽到這個聲音抬起頭,芙蕾雅沐浴在晨光中坐在一塊高聳的巖石上,最先看到了他們。她雙手環抱膝蓋,看到他們時才揉了揉發紅的眼睛,看起來一宿未眠,但面上滿心擔憂的神色總算放下心來。
他微微一笑,雖然心思還沒從昨天晚上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回過神來,但看到這個來自布契鄉下的少女終歸是感到十分親切溫馨的感覺。
“又輪到你守夜?”
芙蕾雅從巖石上跳了下來,神色有些不自然,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擔心。她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但這可騙不過尼玫西絲,女騎士看了她一眼。
少女臉微微一紅,看了看布蘭多左右,“還算順利嗎?”眾人皆知布蘭多和尼玫西絲進入森林是為了狩獵水晶牡鹿,雖然大部分人沒聽說過水晶牡鹿是個什么存在,但對于他空手而歸她還是略微有些好奇。
在芙蕾雅的印象,沒有什么是他辦不成的。在她心中,他既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布契的預備役民兵,又是那個帶領大家殺出重圍的年輕的貴族子弟,后來他成為了托尼格爾的領主,幫助公主殿下擊敗了安列克與西法赫大公。
現在在她面前的這位托尼格爾伯爵大人,已經是埃魯因說一不二的實權人物了,就算是馬卡羅、歐弗韋爾爵士那樣以前在她眼中高高在上的人物,在他面前也不敢說高一頭。
公主信任他,外面甚至有傳聞說他是王國的新貴。未來的權臣。但布蘭多在她面前沒有架子的樣子。才讓她感到距離稍稍拉近了一些。
但她依舊不滿意——這家伙不知道自己已經是一位伯爵了么。在她心目中,伯爵大人應該是嚴肅的,不茍言笑的。因此她看到布蘭多吊兒郎當的樣子就不免有點生氣。但隨即又心軟下來,安慰道:“沒關系,我看還有機會——我、我看過地圖。穿過安拉瑟森林要好幾天時間呢。”
布蘭多看著這位未來的女武神小姐在自己面前語無倫次地說著話,忍不住有點好笑:“你在想些什么啊,我有告訴你沒有成功么?”
“啊?”芙蕾雅一下呆住了。
布蘭多特別喜歡看這位未來的女武神小姐在自己面前發呆,微微張嘴露出一副吃驚的樣子。他繼續一笑:“你知道我去狩獵水晶牡鹿是為了干什么么?”
芙蕾雅搖搖頭,她哪兒知道啊。貴族們就喜歡狩獵,在她看來這都是一些奢侈的癖好。不過就像是戈蘭—埃爾森一地的冬獵活動,的確是與布契鄉下的普通居民沒有什么交集的。
布蘭多微微一笑,他有意讓這位呆呆的小姐吃了一驚,于是平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縷銀色的火光沿著他的掌紋升起,徐徐向上編織著。銀色的火焰像是一條細細的線。它們一束束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美麗的螺旋。
芙蕾雅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瞪大眼睛,她現在早已不是那個什么都不懂的鄉下姑娘——黑玫瑰戰爭發生之前。[]在她心目中最厲害的存在,大概是老兵隊長馬諾講的故事中那些騎兵斥候。在那些故事中,騎兵斥候竟然可以和瑪達拉的蒼白騎個平手,精彩絕倫的戰斗與迂回敵陣的經歷,每一次都可以讓所有聽眾聽得心馳神往。
但后來她已經明白,那些軍團之中最精銳的士兵,也不過黑鐵巔峰的實力。就算是領主的護衛騎士,亦不過白銀的水準,和她現在差不多。不過區區一年半的時間,她就已經比過去最向往的存在更進一步——
據說今年秋暮之后,公主殿下就會親自冊封他們這一批學員騎士。在這之前,芙蕾雅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會成為一位貴族。
