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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毒梅香 第二十一回 名門秘辛
第二十一回名門秘辛
未牌時分,艷陽當空,道旁那熟悉而悅耳的轡蹄聲再度揚起在這正午一刻平靜中,剎時道邊轉出二人二騎。
二人都是一般年輕,也都具有一般俊美的面容,優美而挺直的身材,端正地坐在馬上,被陽光照映著,半邊透出可愛的米黃色,而地面上卻斜斜地印出兩個短短的影兒。這二人大概也是來見識這泰山大會的,尤其是左邊那人,背上且配著一柄長劍,倒像是武林中人。
大概是由于路途的勞累,二人沒有開口交談,但聞得蹄聲、清脆鈴聲,二人已匆匆而過。
這泰山大會雖是聲名遠播,但此次卻是第二次開會,遠在一十五年前,那時五大宗派召集天下英雄聚于泰山,以武論友,并推出天下第一劍。
當時武林中黃豐關中九豪已星散零落,并沒有人參加,世外三仙遠在中原以外,更是不屑入中原,中州兩大奇人之一七妙神君卻又因心氣高傲,不屑與五大宗派那一批“凡夫”為伍,倒只有單劍斷魂河洛一劍吳詔云一人一騎到了泰山。
以吳詔云的功夫,五大宗派自知不敵,當時崆峒厲鶚便極力主張五派聯手在會期前先擊斃吳詔云,于是昆侖的凌空步虛卓騰,點蒼的回風劍客謝星,武當的赤陽子,峨嵋的苦庵上人和劍神厲鶚五劍合璧,將單劍斷魂吳詔云斃在天紳瀑前,而劍神厲鶚便坐上武林第一劍的寶座。
十五年后,泰山大會再度臨臺,雖是規定上一屆參與者皆不得出手,但五大派的人才濟濟,難免又要發生沖突,其中包藏禍心,各存心機,大有張弓拔弩之勢!
且說兩個少年來到路頭,歇片刻,左面那人道:“捷弟,前面地勢突變,溪水淙淙,清涼且凈,倒別有一番情趣哩!”
敢情他倆便是匆匆趕來的辛捷和吳凌風。
辛捷聞言微微一笑,打眼望去,只見十丈前道路突斷,被一條不大不小的溪水隔斷,只有一座拱橋為通路,橋的那一端卻是一片叢林,林深不知處。
二人一路行來,仆仆風塵,此時來到溪前,倍覺清爽,一時竟陶醉在如畫的情景中。
略為休息,齊出小橋,穿入密林。
忽聞不遠處陣陣雷鳴,聲音沉悶無比,二人齊齊一怔,急循聲行去,張目一望,卻見是一條瀑布。
二人立身處距瀑布約莫廿丈,但覺瀑布水勢極勁,遠看只見一匹白絹直往下瀉,故而發出雷鳴的聲音。
瀑布低處不知深有幾許,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氣,使密林中更感潮濕,敢情那條小溪便是由此瀑布構成。
二人正感嘆造物者之神奇,吳凌風眼快,突地一伸手,指一指那匹絹的左方,喃喃念道:“天紳瀑!”
辛捷隨他所指望去,但見極高的瀑布左側果然刻著“天紳瀑”三個字,回首一望吳凌風,果然神色大變。
辛捷是個過來人,有過類似的經驗,他體會得出吳凌風此刻的心情,但他又能說什么呢?
天紳瀑的水勢好比銀河瀉地,沖激在深壑中發出雷鳴,氣勢何等壯麗優美,吳凌風對這一切如不聞不問,只緊咬著牙,喃喃地低語。
驀地吳凌風微緊馬韁,得得上前,辛捷茫然跟在身后,一直來到瀑前不及三丈才停下馬來。
吳凌風飄身下馬,走向一個矗立的山石,辛捷隨眼望去,只見大石上劍痕累累,且都深深刺入石中。
辛捷微微嘆了一口氣,他的眼前立刻構出一幅廝殺的圖樣:斷魂劍竭力苦斗五名高手,而血染瀑前!
