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倔強的野草

隴右小卒 第二章,倔強的野草

火燒云堆砌在李冰視線之中的時候，東方的魚肚白里面，浮現了一排小黑點，來自長安秦王府的罪卒終于到了。

馬三停恭敬的著甲領著四五個邋里邋遢的老兵站在門口迎接著蘭州城中來的校尉，驛站后廚房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燉羊肉的香味，狗日的趙橋居然放了香料！

李冰內心一陣嘀咕，但還是爬起來恭敬的站在瞭望臺上，整了整手邊的大唐軍旗。

十幾騎騎兵看也不看馬三停幾人一眼，就縱馬越進了城郭之中，馬三停恭敬的跟在馬屁股后面也小跑進了小城之中，后面幾個老兵則是招呼后面十幾個低頭耷拉腦袋的罪卒，也走進了小城郭之中。

小城郭里本就沒有百姓，都是些軍卒，三年來蘭州城送來了近200人的罪卒，但如今只剩下了李冰一人。

其他人都死在了和羌人，和突厥人的爭斗上，雖然大唐并沒有和羌人以及突厥大規模開戰，但每年開春之后至入冬之前的大半年時間里，幾方爭斗卻從來都沒有斷過！每年都有大量的幾方士卒死在并不為人所知的戰場上。

第一年到達隴右的時候，李冰12歲，憑一手刀術偷襲一個羌人騎兵，雖然殺死了對方，但李冰也被對方砍了幾刀。

全靠家傳鎖子甲，李冰才能全須全影的回到城郭之中，當李冰手提賊酋走進城郭，就再也沒有人敢輕視這個只有12歲的孩子。

一晃三年過去了，這三年每年都會有新的罪卒到來，但李冰卻沒看到任何一個罪卒功勛九轉恢復平民之身，他們都死在了羌人或者匈奴人的手里。

這里面有和李冰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也有二十多的成年人，更有四五十歲的老年人，沒錯在大唐四十歲絕對算得上是老人了！因為平民里的大部分人都活不到四十歲！

“憨貨！隊正陪校尉大人們喝酒吃肉去了，趙橋那個把咱們搶的那些香料都他娘的用了，那他娘的可是三斤多香料！到了長安那就是一百多貫啊！這個敗家子！他娘的！”城郭里的鐵匠一副不忿的樣子，嘴里罵罵咧咧的，恨不得現在就到地府把趙橋祖宗十八代的女性親人都挨個問候一遍。

“咱們存下的精鐵不多了，打造你的馬朔，我的刀都太費精鐵了，蘭州城一年才批十斤精鐵讓咱們修整兵器，那點精鐵都干嘛的？三叔說這次來的程校尉專司蘭州城中軍用精鐵分配，不光要讓他們吃好，臨走時的一百斤青鹽都準備好了！”李冰冷漠的看著遠處馬上就要落下的余暉，心底卻在不停地問自己，這就是自己印象之中的盛唐么？

邊關將士連兵器都修繕不起，李世民是如何百騎破萬軍的呢？又是如何擊敗劼厲的突厥鐵騎呢？

“娘的！蘭州城里這群酒囊飯袋，每次羌人劫掠都只是躲在城里等羌人離去，不還是靠我們這群人拼命么！這城里若不是這批罪卒來了，可就剩下我們十八個人了，如何能受得住啊！”鐵匠郭興的話刺痛了李冰的心，是啊，一開始城里有近三百將士，守衛這小城雖然有些捉襟見肘，但只要能挺過三日，羌人自然會離去，但每年守城時都會陣亡一批人，而每旬偵查羌人動向偶爾也會有折損人手，靠著這18人和新來的十幾個所謂秦王府侍衛，也是守不住這小城的。

“明日看看這批罪卒的成色如何，若是不差，我帶他們去砍柴！不趁著初春去砍柴，等到秋天估計還得是上千羌人圍攻咱們，往年守得住全靠人命，今年……誰都不能死！不能再死人了！”李冰一開始來到小城的時候，可謂是大家的開心果，每日不是給大家說書聽，就是講各種段子，興起了還能來段淫詞濫調的逗人開心，慢慢的李冰也和城中的其他老兵一樣漸漸沒了微笑，也不再愿意走出這個小圈子了，因為身邊的朋友死的太快了！

“蘭州城能給咱們多批二百斤精鐵，五千只箭，他娘的用了老子足足兩百斤青鹽啊！”馬三停和李冰一人端著一小壺校尉們喝剩下的三勒漿，一人一小口小口的抿著，三勒漿是大唐最烈的酒大概二十度不到的樣子，但已經是李冰能找到最烈的酒了。

“二百斤？狗日的校尉漲價了？”李冰估計這點東西也就值個八十斤青鹽左右，怎么這回就用了二百斤青鹽？

“我跟程校尉說了，你秋天跟程大將軍一起回長安，你那九轉功勛早就夠了，還跟我們耗著干嘛？我們都是一群沒前途的兵油子，你不一樣！你識字，還會寫詩！你應該去做大官！你爹是為了秦王殿下死的，你在長安還有自家的基業，你不能跟我們這群人混了！”

“我不走！長安的家里人都死了！我就有你們這些親人，我去了長安誰帶罪卒砍柴去！”

啪！馬三停一個大嘴巴狠狠地抽在李冰的臉上，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呸！你還挺拿自己當回事兒！沒了你我們就不砍柴了？老子砍柴的時候你還沒斷奶呢！這十幾年羌人也沒要了老子的小命，你走了老子就不行了？”

李冰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沒吱聲，這三年馬三停待自己不亞于親生父親，李冰早就拿年前這個看起來足有五六十歲的人，當自己的父親看了。

李冰知道馬三停是為了自己好，但跟長安比起來，李冰還是更喜歡這里，雖然這里大半年時間都在和其他人廝殺，每次砍柴之后回到小城里的時候，卻是李冰感覺最溫暖的時候，所以他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回來，無論有多少敵人，他都會殺光他們，然后回到小城！這，就是他的家。

“三叔，這就是我的家，我還能去哪呢？”李冰的聲音有些哽咽，晶瑩的目光倔強的看著馬三停，馬三停輕嘆一聲說道：“小子，你不應該只屬于這，以你的才華，你未來能做大將軍！能做行軍總管！”

“我不想做將軍，我不想做行軍總管，我就想跟你們在一起！”李冰自大來到這個世界，就遇到了小城里的這些人，也只有這些人關心李冰的生死，這就是李冰在大唐靈魂寄托之地。

“放屁！我已經托人打聽過了，你父親當年有幾個好友在長安統軍，而且你在長安還有家族的，在這小城，你這輩子都別想娶妻生子！難道想和我們一樣打一輩子光棍？”

李冰不再出聲，只剩下一旁的馬三停一邊喝著三勒漿，一邊不停地嘮叨著長安有多好，長安的姑娘們有多俊，長安的美食有多好吃……

李冰則在一旁倔強的喝著酒，一言不發！沒有人能改變一顆小草想要生長的欲望，除非徹底殺死它，不然無論如何小草依然會不停地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