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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 第三百三十四章 柳氏族人(二)
短短一個時辰的時間,柳復辭官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條柳家,柳氏族人無不愕然。
柳家長房這一支,向來是族中最有權勢的,不但世代都是族長,而且功名、官位都比別的房頭強一些。柳大老太爺就是族中有史以來品級最高的官,柳復又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就因為他的官做得大,所以,盡管每一個族人都清楚,他是個扶正的妾生的,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奉他做了一族之長,除了在他夫妻對柳東行欺壓太過時出頭說幾句,或是小打小鬧地給他添點麻煩外,就沒想過能真的把他從族長的位置上弄下來。直到柳七老爺升了六品,才有族人起了點小心思,覺得如果別的房頭也出了大官,興許就能把他比下去了,但那絕不是一年半載能辦到的事。
誰能想到,這么一個人物,居然在壯年時便要辭官歸鄉?以柳復的年紀,再做上十年官都沒問題啊!
大部分親近柳復的族人便開始懷疑,這只是柳東行編造出來的謊言,是哄騙族人的。有的人說了:“那孩子從小在老二媳婦手底下沒少受苦,咱們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但誰叫他沒福氣呢?小小年紀的,就死了爹娘,還生就那么個陰沉脾氣,不懂得討人喜歡,受點委屈也是常事。如今好不容易在北疆撈了點功勞,做了官了,雖比不得他叔叔,也有從四品,這就抖起來了吧?他說不定是想拿這話來哄我們,讓我們捧著他,給他多劃拉點好處的。這兒離京城那么遠,路上都要走十來天,等我們打聽到他二叔沒辭官的消息,他也撈夠好處走人了,我們還能打朝廷命官不成?”
這種說法一出,便有不少族人覺得可能性很大,還有人說:“這就對了,老四昨晚上不是還抱怨,說行哥兒跟他提當年分的那小院的事兒了么?這是行哥兒在提醒咱呢,族里的子弟要獨立門戶時,除了宅子,都會分上一塊地的,他是長房的嫡系,他老子又是嫡長子,按說要比別人都分得多些。他這是跟咱們算舊賬來了!”
“憑……憑啥啊?!他老子死得早,長房的家產都給老二了,就算要分,那也是老二的事兒,跟我們什么相干?!難不成還要咱們別的房頭給他分家產不成?!”
“你激動個啥?他分家出去是老二做的主,一定已經分過銀子田地什么的了,頂多就是少幾畝族田,不拘哪兒,劃一塊給他得了。他是在外頭做官的人,哪里還缺這么點地?”
一群人鬧哄哄地吵成一團,還有幾個族人,素來與柳復一家不大對付的,則找上了柳四太爺,也在商量這件事。他們的態度稍好一點,覺得柳東行是否說了謊,都在其次,關鍵是他該得的那份族田要給他。
柳四太爺沉默著不說話,后來家人來說,柳東行請族老們去商量明日祭祖儀式的事,他才領著幾個弟弟侄子過去了。
柳東行與文怡就在花廳里招待了他們,文怡十分柔順地擺出賢惠媳婦的架勢,垂首立在一旁侍候茶水,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說話時也是輕聲細語的,恭順萬分。那幾位族老中原有人看不怪她是顧家女身份的,見狀倒有幾分改觀,只有柳四太爺,仍舊是那不咸不淡的態度,甚至還借口要商量正事,命她回避。
柳東行微微皺了眉頭。他知道四爺爺不喜柳顧氏,連帶的也不喜歡文怡,但他早就又是寫信,又是請托叔嬸們傳話,為妻子說了無數好話了,四爺爺不過是才見文怡,哪里來這么大的偏見?
他看了文怡一眼,目光中帶著幾分愧疚,文怡倒沒放在心上,安撫地朝他笑笑,便行禮退了下去。祭祖儀式的具體安排需要幾位族中長輩商議,但用的東西卻用不著他們拿主意,她帶人安排去了。還有那處小院,也要雇人去打掃呢,若是過幾天柳二叔一家真個回來了,他們夫妻未必樂意繼續住在這宅子里。
文怡才離開,柳四太爺就立刻問上了:“行哥兒,你給四爺爺說句老實話,早上你傳出來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老二在京城好好地做著官,怎的平白無事就辭了?!”