吳凌風低低一吼,驀地虛空奮力打出一拳,拳風激蕩處,那急勁的流水也被沖得微微分開一隙。
“好掌力!”
驀的左方一人大聲喝彩,辛、吳二人循聲尋去,只見遠處走出兩人,二人眼力銳利,已看出是崆峒的于一飛和另一個漢子。
走到近處,方才辨出那一個漢子卻是在那荒廟前曾攔阻金老大而出手的姓史的漢子。
于一飛一路跑來,老遠便笑道:“辛老板別來無恙——”
辛捷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微微一頓又道:“于大俠此來必是問鼎劍會了?”
于一飛嘿嘿一笑道:“辛老板果真嗜武如狂,倒不料你比我還先來一步哩。”
辛捷見于一飛絕口不提比武之事,心中暗笑,已知他連受挫折,狂橫之態大減,隨口應道:“哪里,只不過想借此瞻仰天下英雄風采罷了。”
地絕劍于一飛哈哈一笑道:“辛老板先行也不通知我一聲,倒害我往武漢白跑一趟哩!”
須知月前辛捷和于一飛約定在武漢會齊一同前往泰山,哪知辛捷行跡匆匆,早就把此事忘去,這時急切間聽到于一飛如此說,乍聞之下似覺于一飛話中有因,臉色一變,好在于一飛并沒有看見。
辛捷正準備信口胡扯幾句,那于一飛又道:“呵,對了,那掌柜的說你半月來不曾回鋪-—”
辛捷臉色一松,微微一笑,胡謅道:“在下最近接辦一宗極大的買賣,是以忙得馬不停蹄,萬幸如期辦妥,否則便要誤了會期呢!呵,那宗買賣里有一粒拳頭大小的紅鉆石,不瞞于大俠說,小弟雖是干這一行,到也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鉆石哩!”
他后面半段話完全是看見于一飛面色微帶猶豫而信口胡吹的,不想于一飛倒真的“啊!”了一聲道:“有這等大的寶石?下次小弟倒要見識見識!”
辛捷只得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開口岔道:“這位是小弟新近結識的吳凌風兄。”
說著指一指吳凌風,同時也將于一飛介紹給吳凌風認識。
吳凌風見辛捷機智如此,心中也不由佩服,也裝著從未見過于一飛的樣子,道了聲久仰。
于一飛倒爽快,將那史姓的漢子介紹了一下,那姓史的喚著史和康,是于一飛的師弟。
于一飛接著又道:“這位吳兄的功夫可真不弱——”
辛捷微微一笑道:“吳兄是小弟新近結識的,掌上功夫是有名的——”
于一飛點點頭道:“單憑剛才那一拳勁道,足可躋身天下高手之列哩!”
吳凌風連道:“過獎!過獎!”心中倒也佩服于一飛的眼力和經驗。
再談得數句,于一飛道:“小弟此次參與劍會,是和家師及師兄來的——”
辛捷假意“呵”了一聲,于一飛繼續道:“不過,依小弟之見,此次劍會必會引起武林中一場劇烈的戰斗!到時候場面定是混亂得很,辛兄身無武技,會不會有什么差錯——”
辛捷微微笑道:“小弟也風聞些‘關中九豪’、‘七妙神君’出世的事情,但到底不信他們還能強過貴師!”
于一飛苦笑點了點頭,道:“但愿如此。”
說著微微一嘆又道:“小弟得先趕回會場,去見見各派的精英俊杰,咱們就此告別。”
辛捷點點頭,揖手作別。
送走于、史二人,辛捷笑著對吳凌風道:“咱們這一計又生了奇效,到時候七妙神君、河洛一劍齊現會場,五大派的家伙不知要多么吃驚哩!”
說著一起跨上坐騎,奔向山去!
