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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人類的聯想能力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皇明天子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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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天子 第四十五章 人類的聯想能力

“通惠河上無為教眾,教兵和各個香堂的香主,其實他們本來就是勛戚、富戶和明公們的家奴,但是他們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的脫離了勛戚、富戶、明公們的控制,因為他們發現百姓被他們全部蠱惑后,他們就擁有了和權貴談判的資本。”張嫣合上了手中的奏疏,喜笑顏顏的看著朱由檢。

朱由檢瞇著眼思慮了片刻,意味深長的說道:“這就意味著,當朕要處理通惠河上的無為教,會被勛戚、富戶、明公們共同支持。”

張嫣確信的點了點頭,又搖頭說道:“無為教會投降,他們會投降給勛戚、富戶和明公們,重新變成家奴。但是他們不會投降皇叔,因為那是投獻。”

朱由檢眉頭一皺,搖頭說道:“寧愿為勛戚、富戶和明公的家奴,也不愿意做天子爪牙嗎?這是何等道理?”

張嫣靠在椅背上,活動了下修長白皙的天鵝頸,嘆氣的說道:“因為勛戚富不過三代,富戶也會有變動,明公們也會被皇帝問責,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一介草民,若是變成天子爪牙,就只能是天子爪牙,他們就沒有從家奴再次變成教主、香主、教兵、教眾的可能了。”

勛戚,自從嘉靖年間開始,所有的勛貴除了幾個國公府外,都不再是世襲制度,隨著和皇帝關系的關系而變化,這也是大明的勛戚,戰斗力如同渣渣一樣的主要原因。

富戶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家族因為繁衍的強大,而逐漸變得強大。

但是多數,財富的增長速度,無法與家族人口增長相匹配,隨著分家,如同漢時推恩令一樣,這個家族變得越來越虛弱。

而明公們,更不必說,朝內東林閹黨斗的你死我活,今天還是三公九卿,明天就貶黜出京也不稀奇。

勛戚、富戶、明公們,對他們的家仆的掌控能力,更多的是一種家長和家仆利益捆綁的關系。

勛戚、富戶、明公都是既得利益者,但是他們同樣是依附于皇權存在,這群人在大明也好,還是在歷朝歷代也罷,相對于整個大明世界將近兩億人口而言,都是很小的一部分。

他們依附于皇權又行使著皇帝的權力,這個過程,必不可少的出現了攝權的現象。

而這種攝權,連百分之一的人口占比都達不到的既得利益者,必須要再次將權力下放,通過掌控家仆,行使權力。

朱由檢通過通惠河上盤踞的無為教,終于對后世不間斷的掃黃、打非、打黑政策,有了進一步的明悟。

只有不斷的剪掉這些既得利益者的爪牙,才能將既得利益者的破壞力降到最低。

“除非他們膽敢造反,否則這次只能向朕投降。”朱由檢確信的說道。

“哦?”張嫣好奇的看著朱由檢,笑著問道:“皇叔可是有了計較?”

“山人自有妙計也。”朱由檢賣了個關子,神秘兮兮的說道。拿起了毛筆寫了幾個字,讓張嫣看了看。

明初之時,大明律規定,即除功臣和官員之家外一般人家不得蓄奴,且公侯之家仆從不過二十人,一品不過十二人,二品不過十人,三品不過八人。

但是到了成化、弘治年間,在京各駙馬、皇親及天下王府、并王親儀賓之家,畜養奴婢、家人之類,比之舊制或多逾十倍。

到了天啟七年的時候,福王自己一個王府養著三千歌姬,號稱福王府后宮佳麗三千。

可是嘉靖時候,到底是怎么做到梳理河道四十余年沒有堵塞?

其實就是兩個招數,第一個招數就是以身示范,崇信道家,擠壓無為、白蓮這些教派的生存空間。

而第二個招數,名為密諭。

想要徹底壓制無為、白蓮教派,自然是嚴查勛戚、富戶和明公們,家人的數量,否則就會查時為奴仆,不查之時為禍四方。

密諭的具體操作,發動京師五城的百姓,風聞言事是為密諭,而這種密諭風聞的手段,讓既得利益者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這密諭二字,自然是讓勛戚、富戶、明公們蓄養家奴,無處遁形。腚上的粑粑實在是太多了,逾制十倍蓄養家奴,動靜太大了些。

朱由檢笑著說道:“百姓就是很容易被人擅動,百姓就是盲從的,他們追尋的只是一種感覺,他們需要依賴,當他們無法依賴正教的時候,也無法依賴皇帝的時候,他們只能依賴邪異教派,這就是無為教屢禁不絕的原因。”

“所以,為什么朕為什么不能站出來,讓百姓們信任呢?”

