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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第20章 冥冥鬼神有也無(16)
抱歉。昨晚寫得有些慢了,補更的一章只能欠著,看看今天能不能補上。
十則圍之,五則攻之。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盡管李洪真對孫子兵法并不了解,但也知道用兵是攻心為上,攻城為下。要想攻下一座決心堅守的城池,究竟有多難,之前李常杰在邕州城下的表現已經做了很好的說明。
想要攻下門州城,至少要有三五倍人馬才足夠!以門州城中的四五千守軍,再差也能抵擋個三五天。
李洪真一開始是這么想的,當他看到了宋人派出的軍隊只有兩千多的時候,便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城投降。李洪真并沒有為李常杰殉葬的打算,但他想將自己賣個好價。越能多抵擋一陣,自己能賣出的價錢就越高。
可他的幻想在短短的一刻鐘之后,就登時化為了泡影。
在宋軍的陣列之后,幾堆火被點了起來,伴隨著煙霧,兩只球形的怪物緩緩飛上了天際,下面垂著個似乎是尾巴的東西。隔著半里地,與下面的人做個對比,能看得出兩只怪物至少跟房子一半大小。怪物在空中緩緩的旋轉著,圓形的頭顱上,有三張惡鬼一般的臉相,一張臉在哭、一張臉在笑、還有一張臉在發怒,喜怒哀三種不同的表情,走馬燈一般出現在御守城池的交趾軍眼前。
看著兩只怪物在宋軍的陣列后方撐腰,李洪真喉嚨嘶啞,“那是什么東西?”
不僅僅是李洪真,城頭上每一位守城的官兵,心理上都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驚慌失措下,有人跪倒,有人念佛,有人閉起眼睛又睜開,有人拉開弓箭對著遠在射程以外的飛船射過去。
人人心中都在瘋狂發問,‘難道宋人能驅使鬼神不成?!’
但隨著對兩只怪物的仔細觀察之后,李洪真卻發現,那并非是什么妖魔鬼怪。就像軍中通常使用的盾牌,往往都會在表面上繪制虎豹熊羆的圖像,舉起盾牌來,就有一股沖擊力迎面而來。飛起的異物上的三張怪物臉譜,肯定是有人繪制上去的,而整件異物應該也是高手匠人所打造的器物。
李洪真模模糊糊的又想起來,他似乎曾經聽人說過,宋國有能讓人飛在天上的船。雖然眼前的兩個怪物,怎么看都不是船的船的模樣,但的確是飛在了天上。
不過看破了真面目之后,李洪真卻更加慌亂,甚至感到了一絲絕望。
李洪真聽多了峒中巫師神婆們的能驅使各色妖魔鬼怪、蠱蟲毒藥的故事,但能讓人飛上天的傳說卻少得可憐。這個跟御魔驅鬼有什么區別?這可是平地飛升啊!若不是鬼神相助,如何能莫名其妙的讓房子一般大的飛船直上云霄?
作為全軍先鋒的李信仰著頭,看著兩只高高飄揚在天空上的飛船。從下往上,看不清飛船上的氣球的全貌,工匠們花了太多的時間在飛船的裝飾上,讓他的表弟直皺眉頭,但李信卻覺得將畫上一張鬼面,還是很漲士氣,看著也覺得威風,“看到飛船,城中交賊當會被嚇得苦膽都破了。”
黃元眼神呆滯的張著嘴,根本就沒聽清楚李信再說些什么。雖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飛船騰空而起,但每次看到將人送上天空的奇跡,都忍不住一陣心悸。一次又一次的慶幸幸好投效得早,想想大宋連飛天的神物都有了,交趾人哪里還能抵抗天兵到來?
已經成為行營參軍的李復,奉命隨行,以記錄具體的戰況。聽到李信如此說著,遺憾的搖著頭:“也瞞不了多久,看得多了也就變得尋常。飛船應該用在升龍府上的,只打一個門州浪費了點。”
“做將領的也許有見識,可以見怪不怪。但下面的士卒全都是愚夫愚婦,磕頭都來不及,有幾個還敢正眼看?”
要不是麾下的軍隊都來自北方,早見慣了懸停在城市中一家家大酒樓前面的熱氣球,第一次見識到飛船上天,也照樣會在混亂中膽戰心驚。李信第一次見到飛船,就算是早就聽說了來龍去脈,一樣是驚得合不起嘴。
“而且飛船的用處也不在嚇人上!廢話就不多說了,要盡快攻打門州城,今天晚上讓全軍將士在門州城中休息。”李信抬頭又看了一下高高飄在空中的飛船,“飛船能在天空中大約停留一個時辰的時間,也不用第三艘準備了,在這兩艘飛船落下來之前,給我攻下門州!”
號角聲在飛船的吊籃中響起,從天上傳下來的奏鳴,配合著在李信的將旗下擂動的戰鼓,頓時又引發了守軍的一陣混亂。
宋軍開始向城墻穩步前進,城頭上的李洪真恐懼的發現,在不知不覺之間,城頭上的軍力已經少了一些。
城墻的優勢在于其高度,居高臨下,視野、射程都大幅度的加強,從而能夠順利的壓制住前來攻城的敵軍。
但眼下在門州兩丈高的城墻前,是懸停在二十丈高處的飛船,城中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飛船上的瞭望哨,而宋軍使用的神臂弓,更是在六七十步開外,就能瞄準城頭將一支支木羽短矢射上去。
飛上城頭的羽箭密如飛蝗,而從城上反射回來的箭矢不僅夠不到城下的官軍,數量也在急劇減少。在官軍弓弩手們的強力壓制下,城頭上有百步長的一段,活著的趴著,死了的躺著,已經是沒有一個人還能站立在城墻上。
“怎么辦?”李洪真惶惶不知所措。
還留在城上的守軍一個個雙股戰戰,手上的弓刀也拿不穩。要他們對抗能夠驅使妖魔鬼怪的宋人,根本就不可能。
但他必須要擋住宋軍的這第一波攻擊,要是擋不住,他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必須要先擋住宋軍的攻勢,只要能拖到晚上,就能遣親信出城去獻上降表。
“宋人就只有兩千!那兩個是飛船,不是怪物!”李洪真瘋狂的大喊大叫,“好好的將宋軍的攻勢擋住,要是擋不住,讓宋軍攻進城來,你們的性命難道還想還能保住嗎?”