泰山劍會會場設在日觀峰頭,二人略辨地勢,加快坐騎,驀地背后一陣急奔聲急傳過來,顯得趕路者腳程不凡,二人微微一怔,心想可能是別派英雄趕來聚會,于是也不放在心上。
那趕路者好快的腳程,只過一刻,追者和馬兒首尾相銜,連辛、吳二人也覺一驚。
泰山山道本寬,但是在這上坡之勢,也僅能容二馬齊過。來者似乎不防有人馬在此,一時收不住足,大叱一聲,硬生生飛起身來,竟從辛、吳二人頭頂飛越過去。
來人似也知理虧,不敢稍停,腳才落地,便如飛而去。
辛、吳二人何等眼力,早已瞥見正是那天絕劍諸葛明,相對一笑,隨即跟上。
來到日觀峰前,只見人影晃晃,先到者甚多,二人考慮在公共場所出現太頻,必有所失,是以稍微商量結果,齊轉向泰山北面,準備一游岱宗丈人峰。
丈人峰部位奇險,亂石磋刺,棘叢遍地,二人好容易才爬到峰頂。
泰山號稱五岳之首,這最盛名的峰頭果真不凡,雖然是秋季,但仍風光如畫,二人立于頂峰,頓覺天下之小,宇宙之大,心中同有所感。
尤其是百感縈心,感慨萬分,想到家仇,師仇如海,不由發聲長嘯。
辛捷為人心細無比,在此抒情發意之時,仍能控制不讓內力摻揉于嘯聲中,但中氣已比一般人要充沛得多,清蕩地遠傳出去。
驀地一絲驚呼和一聲叱聲傳了過來,二人微微一怔,齊俯腰望下去,但見山腰處隱約站有二人,還似正在爭吵。辛捷一打手勢,兩人齊縱下去,找一片隱石藏身,只見一個蒙面的人和一個年約六旬的老人在爭吵。
那老人說道:“老夫好意教你不要自殺,你卻如此不識好歹——”
話未說完,那蒙面人揮揮手止住話頭,也不說話,驀然呻吟似的狂呼一聲,轉身如飛而去,卻隱約傳來陣陣抽泣之聲!老人罵了一聲:“真是瘋子。”
辛、吳二人看得好不糊涂,卻瞥見旁邊地上橫著一柄長劍,才知大概是那蒙面人動念自絕,而那老人救他一命,同時心中也奇怪那蒙面人競有什么事不能放下心而欲一死了之?
這時那老者見那蒙面人反身便走,不覺一怔,隨即微一嘆息,拾起地上長劍,信步走來。
辛、吳兩人躲在石后,心中大為吃驚,敢情這家伙正向著自己隱身之地行來,無論如何也躲不開去。
辛捷頭腦清醒,心知這老者并無惡意,不妨出身一迎,隨即一拍吳凌風,哪知吳凌風會錯他的意思,驀地一立身形,嗆啷一聲,精光暴長,長劍出手。
那老者本是無意走來,湊巧正朝著二人藏身之地,此時突見一劍橫擋,不覺一怔,大驚后退。
吳凌風微微揮劍,紅光吞吐,聲勢驚人!
驀地那老者發狂似地暴叱一聲道:“啊!斷魂劍--”
旭日初升,朝露迷茫,泰山劍會第一天開始。
日觀峰前,群雄畢集,泰山勢高,這日出奇景更是奇絕甲天下。但見霞光萬丈,彩虹微托持著一輪旭日冉冉上升,群豪都不意沉醉于奇景之中。
此次泰山劍會乃由天下第一宗派武當主持,禮鼓聲中,武當掌門赤陽道長昂然而出。
泰山劍會本是以武會友,不限宗派,但蕓蕓武林中又有幾人能超得過五大宗派的人才?是以每次雖說是以武會天下豪杰,但卻是五大宗派的爭斗。
然而這武林盛集,卻是十年難見一次的盛會。沒有人愿意放棄這個觀摩機會。
赤陽道長昂然走到會場中央,微微稽首,啟口道:
“十五年前,岱宗之頂,敝派泰山劍會,結果天下公推崆峒的厲大俠為天下第一劍——”
他說到這里,微微一頓,崆峒的門人立刻響起震天價的一聲歡呼!
赤陽道長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十五年后的今日,天下武林人物重集此地,并欲推出天下劍術之主,但有一個規定,嘿,凡是上一次參加過的英雄就不得再參加!”