他將手中寫好的字帖遞給了張嫣,告訴她自己的方法。

密諭,百姓們不僅僅可以被動的接受緹騎的盤問,也可以直接將自己所知的情報,傳遞給錦衣衛,而這個權力可以繞過言官諫臺、給事中、御史、內閣、司禮監,直達天聽。

當然這需要錦衣衛進行篩選、偵查。

這在嘉靖朝就用了四十多年,錦衣衛有一套自己成熟的方案,名字就叫密諭。

密諭的政策,在萬歷十一年正式被廢除。

而后萬歷皇帝屢次想要啟用,都被盤踞在錦衣衛上的恩蔭勛戚激烈反對,天啟皇帝,在天啟五年曾經啟用了大約十多日的密諭,結果十天后,皇帝落水了。

朱由檢想要重啟密諭政策,只需要自己這邊抗住落水、紅丸、太監和宮女謀反等等壓力即可。

“皇叔這是又要用到我了呀。”張嫣結果了字帖看著密諭兩個字,也終于輕輕一笑,算是明白了朱由檢的謀劃。

密諭。

錦衣衛的緹騎威震天下,就是要的這種扎根百姓的能力,但是反對的人更多。

這就需要用到張嫣一直借用的外力,勛戚。

如何讓勛戚吃下這顆帶毒的藥丸?

朱由檢看著張嫣似是而非的笑容說道:“非也,這次不用皇嫂出手,朕和英國公說這事,把巡鋪給重新捯飭一下,立起來,金吾衛的戰力堪憂,索性就讓他們負責城中的巡查,反正五城兵馬司形同虛設了。就以巡鋪為基本單位,所有的密諭統一送到南鎮撫司去。”

張嫣略有幾分訝異的看著朱由檢,本來以為朱由檢打算讓自己出面安撫勛戚,結果是直接強行貫徹下去,她略微有些擔心的說道:“這樣似乎不妥。”

“除非他們敢造反,否則這密諭之事,他們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張國公不會拒絕的。”朱由檢搖頭說道。

任何的綏靖的后果,都會被朝臣們視為軟弱的表現。

而且皇帝一旦綏靖,大明朝也只能綏靖,哪怕是弄的千瘡百孔,朱由檢也在所不惜,左右不過是一個崇禎卒的下場罷了。

“那就一切依皇叔所言。”張嫣不再此事上過多的言語,大明的皇帝是朱由檢,一切的決定以皇帝的意志為先。

清晨的陽光灑在了通惠河兩岸的楊柳枝丫之上,打出了片片的金黃。已經進入了秋天,可是這秋老虎依舊厲害的緊,秋風依舊帶著悶熱帶著落葉在空中打著旋,而更多的是聚集在河道之上的蚊子,嗡嗡嗡的一團又一團,如同黑云一樣飄在通惠河上。

通惠河的堵塞,并非沒有一點水沒有,而是淤泥雜物堵塞河道,平底船無法通行,整個通惠河上的閘口處,聚集了無數的垃圾,因為閘夫出逃無人打理。

整個河水通著一股子油綠的顏色,還有刺鼻的惡臭味伴著秋風,在風中隨意的灑在了誅邪隊的六個營地之內。

田爾耕有些焦慮的將圣旨擺在了案上,他今天早上突然收到了皇帝的密旨,讓他暫緩回京,主持通惠河岸堤的誅邪事宜。

田爾耕混跡官場數年,這樣的圣旨讓他滿頭大汗,豆大的汗珠不斷的滴落在了書桌之上,他雙拳緊握,緊張的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四九城,心中五味陳雜。

他品到了危險的訊息,這份暫緩回京的圣旨讓他思緒萬千,而這千絲萬縷的信息,都指向了一個方向,那就是他田爾耕命不久矣。

誅邪之事,他是皇帝的刀子,一刀扎在了最要命的黑眚的身上,不僅如此,常備的六閘口誅邪隊,千人駐扎誅邪事宜,也是他一力在操辦,辦這件事的后果,必然要被御史和給事中彈劾,而萬歲這份圣旨,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去品讀,依舊不知道自己活路到底在何方。

“田都督,錦衣衛緹騎一千二百人集結完畢,等待晨訓。”郭尚禮在誅殺山魈這件事上立了功,他這個百戶算是徹底站穩了,經過申請,他來到了平津閘參加誅邪集訓。

過了時辰,田爾耕依舊待在主帳內不出,他就悄悄摸了過來,通傳之后,進了主帳。

田爾耕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扶著硬木桌子,揮了揮手,讓左右退下,拿出了萬歲剛發下的圣旨,緩緩打開說道:“今晨收到了密旨,某不堪其深意,郭百戶幫某品一品深意。”

郭尚禮猛然退了兩步,密旨這東西是什么?除了天知地知,只有皇帝和收到詔書的人知道,其余人都不可以知道,才叫密旨。

這田爾耕莫非要殺自己?!