柳東行笑了笑:“自然是真話,我有什么必要說謊呢?二叔辭官的緣由有些復雜,說得多了,不合適,四爺爺只當他是做官做得不耐煩了就好。”
一旁的柳八太爺忍不住插嘴了:“行哥兒,你這話荒唐得沒邊兒了!世上哪有人做官會做得不耐煩的?你二叔做官的癮頭這般大,為了做官,連族里的事務都丟給你四叔了,也不管先前為了爭這個位置費了多大勁頭。如今一句不耐煩就把官辭了?!他可是做到大學士了!別人都說,他這個官只要繼續做下去,過個三年五載,就是穩穩當當的……呃……那什么……太師太傅的命!連新皇帝登基,都要讓他三分!”
柳東行冷笑:“這是哪里傳的胡話?八爺爺再聽到有人這么說,就該一耳光子刮上去!圣上還健在呢,太子殿下雖是儲君,卻從沒人敢說什么新皇帝登基的話,要是傳出去了,遇上個較真的御史,就是掉腦袋的罪名!”
柳八太爺一輩子都沒出過恒安,本就是個沒什么見識的,聞言也嚇得縮起來了:“不……這不都是聽別人說的么?我哪里知道這些?行哥兒,你別嚇我。”
柳東行對柳四太爺道:“您老人家也別多心,其實這事兒說來也簡單,去年四月里頭,我回這里住過些日子的,二嬸不是帶著寧弟和我去了她娘家平陽一回么?在那里遇上了王妃大姑姑的兒子,東平王世子,玩了幾日,結果回到京城后,二叔被人參了一本,說他有攀附王府的嫌疑。誰都知道咱們家跟東平王府是親戚,這罪名就是個笑話,但那時候皇上正不待見東平王爺呢,就連累二叔貶了官。這事兒你們都是聽說過的吧?”
柳四太爺等人都點頭:“聽說過。”其中一人道:“不是說后來又升回去了?幾個月前還又升到了大學士?皇上跟老二是幾十年的交情了,又是姻親,便是一時生了氣,過后氣消了就沒事了。”
柳東行輕笑:“皇家的人,生個小氣,天下都要抖一抖的。二叔再能干,也擋不住東平王府那邊太會惹禍啊!聽說東平王一家子不知為什么跟皇上頂起牛來了,鬧得最后被勒令速回藩地,不許在京城多待,結果他們還不消停,聽說常常向太后告皇上的狀。皇上氣得呀……又不好治親弟弟的罪,只好拿別人撒氣。二叔就是被大姑姑給連累了,加上身上本來就不干凈,被幾個御史揪住錯處參了又參,他一時惱了,想著上本辭官,可以提醒一下皇上,讓皇上念在多年情份上,治那幾個御史的罪,沒想到皇上二話不說就準奏了,他又不能反口,只好就這么認了。”
柳四太爺等人都睜大了眼,紛紛說:“老二怎么能這樣糊涂呢?!”
“是呀,辭官的話是能隨便說出口的么?皇上那是什么人呀?金口玉言,跟皇上玩心眼,這下自作自受了吧?”
“我看啊,他這是豬油蒙了心,以為皇上會看在多年情份上拉他一把的,也不想想,他既然身上不干凈,人家御史參他也是正理,他不尋思著好好認罪,求皇上開恩,居然還想對付人家,有這樣的結果,那就是活該!”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柳東行忍住嘴邊的笑意,嘆了口氣:“二叔恐怕也正后悔著呢,但這種事是回頭藥吃的,皇上都開了金口,二叔再不情愿,也只能回歸故里了。四爺爺、七爺爺、八爺爺,眾位叔叔們,等二叔回來了,你們可別再往他的傷口上撒鹽了,只要心里有數就成。”
眾人忙應了,只是各人各有思量,柳四太爺倒是擔心另一件事:“你二叔要辭官歸鄉,倒也沒什么,但他會不會留下什么麻煩事呀?不是說有御史捉住了他的錯處么?到底是什么罪名?不會連累族人吧?”