他在崆峒派人的歡呼之下輕言細語,但仍清晰地傳人每一個人的耳中,可見他功力的不凡!
赤陽道長接著又道:“咱武林中人,不善虛禮俗套,就請各位英雄賜教!”說罷再一稽首,緩步退下。
別看這一群英豪站滿大半個日觀峰,但大多數都是抱著見識的心思,是以赤陽這邊一退,大家便竊竊私語地談了起來。
首先最為大家所注意的莫過于峨嵋、昆侖二派尚沒有一人參加,其次便是點蒼派僅到了一個千手劍客陸方,這三派遠不及崆峒和武當二派的人手眾多。
正在這時,日觀峰下忽然上來了一個面容清癯的老和尚和二個年輕和尚,群豪見了,一齊肅然動容。
那和尚上得峰來,高聲道:“阿彌陀佛,老僧遲了一步!”
赤陽道長見了忙上前稽首道:“苦庵上人,一別十年——”
話音方落,苦庵已長笑道:“道友不必客氣,貧僧此次出山,只不過是不想破那十五年前的誓約罷了!”
赤陽道長臉上微微一熱,默默坐下。
群豪見峨嵋苦庵上人率門人及時趕來,又不覺竊竊私議,嘈雜個不了。
赤陽道長等人聲稍停,高聲叫道:“泰山劍會這就開始,有哪位英雄能夠首先——”
驀地人群中一聲暴吼,刷地縱出一人,打斷赤陽道長的話頭,高聲叫道:“一十五年前泰山劍會也是由咱們草莽綠林英雄洪老前輩首先亮相,難道五大派的高手都只會觀人虛實,才能動手嗎!”
這一番話確實狂妄已極,竟連五大派全給罵上,赤陽道長冷哼一聲,閃目一望,不由大驚,洪聲道:“原來是山左雙豪林施主,貧道有失迎迓!”
林少皋傲然一笑道:“林某但憑掌中一支劍,斗膽敢向天下英雄請求賜教!”
他本來說的是一番場面話,但因他口才不好,又因氣勢凌人,是以別人反誤以為此人狂傲不可一世,但又寵于山左雙豪之名,只敢暗中咒罵。
驀地一條人影排眾而出,戟指罵道:“閣下口出狂言,必有什么過人之處?”
眾人一看,卻是崆峒的地絕劍于一飛。
于一飛這一出現,眾人都知道劍會立刻開始,不由退后一步。于一飛話方出口,林少皋長笑一聲,“嗆啷”寶劍出手,他用的是左手劍,是以招式甚是怪異。
于一飛冷然一笑,長劍帶飛道虹光,斜戳向林少皋左脅,林少皋一式“少陽再引”,左手劍式一吞,把于一飛攻勢登時窒住!
于一飛本是受厲鶚指示出來,已教了他制敵之招,是以并不慌忙,長劍略收即放,仍戳向神劍金趁林少皋胸前紫宮穴道。
林少皋原式不變,右掌突沉,以“孔雀開屏”之式想封住劍勢,好用左手劍反攻。哪知于一飛長劍不劈,再力猛戳,突地化為“厲風朝陽”之式,林少皋不料于一飛竟如此膽大,用走中宮、踏洪門的招式攻來,不由微微一驚,身體倏地仰天翻下,右掌卻用一招“拍腿肚”反拍而上。
于一飛招式走空,敵式已到,忙躍在空中,長劍一陣震動,猛烈向下戳去十余劍。
林少皋身子已成水平,不能再閃,驀地“嘿”的開氣吐聲,足跟釘牢,左手劍式化作“太公撒網”,在面前布成一片光幕,劍身擺動時,可見其真力溢發,隱約帶有風雷之聲,敢情是想用內力相拼。
只聽“嚓、嚓”數響,于一飛劍已“托”的被彈起一尺多高,林少皋坐立不安,微退半步,立起身來。
名家交手,到底不凡,尤其林少皋在危中求勝,更用得漂亮。
四周觀戰者無一庸手,自然也是行家,看到此處,不約而同大聲喝彩。
于一飛好容易搶到優勢,卻被林少皋搶回,不由微感氣餒,不敢輕舉妄動。
林少皋雖然自知功力在敵手之上,但驚于剛才失機的情景,再也不敢輕敵,因此不愿先發難。
二人抱劍凝視,形勢大為緊張,正是張弩拔劍之勢。正在這時,忽然人群中刷地竄出一個年約六旬的老年人,高聲叫道:“停手,停手!”