但這些都比不上她此刻的驚訝。
因為布蘭多手中燃燒的銀色火焰不是其他,正是法則的火種,法則之線。在沃恩德的世界中,能夠開化要素的人皆被視為跨越了凡世的界限,站在了通向圣賢與真理之路的上。
這些人,無一不是在歷史上留名的存在。
但布蘭多只有二十一歲。
“布蘭多,這是……”芙蕾雅微微皺著眉頭,她的神色中既有為了布蘭多而喜悅,又有一絲擔憂。她擔憂的是布蘭多好像又向前一步,而自己卻仍舊徘徊不前,她擔心自己總有一天會跟不上他的背影,被遠遠地拋在后面。
布蘭多雖然曾經說過會停下來等她,但他會等多久,她記得他好像也說過他不可能無休止地停下來等著她前進的。芙蕾雅的心中一時間復雜得五味陳雜。
布蘭多似乎并未注意到這位來自布契的少女心中的猶豫,他只是鼓勵地對她點了點頭。
“你真的開化要素了……可你……我記得《埃魯因史》上的那些英雄,尤拉諾公爵,棘花領主……”芙蕾雅呆呆地看著他,好像一個超過了歷史上的英雄的存在出現在她面前,一時讓她有些接受不了一樣:“甚至、甚至是你的祖父達魯斯開化要素時也沒有你這么年輕啊……”
“再往前也沒有,芙蕾雅——”布蘭多接過她的話。
年輕人如此自信,甚至略微有些狂妄的話讓芙蕾雅微微一怔。在少女的記憶中,她所認識的布蘭多似乎從未表現得這么高傲過。
不遠處,勞倫娜與她的未婚夫菲拉斯從營地之中步出,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停住了腳步。兩人的目光都落在布蘭多身上。
所有人中,只有尼玫西絲淡淡地看了布蘭多一眼。
布蘭多看著芙蕾雅,并未答話,但心中的話像是已經藏了許多時候。先君埃克曾建立起埃魯因。在那個時代他所要守護的是這個王國。他的敵人是克魯茲人。或者圣奧索爾的風精靈——”
所有聚集在那面光輝旗幟之下的人參與了那場戰爭,先古貴族所爭取到的一切,如今就在他們的腳下。
但時至今日。埃魯因已經有太多苦難。他或許和尼玫西絲一樣,曾經有一個古怪的夢境——看到陳朽的王國滑入深淵,她的人民拼死抗爭。但最終卻一無所得。
仿佛是接觸到他的目光,尼玫西絲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體,她皺了起細長的眉毛。
但布蘭多的目光已經越過她,仿佛穿過瓦倫登湖。他看到在那遙遠的西面,有一個黑暗初生的帝國正在冉冉升起。這一次戰爭將成為一個契機,那位冷酷無情的皇帝陛下一旦肅清了最后一塊絆腳石。
那么下一步,它的權杖就會指向埃魯因。大魔潮來勢洶洶,水晶牡鹿瑪洛查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整個世界的黑暗都在蠢蠢欲動著,永夜之后。真正的戰亂才會降臨到這個世界上。
那個時候,埃魯因應當如何自處。那是歷史曾未書寫過的內容,但至少這一次。他希望那些為了改變命運而抗爭的人。他們的犧牲會更有價值。若歷史忘記那些籍籍無名的英雄,他就要改變這歷史。
他忽然明白過來。這就是他的使命。他來到這個世界,終究不是為了籍籍無名地活著,或者再當一次看客。有些遺憾,只經歷一次就已經足夠了。他收回目光,好像忽然明白了瑪莎的屬意。犧牲是有價值的,源于人們的追求和理想,他們或許會失敗,但終究會影響、并改變這個世界。
這樣的影響,原來始終留在他心中。
先君埃克要改變的不過是貴族的傲慢,而他要改變的——是歷史。
布蘭多對芙蕾雅微微一笑:“你會明白的,去叫其他人起來吧,我們準備上路了。”他將最后一句話留在了心中——女武神大人。
芙蕾雅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她正準備轉身離開,但似乎忽然又明悟過來。她回過頭,看了布蘭多一眼:“布蘭多……我、我能跟上你么?”
