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當

烏合之眾 第三章 家當

司令部大院里人聲鼎沸，東拉西扯的麻繩上，晾著洗凈的白紗布，空氣中彌漫著福爾馬林的刺激性氣味。大院現在成了一個野戰醫院，曾經神秘的情報部，作戰部，后勤部，通信部等一間間高官辦公室成了病房。警衛排的戰士們在醫院護士的指揮下，笨手笨腳的忙碌著。

就在昨天，史密斯院長親自帶領四名外科醫生，來到司令部給傷員們進行了全面的檢查和治療。在李浩的要求下，老江頭讓幾個整天吃罐頭的美國人，見識了中華美食的博大精深。離開的時候每人還得到了李浩饋贈的禮物，大院里找到的對日作戰的戰利品。對這些非戰斗人員來說，能得到一把日軍的武士刀的確是件愉快的事情。

史密斯老頭一反常態的表示，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他們過幾天會再來給傷員們進行復查。不過在李浩的印象里，他們好像每天都有時間。因為美軍醫院實在沒有幾個傷員，他們主要的工作就是給那些酒后斗毆而受傷的大兵們包扎而已！更何況現在臘戎的美軍越來越少，好像就剩下幾百人。

值得一提的是醫院的三個醫生和六個護士，在這次中西方醫學交流中受益非淺，醫療技術得到了質的飛躍。

看著在人群里忙碌的護士，李浩有幾分的疑惑，什么時候遠征軍的高官們對女兵們失去了興趣？竟然在這個時候還有幾個漂亮的女兵，留在這個鬼地方，沒有將她們變成抗戰夫人或者勝利太太。

后來韓立國給百思不得其解的李浩解了惑，原來這六人是在日本投降的前兩天才到的臘戎，長官們忙著回國當接收大員，沒有顧上這些剛剛參軍的洋學生。看來在錢和女人面前，長官們首先選擇的是錢，有了錢就有女人嘛！

李浩沒有時間繼續去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他現在正和留守的所有軍官，召開第一次正式的會議，煙霧繚繞的房間坐著六個民國淪落人。李浩看著韓立國昨天搞出來的留守人員花名冊，傷員的來源五花八門，有30師的，50師的，22師的，還有前200師幾個坦克兵。但是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打了幾年血仗爛仗的老兵。

韓立國和那個中校軍銜的傷員軍官竊竊私語，那個傷員中校叫牛得志，新38師的一個黃浦出身的副團長。在攻克臘戎的戰役中受傷，史密斯給他的腿部重新進行了手術，使得他避免了截肢。在阿財大嘴巴宣揚下滿大院的人都知道，新科營長為了給兄弟們搞藥品，把自己的家當都給了美國人。在史密斯離開的那天晚上，牛得志在幾個輕傷員的攙扶下來到了李浩的門口，撂下一句“以后我老牛這條命就是營座您的了。”

張小山的身邊是個年輕的中尉，司令部的后勤參謀吳天。現在幾百號人的吃喝拉撒全系在他的身上，他不經常在司令部，而是帶著警衛排的一個班守著五公里外的遠征軍倉庫。再有就是醫院的代理院長許文昭了。李浩看著他的班底不禁啞然失笑，好一個中央軍里的超級雜牌！真是一群烏合之眾！

吳天給大家帶來了好消息，這是這么多天來李浩得到的唯一好消息，倉庫里有幾十萬斤糧食。想想也是，幾萬人在不到一個月里進行千里大撤退。北去的飛機上坐著要快速布置到東北，華北的部隊。卡車要拉上友邦援助的軍火，糧食當然就帶不走了。更何況回國以后要接受日軍的投降，接受漢奸的財產，有地盤肯定就有糧食了。

李浩所期待的軍火庫讓他很失望，據吳天的報告，那里面空空如也，被服倉庫也一樣。

現在掌握的的武裝力量就是張小山的警衛排，其裝備也十分的不容樂觀，四十支中正式步槍，兩挺馬克沁機槍，彈藥還算比較的充足。據說這是在撤退前換下來的，原來盟友援助的美械被換到更需要它的地方去了。