于、林二人正抱劍對立,雖聽見那老人的話,卻誰也不敢分神。
那老者驀地凄厲一聲長笑,緩步走向場中,眾人見這老者面貌不凡,但卻被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使得面容猙獰可怖。
尤其是那一聲怪笑,饒是光天化日,眾人都微感寒意。這時,于、林二人也收住了劍,那老者這一出現,倒引起全峰的注意。
赤陽道長冷嘿一聲道:“老施主也想來論劍么?”
那老者驀地回首,向赤陽道長狠毒一瞪。
赤陽道人何等功力,但被這老人一瞪,心中不覺一凜,不敢直視。
須知赤陽子雖身歸玄門,但一生中卻做過數件不光不彩的事,所以那老者翻眼一瞪,倒有點使他心虛!
那老者驀地回首,齜牙沖著厲鶚怪笑,腳下且一步步走向厲鶚停身處。
那老者好生離奇,舉動似有些失常,厲鶚見他朝自己走來,心中雖是不懼,但卻也有些發毛。
但厲鶚既稱“天下第一劍”,哪能露出絲毫怕意,是以也直眼望著那老者。
那老者來到近處,驀地一立,臉上微微一陣抽搐,雙目中隱約露出一股毒光!
厲鶚心中一驚,老者卻啟口道:“你老便是劍神厲鶚吧?”
厲鶚何等倨傲,冷然不語,挺直的身子動也不動,僅有首級微微下沉一下,又恢復原狀;算是回答。
那老者驀地又是一陣凄然長笑,高聲道:“十四年了,老衲無時無刻不記得你!”
自那老者出現后,眾人都默默詫視,是以四周甚是沉靜,那老者這一聲怪笑,有若怪梟啼哭,在靜寂中蕩起眾人的心弦,都不覺徹感寒意。
厲鶚看那老者的口氣像是和自己有著什么血海深仇似的,但自己怎么也不能夠記起曾經識得這么一個人。
那老人驀地伸出右手,遞到厲鶚面前。
口中卻怪聲道:“你看看我的手——”。
厲鶚倒以為什么仇恨全關于這一只手,不禁低首注視著,卻并沒有發現任何怪異。
說時遲,那時快,老人左手一翻,一柄匕首露出衣袖,順勢一送,插向厲鶚腹部。
厲鶚全被一只右手所吸引,但卻并沒有發現什么怪異可怖之處,他是何等老練,情知必是上當。
老人的匕首只離厲鶚不到三寸,厲鶚驀地翻腕一劃。
這招“玄烏劃沙”厲鶚在這等危境使出,且夾上了“金剛掌力”,只聽得“喀嚓”一聲,匕首競自他手指拂處折斷。
驀地又是一條人影沖出,看樣子是想協助老人,厲鶚冷哼一聲,右手一吐,一聲慘叫,那老人已被打出一丈以外。
那在空中的人來不及救助,只急得大叱一聲,刷地倒竄下來,扶起將要倒地的老人。
總算厲鶚手下留了情,老人只吐出兩口鮮血,仍能勉強立在地上。
四面的英豪都為這突起的事故驚得呆了,反而止住了嘈雜的驚呼。
厲鶚雖逃過大險,但卻也驚出了一身冷汗,怒氣勃勃地說道:“老夫與閣下無怨無仇,何以要下此等毒手?”
那老者勉強喝道:“厲賊,我與你誓不兩立,不共戴天,還說沒有怨仇——”而后又喃喃自語一陣,再喝道:“今日天下英雄畢集,老夫如不把你的賊行盜為抖出來,死也不能瞑目!”