就在李洪真竭力激勵士氣的時候,數百名宋軍戰士已經扛著長梯,向著清理出來的那一段城墻沖過來。射向那段城墻的木羽短矢開始向城墻兩側延伸過去,擋住了趕來填補空缺的援軍。
“看來交趾人并不打算從城里出來了。”李信遺憾地說著。正常的守城,城中守軍只要兵力足夠,都應該派出均對倚城而戰,而不是僅僅依靠城墻的高度。
‘可惜了。’從飛船上回過神來的黃元想著。要是城中守軍殺出來,他手下的一個指揮的馬軍,就能立刻出動,將交趾軍徹底踩平,埋進深山中的谷底。
但交趾軍既然沒有出城來反擊的膽量,就只能被動挨打一條路。作戰的計劃早已擬定,根本就不需要多費思量,有著遠遠超出交趾軍的精銳,考慮如何破城都是十分容易的是一件事。
以神臂弓壓制城墻上的守軍,天上的眼睛則通報敵軍的移動,剩下的士卒一步步逼近城墻。
砰、砰、砰的悶響,李洪真眼睜睜的看著宋軍將幾十架沉重的長梯撞上了城頭,而他麾下的士兵,卻一個個都是失去了戰斗的勇氣。
“擋住!一定要給我擋住!”李洪真大吼著。
“太子,擋不住了!還是先撤吧。”親信在身旁苦勸著。宋軍的攻勢就像是狂風暴雨一般,猛烈地一如秋日的臺風,根本就抵擋不了。
“撤?!”李洪真滿是血絲的獰惡眼神瞪著親信,一旦撤離門州,李常杰就能趁機砍下他的腦袋。
“滾!”李洪真放棄了斬殺親信的打算,將人一腳踹開,指揮還聽著他的命令的幾名將校,“從速女墻下潛過去!”
‘只要擋得住這一次,就派人出降。’李洪真已經不指望能守到入夜。只是這時候逃跑,只會讓自己的軍隊都被砍殺,必須要等宋軍攻勢稍緩才行。
但宋軍的攻勢卻越發的猛烈。
女墻,也就是雉堞之后,是神臂弓的死角,只要沖過那一段正在被神臂弓掃射的城墻,到了宋人上城的地方,神臂弓肯定也不敢再射,防著誤傷友軍。
“援軍從女墻后面繞過來了!”飛船上的瞭哨突然叫了起來,但他的聲音傳不到下面,匆匆寫了一張小紙條,裝在銅瓶丟了下去,接著有拉出了一條長長的旗帶。
沖到城下的宋軍,也看到了從飛船吊籃中飛出的鮮艷彩綢。不同情況,有不同的旗號,眼下的標志就是讓他們在友軍上城之前,先用弓箭來射擊城頭。他們立刻高高舉起背負的長弓,依靠飛船吊籃中拉出來的旗號的指揮,向城頭上拋射著長箭。
立刻就有了慘叫聲作為回應,剛剛穿過神臂弓交織成的生死線的交趾兵,在從天而落的箭矢中,又是進一步的損兵折將。
李洪真呆然站在城頭上,看著宋軍輕而易舉的攀上北門城樓東側的城墻,一點阻礙都沒有。
第一個上城的壯漢,身材高大厚實,體重應當能抵得上兩個尋常的交趾士兵,他一踏上城頭,就是重重砰然一聲響。左右一看,便立刻向著李洪真所在的城樓沖過來。
跟隨著壯漢上城的宋軍士兵越來越多,而參與的守軍根本就沒有抵抗片刻的實力。領頭的宋軍開始清掃城頭,將人變成尸體,將尸體變成可以拿回去點算的功勞。
‘只能投降了。’李洪真哪里想到門州竟然這般輕易的被攻破,兩丈多高的城墻就跟紙糊的一般。
摘下了自己頭盔,解下了腰中長劍,李洪真的精氣神連同幻想一起破碎,垂著頭、垮著肩,‘只能看運氣了,運氣好,還能在章惇、韓岡面前混個好處。’
從城樓中出來,李洪真剛想喊話,卻見那名壯漢從腰間拔出一支手斧,虎吼一聲用力投擲過來。手斧在空中急速飛旋,越過二十步的距離,磨得鋒快的斧刃一下在砍在了交趾國四太子的天靈蓋上,深深的劈了進去。
圍著李洪真的近衛們都愣住了,看著從他們主君的腦門上嵌進去的利斧,腦中一片空白。而那名壯漢卻是毫不廢話,提著大斧,沖過來一陣切瓜砍菜的亂殺,跟隨在他身后宋軍士兵一齊掩殺過來。
半日之后。
韓岡和燕達在李信的陪伴下跨著馬進入了門州城中,看著從城墻排水溝中流淌下來的血水,搖頭感嘆道,“想不到守將竟然死戰不退,這洪真太子還當真是個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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