柳東行安撫他道:“沒事的,四爺爺,二叔的罪名雖然不少,但皇上金口玉言許他辭官,就是放過的意思了。只要他以后安安分分的,念在那幾十年情份上,皇上也不會為難他。只是他到底是待罪之身,外人不知道,還會敬著他是朝中老臣,咱們族里自個兒清楚,還是不要打著他的名號在外頭惹事的好,不然一不小心引火上身,他可是沒那本事保咱們的。”
眾人又紛紛應了,接著便是一番長吁短嘆,感嘆著柳家有史以來爬得最高的柳復,仕途就這樣被斷了,皇帝發了話的,恐怕將來很難再起復了吧?不過這樣也好,這柳老二仗著自己官做得大,不把族人長輩放在眼里,如今沒了官職,正好壓一壓他的氣焰。
有一位叔叔試探著問:“行哥兒,你二叔既然不成了,這長房的當家之位……你要不要拿回來?再怎么說,咱們柳家也是恒安有名的書香門第,老祖宗傳下來的名聲,怎能叫個有罪的人給玷污了呢?”
眾人齊齊一愣,接著便反應過來了,面面相覷。柳四老爺道:“這話說得有些道理,行哥兒,你是柳家長房正兒八經的長子嫡孫,論理比你二叔和弟弟更名正言順,從前你年紀小,沒人撐腰,倒也罷了,如今你也是官了,合該正名才是。”
柳東行怔了怔,笑道:“這就不必了,二叔在京城做官,還要掛著族長之職,結果只能把族務交給二嬸和四叔四嬸管著,弄得一塌糊涂,我如今領著武職,只有比他更忙的,沒得誤了族里的正事兒。再說,我都已經分家出來了,怎么好跟本家爭呢?只要族里知道我的身份就好。”
柳四太爺聞言便板起了臉:“說起這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臭小子,好好的怎么就答應你二叔分家了呢?!你以為分家出來,就能自在了?你二叔的心計深著呢!算計了你,你都不知道!別的不說,只說你那媳婦,你明知道她是你二嬸的娘家人,怎么就答應了呢?!”
柳東行正色道:“四爺爺,我娘子雖然也姓顧,但跟二嬸不是一路人。她娘家跟二嬸娘家是隔房的,向來有些不對付。”
“你還哄我?!”柳四太爺拍桌,“你們的親事,就是你二嬸做主定下的!若不是信得過的人,她能把娘家侄女兒說給你?!再說了,顧家女兒都不好生養,你二嬸過門幾十年,就只生了寧哥兒一個,原本還懷了一個,偏沒福氣,掉了。人又不賢良,對著你二叔屋里的妾大呼小叫的,一點大家風范都沒有。以前你二叔也納過幾個小的,懷了孩子,都不明白地沒了,當中還有男胎!這事兒族里誰不知道?你娶誰家女兒不行?偏要挑她家!我都跟你說了,已經跟你相好了,就是你祖母娘家的侄孫女兒,年紀正合適,模樣好,身體好,知書識禮的,與你正般配,叫你不要聽你二嬸的話,結果你二話不說,趕在出征前把人娶了,弄得我現在都不好跟人家姑娘交待!”
柳東行有些無奈:“四爺爺,娘子的為人我是打聽過的,況且我那時都要出征了,隨時都有可能在戰場上丟了性命,但她還是二話不說嫁給我了。就沖這一點,我就不能辜負了她!”
柳八太爺也勸柳四太爺:“四哥,我瞧行哥兒媳婦不錯,溫柔和順,又恭敬知禮,你昨兒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她沒臉,今兒她還是對你恭恭敬敬的。行哥兒也說了,他當日有可能要送命的,他媳婦也嫁過來了,一個不好,是要守寡的呀!就沖這一點,就極難得了。”
柳四太爺卻還是氣呼呼地,柳七太爺便對柳東行道:“你也別怨你四爺爺,他為了你的親事真是操碎了心。當年容家幾乎不剩什么人了,好不容易尋到了你祖母的幾位堂叔,他們也有幾個女兒,但都不算出挑,唯有這一位,也是個孤女,無父無母的,卻出落得端莊大方,瞧著模樣也極象你祖母年輕時候的模樣。我們幾個老頭子商量了,覺得這是你的好姻緣,把姑娘接回來,好生養著,就等著你回家來完婚的。沒想到,你在外頭定了親不說,人也娶了,又考武舉又做官的,如今還帶著媳婦回來祭祖。人家姑娘的叔叔都來接人了,說要你四爺爺給個說法呢,你四爺爺也是一肚子的委屈!”
柳東行皺了眉頭,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么一樁麻煩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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