說著又似發狂般對厲鶚等道:“老賊,十五年前天紳瀑前的事你們還記得么?嘿嘿!你們都是大英雄,這等小事怕早已忘了,老衲余忠對當時情形卻是歷歷如在目前!可憐我那主人慘死,十幾年來卻讓你們逍遙法外,天可憐見,今日我主人后代長成,我只恨方才沒有刺死你這老賊,但是自有取你命之人——”
群豪一聽原來是天紳瀑前的事,頓時聯想到十五年前中州怪杰單劍斷魂吳詔云的一段命案,不覺立時寂靜下來。厲鶚想已知道是何事,臉色不由鐵青。
要知昔年單劍斷魂吳詔云慘死天紳瀑前,天下雖無人不知,但明白其中細節的卻少之又少。
老者見群豪靜了下來,用極其怪異而又極平靜的聲音說道:“老衲余忠本是吳大俠吳詔云的家仆,十五年前,五大宗派遍邀武林同道赴岱宗論劍,那時吳大俠年方四十余歲,自是不甘示弱,便準備出發赴會!”
“那時吳大俠有一個快樂的家庭和六歲的大兒子,不幸吳夫人卻在生子后第二年死去。于是照顧兒子的工作便由我余忠辦理,那孩子活潑聰明已極,確不愧為吳家后代。”
他說到這里,痛苦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笑容,像是在回憶著那昔日的時光。
群豪主要是要聽吳詔云的死因,這時卻聽那余忠盡說些不關要緊的話,不覺微微詫異,但也無人出聲。
那余忠頓了一頓,陡然大聲對厲鶚等道:“老賊,你看清楚點罷,這便是吳家的后代吳凌風,也便是你們的催命者——”說著一指身邊扶住他的少年。
厲鶚臉色鐵青,右手已按在劍柄上,但以他的身份,豈能夠在眾目炯炯下一再向一個武技極低的老人下毒手?
余忠想是神情太已激動,忍不住張口吐出一口鮮血,顫抖著道:“吳大俠號稱單劍斷魂,五大派有哪一個能夠是他對手?是以吳大俠自負得緊,孤身前往,連兵器‘斷魂神劍’也都沒有帶去!”
“五大宗派的本意大概以為吳大俠絕不會赴約,哪知吳大俠血氣方剛,真的如時抵達。他這一到,天下第一劍必是非他莫屬于。五大宗派起了恐慌,于是便想出一個極其卑鄙的手段!”說到這里,神情甚是激動,咬牙切齒,憤慨已極!
“當時老衲和吳大俠一同出山,吳凌風寄托在一個友人家中。那是劍會的前一天,吳大俠和余忠一同在天紳瀑下散步,五大宗派的掌門人一起來到,吳大俠似不愿我在身邊,便叫我立到一旁去,但老衲怎能放得下心,是以遲遲不肯走開,吳大俠見五大掌門人已近,向我喝道:‘你若認我是主人,就快快離開。’我只好躲在一旁的大石縫中。
“五派的人手是厲鶚、亦陽、苦庵、謝星和凌空步虛卓騰卓大俠!哈哈!我沒有記錯吧!”
厲鶚冷然哼了一聲,心中卻在想如何制止他說出來。
余忠繼續道:“吳大俠很客氣地迎著五人,五人卻非要分勝負不可!老夫當日若非聽主人的話躲了起來,必也遭了毒手,豈能此刻來抖露你們的臭吏?
“六人說個不了,終于說僵動手,苦庵上人首先說比斗內力,吳大俠自然答應!
“但比試的方法是五人中選出四人和吳大俠一人對掌,另一人在旁做裁判,以三十數為計,哼,真公平!
“吳大俠不知對方詭計,傲然出掌,五人中只有卓騰未出掌,在一旁計數。數到第二十下時,吳大俠已微居下風。
“須知三十下為時雖暫,但是四個掌門人都是一等一的內家高手,吳大俠又能持得住實已不凡。
“吳大俠驀地雙目一睜,內力陡長,頓時扳回平局。這時已數到二十一、二十二,卓騰卓大俠好像有什么難事不能考慮決定,臉上陰晴不定,但終于做一個堅決的表情,剛好這時也數到第三十!當時我不懂為什么卓騰會做出這個表情,但后來我明白原來是這五人的詭計,想乘吳大俠正在全力使為的時候,由卓騰偷襲,但卓騰到底是正道中人,沒有作出此事。”說到這里,群豪都驚呼一聲,厲鶚等人都鐵青著臉,不發一言!
