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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屏記 第一七一章 蠢蠢欲動
第一七一章蠢蠢欲動
祈年堂后罩房,荀卿染放下手中的筆,推開窗戶,向外望去。一個人影本來站在抄手游廊下,直向這邊看來,看到荀卿染,一閃身,就躲得不見了蹤影。
荀卿染嘆了口氣,關了窗戶,又回到桌案邊坐下。
麥芽端了茶送到荀卿染手邊。
“方才婢子進來就看見了,那是太太專門打發來來看著奶奶的。這不是關押者奶奶了?這叫什么事,怎么會有這樣的婆婆。”麥芽氣憤地小聲說道。
“別胡說。”荀卿染提醒。雖外面有寶珠看著,這畢竟是齊二夫人的院子。
“奶奶放心,外面有寶珠和紫菀,沒人能靠近的。”麥芽更加壓低了聲音,“奶奶,何不就裝病,太太總沒法子使喚病人。”
“什么病,也總有好的時候。”荀卿染淡淡地說道。
她已經將自己的處境委婉地告訴了齊攸,但是關于齊二夫人的意圖,她雖然猜到了,卻并沒有說破,那是要齊攸自己去想。齊攸也提了幾個法子,其中就有裝病這一招,但都被她否決了。
“麥芽,你忘了一件事。太太不僅是四爺的母親,還是宮里賢妃娘娘的母親。”荀卿染道。
“奶奶是怕……”麥芽用手向上指了指。
“即便如此,太太還得對老太太恭敬有加,言聽計從(起碼表面上是如此)。”荀卿染握著毛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孝字。“當今講究孝道治天下,賢妃娘娘也因為在太后娘娘重病時侍疾有功,才得了這一宮的主位。因此咱們也得在這個孝字上下工夫,不能讓人挑出半點錯處來。”
“奶奶何不去求老太太?”麥芽道。
“雖有這個孝字當頭,但是,太太畢竟是賢妃娘娘的母親,遇事,老太太也要給太太幾分顏面,不好輕易就拿婆婆的權威來壓制。”荀卿染道。
“奶奶的意思?”
“凡事只指望老太太給做主,或是四爺撐腰,那怎么能行。這些只能作為助力,主要還要靠我們自己。”荀卿染道,又在紙上寫了大大的一個忍字。
“難道只能忍,那要忍到什么時候啊。”麥芽苦著臉。
荀卿染淡淡一笑,“忍到機會來了的時候。”
“奶奶,方才婢子從外面進來,聽說四爺回來了,正在前院,一會就該回寧遠居了,奶奶不如回去看看。”麥芽道。
荀卿染將筆放在一邊,拿起一本帳冊,“太太總會找到由頭,讓我回不去的。”
“太太這樣隔開奶奶和四爺,只怕有人要不安份了。”麥芽憂慮道。
“難為你想到這一點。”荀卿染笑。
“奶奶笑話婢子,這不是明擺著的道理。”
確實是明擺著。齊二夫人是府里的當家太太,她的一舉一動,免不了會帶來連鎖反應。如今在她刻意布置下,荀卿染依然威重令行,但是另一方面,卻與齊攸漸漸疏遠。這府里下人最會揣測主子們的意思,自然更有人等不及要趁這個東風。
誰會是第一個趁這個機會跳出來的人那?
寧遠居上房以宋嬤嬤為首,桔梗、香櫞、香秀、采薺幾個大丫頭都侍立在旁
“你們奶奶那?”齊攸脫掉大衣裳問道。
宋嬤嬤忙上前答話,“回四爺,四奶奶還在太太的院子里,幫太太整理帳目。”
桔梗則上前接了齊攸的衣裳,收拾起來。
齊攸在炕上坐下,香櫞端著托盤送上熱茶,便退到一邊。
齊攸端起茶碗,抹了抹茶葉沫子,看了一眼,便放在桌子上。齊攸又問了宋嬤嬤幾句家常,就讓人都退出去,自己轉身去了旁邊書房。
耳房里,香秀正在對著鏡子,整理頭上的絨花。
香櫞坐在旁邊,放下正繡著帕子,看著鏡子中的香秀,笑道:“我見好些人,帶這絨花,只覺得俗的很,偏香秀妹子帶起這絨花來,更透出股子俏麗勁兒,讓人看著心里喜歡。”
香秀回頭看了一眼香櫞。香櫞穿著老綠色半舊的妝花褙子,薄施脂粉,頭上也只簡單地插著兩只釵,素淡的很,再看著鏡子里自己俏麗的模樣,自然很是開心。
“香櫞姐姐慣是會打趣人。”香秀嬌笑道。
“不知香秀妹妹這樣的可人,將來誰有福氣得了去那。”香櫞笑道。
“哎呀,平時說你是個好的,原來這樣不害臊。”香秀嗔道,“香櫞姐姐比我年長,說什么也先輪不到我這里。”
香秀說著話不覺又瞟了香櫞一眼。
香櫞也不著惱,依舊和藹可親。