醫院的藥品基本上能滿足現在的需求，幾個傷口感染高燒不退的傷員已經明顯好轉。其中一百多號輕傷員再有一個月就能康復，許院長匯報讓大家感到欣慰。

在李浩的要求下張小山收縮了兵力，撤掉了幾處沒有人也沒有物資的營地崗哨。反正最多兩個月就回國，犯不著為英國佬守著。為了保證糧食的安全，把撤回來的人全部派到糧庫，再從司令部調一個班過去，這樣糧庫的守衛就有三個班三十來人。張小山以后就駐到糧庫，保證糧食的安全。

不得不說的是這是一次成功的會議，勝利的會議。十幾天后與會的各位成員對營座的高瞻遠矚佩服的五體投地。

由于遠征軍的撤退，臘戎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巨大的軍營。大街上不見了來去匆匆的軍人，多了些游手好閑的緬甸土著。遠征軍的離去和英軍沒有及時的到來，使臘戎出現了權力的真空。

現在整個臘戎就剩下了李浩的遠征軍司令部，糧庫以及湯姆的突擊隊駐地有正規的武裝力量。當然還有機場駐軍，不過離臘戎城有十幾公里遠。那里負責物資的轉運，留守的都是美軍，他們很少到臘戎城里來！

湯姆的營地和李浩這里差不多，也就兩百多號人，其中戰斗人員不足五十。不過他那里的武器彈藥倒是十分之充足！

久違的槍聲漸漸的響起，整個臘戎已經亂成一團，有昂山將軍的民族解放武裝，有土著頭人的看家護院，還有曾經由日本人扶持起來的勢力。總之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看的李浩眼花繚亂，簡直就是中國軍閥混戰的微縮版！

鑒于目前的情況，李浩不得不下令，所有人員不得出大門半步。糧庫那邊傳來消息，被不明勢力武裝沖擊了兩次。還好在張小山的指揮下奮力反擊，那些緬甸土著留下幾十具尸體倉皇而逃。

李浩出了一身冷汗，慶幸自己先前的決定。不然結果真是不堪設想。混亂的局面持續了八天，大院里的所有的人精神都高度緊張。收羅了一切能當武器的東西。李浩和韓立國輪流巡視著大院的防御，吉普車上那挺M2機槍也被拆下，架在大門口。

“現在我終于理解駐伊美軍的感受了！”李浩站在司令部的制高點上，看著這個剛被戰火的洗禮又被打砸搶燒包圍的城市。

“營座，外面有兩個緬甸人要見你。”阿財在下面喊道。“帶他們到值班室，對了，不要忘了檢查他們身上有沒有武器。”李浩邊說邊往樓下走去。

看著兩個在槍口下不卑不亢的的緬甸人，李浩感覺他們不是一般的人物。韓立國聞訊也趕到了值班室，輕輕的走到門邊，一樣觀察著這兩個黝黑的不速之客。

“我想見你們的指揮官，少校閣下。”一口純正的倫敦腔從高個子的嘴中脫口而出，給人一種十分不協調的感覺。

“我就是這里的最高長官，請問兩位有何貴干？”李浩問道。

經過交流才知道，原來他們是昂山將軍的部下，由于連年的戰亂，許多地方顆粒無收。將軍的軍隊和他控制下的地區，遇到巨大的糧食危機，他們現在需要大量糧食。他們知道現在的臘戎也就遠征軍司令部，和美軍兩個地方有多余的糧食。但是美軍可能被這兩天的動亂給嚇壞了，他們不讓任何人靠近他們的軍營。一旦靠近，湯姆的手下招待他們的就是密集的彈雨，所以他們今天出現在這里。

了解到具體的情況，李浩十分的高興。送上門的生意是要做的，于是乎解除了警衛的警戒，并熱情的把兩位不速之客請到遠征軍的會議室詳談。看著李浩態度的轉變，讓韓立國等人感到莫名其妙，誰讓他們不懂英語呢。

談判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由于這位年輕的少校拒收除美元和英鎊之外的一切貨幣，最后終于達成了用美元英鎊以及黃金換糧食的協議。少校還善意的提醒，緬甸的許多寺廟還是有很多黃金的。