老人卻斷續道:“吳大俠一躍而起道:‘內力已領教,不知五位還要賜教些什么?’
“厲鶚等人大概是不滿卓騰沒有實行他們這種下流的勾當,是以都狠瞪了他一眼!”
說到這里,群豪都發出驚呼,但大都不能置信。
余忠的中氣越發衰弱,吳凌風緩緩地拍著他的背,輕輕喚他不要再勉強支撐下去。
余忠微微搖頭,用更微弱一些的聲音道:“卓騰臉色微變,但厲鶚卻轉向吳大俠,要求比試劍術,吳大俠號稱河洛一劍和單劍斷魂,其劍上造詣可想而知,當然五位掌門人也不會疏忽這一點,是以五人合擊!吳大俠斷魂劍并不在身,僅削一根樹枝做劍,和五大宗派的掌門人廝殺!
“這一戰是老衲一生所僅見的惡斗,五人所布的劍陣甚是怪異,好像專門是守,但卻守得有如銅墻鐵壁!
“吳大俠吃虧在寶劍不在手中,一枝樹枝究竟有所顧忌,是以很想搶奪五人之一的兵刃,但五人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哪會上當。”
說到這里,余忠的聲音益發微弱,眼看是內傷轉重,吳凌風正要啟口請他休息一會,余忠卻失聲叫道:“讓我說下去!讓我說下去!”臉上肌肉一陣抽動,形相更猙獰可怖。吳凌風抬頭望了望厲鶚、赤陽、苦庵,只見他們都陷于沉思中,臉上鐵青,毫無表情。
驀地厲鶚微一擺手,那崆峒門人史和康會意,排眾而出。余忠何等經驗,已知必是厲鶚不好親自出手,是以打發徒兒想殺去自己,心中怒火高燒,狂叱一聲,瞪著史和康——
史和康見余忠滿目紅絲,狠狠瞪著自己,心中不覺發毛,驀地余忠身旁吳凌風暴吼一聲:“住手!”更覺正氣凜然,史和康心中一虛,“當”的一聲,長劍落地!
余忠見史和康長劍落地,也不禁滿意地干笑一下。
史和康心中雖然羞愧難當,但也不好說什么,竟僵站在那兒。
這一切群豪都看在眼內,心中不由對厲鶚大起反感,余忠又干咳一聲,才開口道:“吳大俠連試幾次,都不能搶到一柄劍,老衲當時心急如焚,真想上前相助!
“驀地那卓騰似是不忍,招式微微一放,老衲功夫雖是不成,但也看得出那是有意的,吳大俠良機豈可錯過?一閃便出了劍陣。
“剛好這時赤陽道士一劍削來,吳大俠早已出陣,哪還把他放在眼中,只一伸手拍在赤陽肘上,便奪下一柄長劍。”
群豪此時都聽得津津有味,不約而同向赤陽道士看去,赤陽道士蒼老而白皙的臉上,也不由微微泛出紅潮來!
“吳大俠有劍在身,如虎添翼,哪知那回風劍客謝星突地一劍刺向那昆侖的凌空步虛卓騰!
“卓騰此刻也知自己倒戈已被他人看出,不好解釋,只好一劍封去,此時他身側的苦庵上人卻也掌劍齊使,配合謝星的劍式,齊攻過去。
“戰場變化一瞬千里,卓騰不料前后受敵,當場中了謝星一劍!
