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刺猬大王

芒碭妖歌 第四章 刺猬大王

野外某地，一片蘆葦蕩中。

陸禹抱著陸冬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淤泥中跋涉。

眼下他已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這是何地。

他只想著能逃出多遠是多遠，所幸他從宋家莊逃出已有一個多時辰，身后居然沒有追兵動靜。

這讓他既感僥幸，又覺警惕，因為在他看來神吏神通廣大，千里傳信不在話下，按理說自己犯了這么大的案子，一時片刻就該有鄰村神吏來拿人了才對。

是以他一路之上半點不敢耽擱，只管埋頭疾走。

又不知走了多久，陸禹終于從那片淤泥地中走出，來到岸上，腳踏實地，反而一下沒了力氣，累倒在地上。

陸禹氣喘吁吁，心想：“這樣下去不行，我需得先尋一處藏身之所，待冬兒醒來，然后辨清方向，才好逃命。”

他本為游徼，知道如何尋人，自然也知道如何躲藏。

伸手摸了摸懷中仍昏迷不醒的陸冬額頭，只覺一片滾燙，這夜色也越來越深，寒氣越來越重。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須盡快補充一些體力。

于是解下身后沉重的口袋，抓起里面的食物就往嘴里塞。

碎餅碎肉夾著香甜的果肉，這對平日只能勉強吃飽的陸禹而言，無異于是一餐珍饈。

可眼下他卻分辨不出味道來，大口咀嚼間，兩行清淚無聲奪眶而出，混著食物吃入嘴中，只覺得苦澀，想他不過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稀里糊涂殺了村神。

如今家破人亡，值此孤立無援之際，冷靜下來后，不由得悲從中來。

但他清楚此刻不是難過的時候，用手背在臉上胡亂一抹。

正要仗劍起身，忽然聽到左手邊傳來一男童之聲：“小朋友，你在這哭什么呀？你這么多吃的，能不能分本大王一些？”

“誰？”陸禹心中一凜，這荒郊野外，又是大半夜，怎么可能有人。

當即抱緊了陸冬，橫劍在前，循聲望去。

只見暗處搖搖晃晃爬出一只怪模怪樣的小獸來，這小獸灰色皮膚，四腳短小，身體卻圓滾滾的，只有拳頭大小，一雙眼睛同樣烏黑圓亮。

說它像狗，它又太小，說它像貓，它又沒毛發，說它像老鼠，它又沒尾巴。

陸禹一眼沒有認出這是個什么東西，便不再看它，目光仍繼續盯著它身后暗處，心想那說話之人定然不會是這只怪異小獸，應當還藏在暗處沒有現身。

不料那小獸忽然開口道：“小朋友，你看哪呢，本大王在這里，你是不是眼瞎？”

它聲音清脆，就如男童一般。

這一次陸禹聽的真切，悚然看向小獸，不禁背脊生寒。

一只會說話的動物，若是出現在地搖時代以前，那定然會嚇蒙不少人。

但此時地搖已經持續了七百年，陸禹曾數次聽村中老人提起過新地中有能人言的妖物傳說。

甚至有幾個老人還稱自己年輕時親睹妖怪走出新地。

據說這些新地妖怪倒也并非全是兇猛嗜血的妖物，有的甚至就如普通野獸般，反而極為畏懼人類，是以眼下陸禹雖有些害怕，卻也沒到拔腿就逃的程度。

“你是老鼠精？不對，狗妖？貓妖？黃鼠狼？都不對，你是個什么東西！”

陸禹壯著膽子站起身來。

那小獸也學他直立而起，道：“你莫非真的是個瞎子，你看不出來本大王是刺猬嗎。”

“你是刺猬，那你怎么一根刺都沒有？”陸禹脫口而出。

“誰告訴你刺猬就一定有刺的，瞧你這副樣子，應該就是人妖了吧，沒想到在這里能見到人妖，還一下見到兩個。”

小刺猬也望著他嘖嘖稱奇。

陸禹皺眉道：“在下是人，不是妖，更不是什么人妖。”

小刺猬兩爪一拍，笑嘻嘻道：“那就對了，我阿母說了，你們人妖就喜歡自稱人，絕不承認自己是妖，我阿母還說了，你們人妖天生不會修煉，但會種地做飯，人妖小朋友，本大王說的對不對呀？”

陸禹聽他一口一個人妖，又喊自己小朋友，雖覺怪異難聽，但看他也不像是什么兇獸，當下不愿再與他糾纏，恭聲道：“這位老鼠…這位刺猬大王，我和小妹只是路過此地，沒有惡意，請大王放我兄妹一條生路。”

“巧了，本大王同樣也是路過，只是想和你討點吃的！”

話音一落，小刺猬突然四腳著地，咻的一下鉆入一旁食物袋子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陸禹見狀皺了皺眉，心想這怪胎小刺猬體型不大，吃也吃不了多少，就當破財免災，等他吃飽了，說不定還能向他問個路，于是站在原地，沒有阻攔。

可誰知那小刺猬剛鉆進去沒多久，吭哧吭哧間，便見那原本鼓鼓囊囊的食物袋迅速干扁下去。

“夠了！”這一下陸禹再也沉不住氣了，這可是他與陸冬的逃命口糧，當即伸手入袋中去驅趕小刺猬，他本只是想將其趕出袋外，不曾想居然將其一下抓了出來。

這一下猝不及防，那小刺猬也怔在半空，鼓著兩個腮幫，直勾勾瞪著陸禹。

“人妖，你敢抓我！本大王會噴火，燒死你！”

小刺猬用力咽下口中食物，大聲威脅道。

陸禹心中凜然，下意識就想將它丟出去，但轉念一想，頓覺不對，冷聲道：“你噴！”

小刺猬怪叫道：“我噴毒霧，毒死你！”

“你噴！”

“我…我…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現在把我放開，本大王就饒了你罷……”小刺猬見他突然不怕自己了，不由一下子漲紅了臉，嘀嘀咕咕起來。

見他這副樣子，陸禹哪還不明白他一直在裝神弄鬼，當即狠狠一握，厲聲道：“好你個騙吃騙喝的小畜牲，想活命就老老實實回答我的話！聽明白了嗎？”

小刺猬被他這一握，掐的喘不過氣來，慌忙點了點頭。

陸禹這才稍微松開了他，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離這最近的村子在哪個方向，叫什么？”

小刺猬氣喘吁吁道：“這里是芒碭妖山，你說的村子是你們人妖居住的村子嗎？這山上怎么可能有你們的村子，你們不會是從外面來的吧？”

“芒碭妖山？”

陸禹聞言一怔，心想自己從宋家莊出逃至今最多不過兩個多時辰，應當還在宋家莊百里之內才對，可他卻從沒聽說過什么芒碭妖山。

“我明明是從那片蘆葦蕩里爬到這岸上的，即便真的有山，我也該在山腳，怎么會在山上？”

陸禹一面想著，一面不由回頭看去，這一看登時讓他驚怔在原地。

只見他身后竟是一片高大茂密的竹林，竹桿粗細相接，枝葉相連，密密麻麻連成一片。

又哪里還有什么蘆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