雖然條件有點苛刻，但是兩位民族解放運動的斗士還是滿意而歸。畢竟現在能賣給他們救命糧的，也只有這位個年輕的少校了。

張小山和吳天從糧庫趕了回來，李浩召開了上任以來的第二次全體軍官會議，洋洋自得的公布自己下午的談判成果。不料等待他的不是意想中的擁護支持，而是一道道不可思議的目光。尤其是后勤參謀吳天，聽了以后如喪考妣。

還是韓立國老成持重，干咳了幾聲打開了話匣子：“營座，我明白您對兄弟們的一片苦心，但是這個事情太大了，幾十萬斤糧食說賣就賣，萬一上峰查下來可是要掉腦袋的啊！再說這批糧食軍委會，盟軍方面都有備案，如果就這樣賣了，怎么也瞞不過去的啊！”

“是啊！營座。”吳天緩過神來接了過去“這么多糧食，我們帶是帶不回去，不過只要我們再堅持一個多月，移交給來接防的英軍，這樣回去以后對上峰就能交代過去了。”

李浩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太想當然了，不能用自己的思想去衡量他們。不管現在他們是如何的落魄，但是他們還是軍人，而且是嫡系的中央軍。讓他們干這種倒賣軍資的事，他們還真不敢干。看來還是要做思想工作，必須要說服他們。尤其是吳天，他是這批糧食的直接責任人，如果將來查起來，第一個倒霉的肯定是他。

幾個人沉默了，大家心里七上八下。營座的膽子也太大了，雖然軍中倒賣物資，吃空餉的事情時有發生。但是像這樣倒賣幾十萬斤軍糧的大手筆，還是聞所未聞的。就算有，那也是傳說中的幾大家族才能干這樣的事情。如果干了，不回國沒事，一回去肯定會敗露。到時候不等你去自首，無孔不入的軍統就會找上門來。

李浩理了理思緒，猛吸了一煙。站了起道：“大家請跟我來。”

幾個人魚貫的登上了司令部木制的天臺，李浩指了指野人山方向道：“哥兒幾位中我年齡最小，從軍的時間也最短。牛大哥，韓大哥，還有小山你們都參加過第一次入緬作戰吧？哦，還有吳參謀你也是。請你們看看那里，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野人山！為了救英軍，我們有多少兄弟躺在那里沒有走出來！你們忘了嗎？我沒有忘！五萬六千多兄弟啊！他們是誰？是曾經和你們一起吃住，一起殺敵的手足兄弟！再看看英軍他們在干什么，他們忙著侵吞我們的軍火物資，然后光顧著逃跑，他們把我們當成他們的肉盾！”

李浩鐵青著臉，轉過頭來看著眾人。牛得志握著拐杖的右手在顫抖，吳天不敢對視李浩的目光低下了頭，韓立國眼框里滾動著淚花，許文昭已經淚流滿面。

“諸位，說把糧食移交給英國佬，我李浩堅決不答應，也請你們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野人山里躺著的兄弟們，他們答應不答應？”李浩斬釘截鐵的道：“這批糧食必須賣，我要用它來給躺在醫院的兄弟們換條活路！”

“我聽營座的！我早該死在野人山了，現在多活一天都是賺的！”張小山吼到。

牛得志推開扶著他左臂的許文昭，站的筆直的道：“我的這條命是營坐給的，營座說啥我就干啥。”

許文昭咬了咬牙:“為了那些傷員，豁出去了。我也聽營坐的！”

韓立國轉了過去，又看了看野人山的方向道：“事急從權，我也同意賣了這批糧食。不過怎么賣，咱們還得合計合計，盡量做到萬無一失。”

吳天看了看眾人，無奈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李浩欣慰的看著眾人，感慨萬分，在自己看來這個決定是那么的簡單。但是這一步邁出去，對這群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精銳們來說，卻是那么的不容易！他們是這個時代中國最杰出的職業軍人，他們心里有各自的堅持。然而現在自己卻在一點點的推倒他們的堅持，李浩有種教唆犯感覺，而且還要把教唆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