田爾耕哭笑不得看著郭尚禮的樣子,一臉嫌棄的說道:“慫樣!”

田爾耕是關隴人,這個慫在他們那讀作sui,意思和尿兜子等同。

郭尚禮是隴右人,當然知道這句話是在罵人,這田爾耕客客氣氣的他郭尚禮當然害怕,但是突然罵人,他卻是不怕了。

田爾耕用力一巴掌呼在了郭尚禮的后腦勺上,拉他過來說道:“這密旨上有你的名字,你怕個球,我是錦衣衛左都督,這密詔事關重大,我能分不清楚輕重嗎?年輕人,你也太小瞧我田某人了。”

郭尚禮看了半天密旨,疑惑的看著田爾耕又疑惑的看了半天密旨,臉上的疑惑越來越重。

“你瞅啥?”田爾耕疑惑的問道。

郭尚禮仔細看了田爾耕額頭豆大的汗珠,不解的說道:“這密旨沒什么問題,不就是讓我們暫緩回京嗎?”

“圣旨上寫的明明白白,督辦黑眚作妖之事,除惡務盡。這眼下疏通通惠河,乃是萬歲繼西山煤局之后,又一樁大事,旨在解決民生之事,由都督親自督辦,也在情理之中呀,有什么問題嗎?”

田爾耕嘆氣的搖了搖頭,這郭尚禮倒是十分聰慧,但是還是欠缺了一些官場上的嗅覺,這等關鍵時刻不讓回京,他心里怎么能不惶恐?

朱家天子天性薄涼,做出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的舉動來也不為過。

“田都督,某有一句話,萬歲爺眼下不讓田都督歸京,田都督就是干著急也沒辦法,能做的只有把萬歲爺交待的事辦好了,不管出什么事,也只有如此了。”郭尚禮是旁觀者,他就是站在干岸上,眼下田爾耕就是真的要被卸磨殺驢,他田爾耕也沒什么反抗的余地。

田爾耕仔細想了想,點頭說道:“言之有理。”

他在宮中的眼線就是乾清宮太監陳德潤,眼下陳德潤被萬歲爺親手被杖斃了,王承恩說是陳德潤言辭不得體觸怒了皇帝。

但是田爾耕害怕是自己和陳德潤的一些私人關系,被皇帝追查了下來。

打探消息他的最深的一根線已經斷了。

至于尋人到萬歲爺面前說情,保住自己,那更加難上加難,朝臣們和他的關系勢同水火,不落井下石已經燒高香了,還指望人雪中送炭不成?

宮里宮外,他只能自求多福。

做臣子做到這種獨臣,不是他田爾耕有多么的品德高尚,只是環境所逼。

“都把腰給我挺直了,挺胸抬頭收腹,手臂自然下垂,目視前方,身體微微前傾,腳后跟靠攏,前腳掌分開,今天訓練,站軍姿,但凡是有不標準的軍法伺候!”田爾耕在操練場上,跟著一名千戶,十名百戶在沙場上不斷的巡視著。

“老子說話聽不懂嗎!唰!”

馬鞭撕裂空氣的破空聲,重重的落在了稚嫩的、年輕的軍卒的背脊之上,沒有打破衣物但是依舊極快的沁出了血跡。軍卒吃痛的齜牙哦咧嘴又不敢大聲說話。

田爾耕拿著馬鞭,眼神冷冽的巡視全場,憤怒的吼道:“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曉得嗎!這是萬歲爺親自下的指示!”

“昨日錦衣衛出營!圍剿黑眚山魈,沒被山魈黑眚打傷,反倒是被自己手里的火器和兵器傷了十幾個人!你們不嫌丟人!老子還要臉呢!”

田爾耕最大的恐懼就是來源于此。

作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這把刀不夠鋒利,就有被棄之不用的可能。

顯然,錦衣衛這把刀有點鈍了,所以田爾耕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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