布蘭多看了一眼留在便攜之環中的經驗水晶,對她點了點頭。
“有信念的人,是不會掉隊的。”
芙蕾雅微微一怔,但隨即堅定地點了點頭。她忽然記起自己的理想,就好像是布契鄉野之間盛開的野花一樣,平凡,但卻頑強,就連盛夏的野火也無法將它們燒盡。那些花盛開在于松的群山之中,令人印象深刻。
少女的愿望同樣樸實,她想要保護所有人,讓那些停留在平和與美好之中的記憶不再受戰火侵襲。
布蘭多看到這位來自布契鄉野的少女轉身離開。他回過頭,看到勞倫娜與菲拉斯站在一旁,女騎士用十分欣賞的目光看著他。
“布蘭多先生,有信念的人,永遠不會掉隊——你說的是真的嗎?”她眸子里閃閃發光,高聲問道。
“如果堅持,又如何會退縮?”布蘭多隨口問道。
“但現實并非十全十美。”
“所以有些人才會被稱之為英雄。”
“你相當英雄么,布蘭多先生。”布蘭多的話語十分直白,令女騎士有些驚訝。
“如果這是個美好的定義,為何不去追求?”
“原來如此——”勞倫娜微微皺了皺眉頭。
“但我更想當魔王——”布蘭多繼續答道。
女騎士微微一愣,看著他。
“因為有時候你不得不與整個世界為敵。”
勞倫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些敬佩地對他點了點頭。“但愿你能堅持,伯爵大人。”然后她仿佛低聲回應自己:“但愿我也是——”
布蘭多開化要素的消息,終于在車隊中不脛而走。如果說在那之前,布蘭多的劍術已經被許多人認為已經具備了劍圣的水準,但直到現在,他才可以算得上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劍圣。
自從上一任達魯斯隱居之后,近百年來,埃魯因終于有了第二位劍圣。一個年輕的劍圣,布蘭多在車隊中的威望、尤其是那些護衛之中的威望,一時間似乎達到了頂點。
布蘭多曾開玩笑地提起過自己的頭銜——就像是‘趨奇者’加爾洛克,焰發尼古拉斯一樣。一位開化了要素的劍圣,已經有資格被世人冠以尊稱。
不過尼玫西絲簡單地提醒他,事實上在安培瑟爾一戰之后,他就有了一個響當當的名號。
牧狼者——
牧狼者布蘭多。
安列克大公削瘦的臉龐上,深陷的眼眶中兩對雖然疲憊但已經銳利的眸子默然地掃視著手中的羊皮紙地圖,但腦海中卻反復估量著這個名字。
幾個月的信息回饋已經讓他認識到致使整個安培瑟爾計劃失敗的幕后人物。這個來自托尼格爾的強盜頭子,之前仿佛還籍籍無名,在里登堡初露頭角,隨后就好像彗星一般崛起。
對方的手段看起來都是粗鄙不堪的,仿佛土匪一般的伎倆,根本不入貴族的眼界。甚至北方貴族一度戲稱這位新任的托尼格爾的領主大人是個土里土氣的暴發戶。
許多人私底下羨慕他的運氣。
但安列克心中卻未必這么考量,劍圣達魯斯的孫子豈是那么簡單的?他曾親眼見過那位劍圣本人,那個時候留下的印象至今還讓他感到心寒。
何況他已經注意到一些細節,那位托尼格爾的伯爵大人似乎總能料敵先機。
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
這一次他又跟在他們身后了。
安列克大公皺了皺眉頭,遠處又傳來一陣爭執。他抬起頭,身材妙曼的女騎士在似乎察覺到了這位曾經在埃魯因上層貴族圈子中權勢滔天的大人物的不快,連忙低聲解釋道:“那幫獵人似乎不愿意繼續往前了——”
“他們還是認為染霜森林中有可怕的詛咒,真是些愚夫。”女騎士補充道。
安列克皺了皺眉,冷酷地答道:“德賈爾真是令我失望,帶路只需要一個人就夠了。”
希維婭微微一怔,但隨即反應過來。她低下頭,順從地答道:“我明白了,大人。”
白銀的騎士向森林方向看去,忍不住搖了搖頭——有些人就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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