“吳大俠何等人物,已知卓大俠數次相救,此時反而受傷,大叱一聲,一劍改向回風劍客謝星。
“這一招是吳大俠含憤而發,已是全力施為,但卻疏忽身后還立有兩個強敵。
“厲鶚一劍勁斬而下,吳大俠大吃一驚,努力平下身子,但長劍已與謝星相交。
“吳大俠身體一軟,內力當然使不出來,謝星長劍一挑,吳大俠劍已出手遠飛。
“吳大俠這一失劍,局勢當然更危,卓騰驀地一聲長嘯,身子騰空,向那脫手長劍追去,敢情是想把長劍抓還給吳大俠。
“卓大俠人稱凌空步虛,輕功卓絕已極,不消一竄,已抓著劍柄,哪知忽的發出一聲慘叫,身形急急墜下。
“老衲當時身在隱處,一時慌亂,并未看清是誰下的毒手,但隱約可辨卓大俠中的是一枚環形暗器。
“卓大俠身影急墜,身下便是天紳瀑的谷底,落下是準死無生。
“老衲親見卓大俠曾努力掙扎二次,但卻無法再竄回崖邊,老衲藏身之處與地面平行,但見他臨墜下時,抖手將長劍擲出。”
“吳大俠見卓騰三番四次營救自己,見他遇難,哪能不急,狂呼一聲,已自撲到。
“迎面虹光一閃,吳大俠伸手抓住卓大俠擲出之劍,身軀陡然一挫,不差分毫地停在崖邊。
“吳大俠猛然彎下腰身,盡量伸出左手想拉起卓大俠,但老衲親眼望見只差上一厘,吳大俠的手尖便能觸及卓大俠的頂心發髻兒,但還是落空了。
“吳大俠一把撈空,登時一聲狂呼,說時遲,那時快,謝星、厲鶚二劍攻向吳大俠下盤,而赤陽道士卻徒手硬用劈空掌打向吳大俠后心。
“禍起蕭墻,吳大俠再也料不到在悲痛之時遭三個高手連擊,最糟的便是吳大俠立足地無向前移的余地了!
“哪怕是神仙也不能躲避三個不同方位襲來的絕妙攻勢!老衲的一顆心將要跳出來了,驀地吳大俠不服氣的一哼,左掌猛烈向后一拍,同時身體向前一縱,右手長劍用‘倒陰反把撒星手’加上‘小天星’內家真力擲出!
“這兩下攻勢是吳大俠畢生精力集聚,真是可以開山裂石,回風劍謝星登時悶哼一聲,被結實地打在胸前,飛出一丈多遠。
“那擲出的一劍卻準確地襲向厲鶚。厲鶚不料對手在勢竭之時猶能出此奇招,沒命一劍封去,但內力修為,強弱立判,“叮”的一聲,厲鶚的劍被震得脫手飛開尋丈!
“那長劍仍力勢不衰地直進,卻正好奔向正在發掌的赤陽道士,赤陽道人見長劍來勢太強勁,劍身風雷之聲強極,哪敢輕妄用劈空掌硬拍!只見他忙著蹲下身子,總算他見識多廣,及時閃躲,只聽得“噗”的一聲,他的道髻兒齊根剃去!
“那長劍為勢不衰,再往前奔,好一會才墜落在地上。
“老衲急看那吳大俠時,已不見蹤影,眼看是被害了,厲鶚正木然立在崖邊上,望著深崖出神。
“苦庵上人在一旁看探那回風劍客謝星的傷勢,天紳瀑前登時沉靜如死寂!老衲當時曾數次想沖出拼命,但想到吳家少主尚托在友家,只好按捺一口氣,悄然逃去。
“回到家中,友人告訴老衲少主在數天前突然失蹤,這不啻晴天霹靂,最后一點希望也白破滅了,真是欲死不成。毒深的仇恨使我隱忍了十四年,天可憐見,昨天在丈人峰下巧遇吳家少主,已長大成人,吳家有后,老衲雖死無憾,便準備拼命刺殺厲賊你們這一班狗狼,來報吳大俠的深仇和答謝卓大俠的厚恩!”
這一段往事,余忠一口氣說完,群豪都聽得如癡如醉,哪里還有一絲一毫懷疑,想不到這領袖武林的人物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偌大的日觀峰頭此刻沉靜無比,雖然是白天,但高處風寒,金風送爽,松嘯如濤,情景莊穆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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