“我和妹妹相處了這些時日,不把妹妹當外人,才說這些話。妹妹知道,我本是外面買來的,如今我父母也頗有了些家底,又來尋我。”
“我記得的,那天奶奶還開恩準姐姐家里去了那。莫非,姐姐家里給姐姐找了人家?姐姐簽的可是死契。”
“府里待人仁厚,多有死契也放了出去的。”香櫞臉上露出些喜色,卻對找了人家的事絕口不提。
在香秀看來,卻是覺得香櫞外面定了親事,這是害羞的表現。
“姐姐可有了著落了。”香秀道。
“什么著落,妹妹莫亂講。不過是主子恩典,讓我能在父母面前盡些孝道。我比不得妹妹,一家子都是這院子里的人,能常見面,以后自然要在這里生根。”
“那也由不得我,總是奶奶說的算。”
“妹妹一家都是奶奶陪嫁來的,看奶奶對桔梗、麥芽兩個,妹妹的爹娘,也給奶奶當差,還有什么可煩惱的。”香櫞道。
香秀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她如何能和桔梗、麥芽兩個相比。
香櫞似乎沒看到香秀的臉色變化,一邊低頭繡著帕子,一邊說道,“麥芽姑娘相貌是出挑的,桔梗有幾分奶奶的品格,這兩個定是要陪著奶奶的,寶珠臉上有胎記,紫菀年紀小了些。”說了半天就是沒有提到香秀,最后才像突然想起來,“哎呀,瞧我這記性,還有妹妹,也是奶奶陪嫁過來的。自然也是不用愁的。”
這最后一句,卻是明顯透出敷衍的口氣。
“桔梗和麥芽,誰敢和她們比那,別說是我,香櫞姐姐還是這院子里的元老,從小跟了四爺的,如今不也都靠后了。”香秀語氣有些酸。
香櫞嘆了口氣,“妹妹何苦打趣我。論起排行,我也在妹妹后面。”卻是認命的口氣,又道,“哪比得妹妹,樣貌人品和出身,都還能爭一爭。”
香秀背過身,眼珠轉了轉。齊攸和荀卿染新婚不過半載,恩愛正盛,然而大戶人家,通房、姨娘都是免不了的。香櫞和采芹一個是容氏給的,一個是齊二夫人給的,這個年紀,自然是給齊攸做屋里人的。采芹沒了,還有香櫞,荀卿染對香櫞十分禮遇,她自己早有了某些心思,因此看別人就都像和她同一個心思的,因此暗暗將香櫞當作了對手。只是香櫞處處對她退讓,這幾天又隱隱露出另有退路,讓她對香櫞的觀感有了一絲變化。
其實,桔梗和麥芽兩個,和她同是荀卿染的陪嫁丫頭,卻和荀卿染是自小的情份,受寵程度不是她能比的,她們兩個才是她真正的對手。就算荀卿染要給齊攸屋里添人,也會先挑桔梗和麥芽,她只能靠后。
香櫞已經在鏡中看到香秀一會咬牙,一會皺眉的樣子,不覺嘴角漾起一絲冷笑,不過轉眼間又恢復了方才柔順、親切的大姐姐模樣。
“四爺回來了,也不見奶奶過來。可不像奶奶剛進門時,和四爺形影不離了。”香櫞笑著自言自語。
“香櫞姐姐再告訴我些四爺的喜好忌諱。”香秀湊到香櫞身邊,陪笑道。
香櫞從抬起頭,看著香秀笑了笑,“你個小機靈鬼兒,平時告訴你的還少了?”
香秀也陪笑,她以往向香櫞討教,香櫞確實都不曾藏私
“我知道姐姐疼我。”
“你知道就好。”香櫞笑道,便又娓娓地說起齊攸的喜好,“……四爺曾拜名師,學過茶道,喝茶最是講究。上房那整套的白瓷茶具,就是四爺平常愛用的……”
“茶道?”香秀眼睛一亮。
“怎么妹妹也會茶道?”香櫞問。
香秀忙擺手,“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會那個東西。”
香櫞也不在意,只笑道,“都是些小細節,妹妹伺候的時候注意就是了。”說著就站起身,“這牡丹如何配色,卻難住我了,妹妹且坐著,我去找桔梗問問去。”
香櫞帶著繡了一半的帕子,就出了耳房,直往上房去了。
香秀坐在床上發呆。她娘曾和她私下里計算過,要等荀卿染開口收房,那只怕要等到荀卿染懷孕之后。而且她要想越過桔梗和麥芽,只有搶先讓齊攸收了她。
香秀走到耳房門口向外看,書房的門半掩著。齊攸必是在里面看書。方才香櫞端茶上來,齊攸并沒有喝。現在是不是會口渴?更巧的是,她也曾學過茶道,不過她方才并沒有告訴香櫞。香櫞雖是那樣說,誰知道心里是不是還有別的打算。
這是上天賜下來的機緣。香秀的心有些雀躍,在看到她娘站在廊下時更是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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